刀刃闪烁着寒光,呼啸一声划破空气,面前的青年却在刀落下前如雾般眨眼消散了,随后幽灵似地出现在更远的地方,脸上还挂着一丝余悸。
邬姉真见寻常的刀剑对他无效,索性收起架势,一边暗中警惕,一边将地上的脏包袱踢起,麻溜地逃出了寺庙,望也没望那怪人一眼。
而那怪人也未曾追上来索债。
日后数天都是风平浪静。
这年头,龟疫肆虐,灾荒日益严峻,山路边的树皮都有人啃,别说是那些有油脂的野兔山鸡之类。被打的多了,一听见人的动静,咻地藏得悄无声息。
邬姉真饥寒交迫,日夜跋涉,总算瞧见了一座有些规模的城镇。
镇外石门上漆着红字:“登门镇”,瞧着古朴苍炎,颇有有几分威严之色。
再看入镇的主道宽阔平畅,蜿蜒在群山平原之间,犹如一条不见其首不见其尾的游龙。
此时,正好是天初亮,灿烂羲和从东边冉冉上升起,游龙和登门镇都被笼罩在金光中,隐有霞气升腾。
世道荒乱,到处都是唉声怨气,而此处却有生气氤氲,想必是有厉害的仙家坐镇。若能留下来,自己也不用到处流浪,过着饥不饱腹的苦日子。
邬姉真略一思索,决定立刻去镇里闯闯,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可仙家统领下的重镇岂是寻常人说进就能进,光是一个户籍证明和过路证就把邬姉真拦在门外了。
面前是个威武高大的修士,身穿着白色绣银纹的长袍,腰间悬着一把利剑,看着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和他的同伴守卫在这座城门前,把邬姉真这类来历不明的人挡在外面,道:“抱歉。如今龟疫蔓延,然尚无法子医治疾患。宗门有律,凡事入城者需拿出真正的户籍证明,过路文碟,并另行接受医师检查,过了潜伏期无误后方可入城。”
邬姉真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可他们还在不厌其烦地劝讲,被骂骂咧咧也没说什么,也许自己对他们有误解。
瞅一眼城里热闹的光景,自己还真有点不甘心,可阿姐才刚走一个多月,自己虽未发病但难保不带有龟疫,难道真的只有死在外面做孤魂野鬼的命吗?
邬姉真心中惆怅,正以为无解要打算折返,忽见那些个年轻修士面色飞变,身躯一震,恭恭敬敬地朝她身后行礼。
“见过宗主。”
一股温和却威严的气势压了过来。邬姉真吓得身体僵硬,缓缓转过头,结果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哎呀,又是那个怪人。不会来找茬吧?
一双平静的眼眸转动过来,看见她时,露出些微讶异的神色。扫视一周,随即了然,轻声道:“放它们进去吧。”
随即又对邬姉真说:“你跟我来。”
年轻修士们不明所以,只能按命行事。
那些想进城的人欢呼雀跃。
邬姉真大为震惊,这他妈是个宗主,脑子都不长吗?做决策都不考虑下后果?
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登门镇的规矩应是宗主规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镇里的安全,如今这前后矛盾的姿态很奇怪。难道这货假扮的宗主?
“不错。”一个温柔清冷的嗓音凭空响起。
邬姉真猛地反应过来,发现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出了登门镇,正踏在上山的路。
“你不是宗主。”她有点难以相信,想到那些修士的反应,面色古怪道,“怎么装得这么像?”
“我吃了他,就拥有了他的躯体。”
什么?这是夺舍吧。
邬姉真听得心脏猛震,觉得难以置信,下意识伸手抓了他一把,果然是真真切切的实感,和梦里的雾感完全不同。
一丝恐惧渐渐爬上她的脸,邬姉真强定心神:“你是什么人?故意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目的。”他语气忽顿,似在思考道,“疾病本就存在,要找出解决的根源,仙门一味逃避有什么用呢?”
“你是魔神吗?”
疑惑:“魔神是什么?”
“任何一样东西都有来历,你也该有来处,快回去吧。别霍霍这个世界,我想好好活几年。”
“我——我不记得了。”
邬姉真气恼:“那你就要待在这里是吗?以什么身份?别人会很快发现你是冒牌货,到时候说你是灾星,一把火烧死你。”
她气势汹汹,说的煞有介事,实际上根本没考虑过这种概率有多低。
“嗯。那请你给我取个名字,以后我就用这个名字活着。”
“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骗我的人。”
“啊?”果然还是有些记恨她吧。
邬姉真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眼前人,容貌美的不似凡间客,行事作风也异于常人,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自己还是莫要得罪于他,省得找麻烦。
于是略作思考道:“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无相。什么也没有的意思。”
“无相。”
这名字似乎令他很欢喜,那双覆盖了阴翳的眸子也随之清亮几分。
看的邬姉真心中微动,某种释然恬静缓缓充盈身体。
突然,一声急切的“宗主”生生打断了这片宁静。回头一瞧,原来是几个宗门子弟慌里慌张地御剑赶来,匆忙间降下云头,还差点摔了一跤。
“何事?”无相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邬姉真杵在一旁装聋作哑。
那几个仙门弟子瞧瞧她,又看看宗主,犹豫着开口了:“禀告宗主,大顶山派传来急救信,说是解尸山封印出现异动,望宗主前去相助。”
无相若有所思,颔首:“好,这位是本尊新收的徒弟,你们先带她熟悉宗门内环境。”
说罢,绥带飘扬间,人就已御剑而去。
“这位师妹。”
邬姉真回过神,向众师兄乖巧道礼。
无相这一去,三年未回,只那模糊的身影总在人心头萦绕。
倒也不是邬姉真多关心他,她巴不得对方半途逃跑,从此用新的名字生活。本质上她俩是同类,习惯完全将人事置于身外,因此总会多关注对方一些。
入春了,邬姉真加入玄一宗已五年有余,在同门师叔姊妹的帮助下,学会了各种咒法,也学会了御剑。
要说这几年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无非是龟疫更加严峻,就连仙门的人也开始感染。
还有一事,两年前无相从解尸山回来就闭了关,从未有人见过他一面。
有人说是加强封印伤到根基,有人说是感染了龟疫。众说纷纭,有甚者跑来问她这个唯一的宗主徒弟,邬姉真甚是无语,直摇头道:“没见过宗主。”
“呵哈——”
今日沐休,难得不用练剑修行,邬姉真特意窝在房里睡懒觉,正觉睡意渐生。
碰的一声,她的魂儿差点惊出躯壳,将房门一拉,只见院门被人撞得咯吱响,马上要四分五裂了,一口怒火就快堆到嗓子眼里。
邬姉真踏步快走,问道:“谁?何事?”
“是我,邬师妹,大事发生了!”
邬姉真一怔,脑子里闪过无数纷繁情绪,忙去将门栓一抽,劈头盖脸道:“什么大事,宗主死了?”
敲门之人正是她师姐——江月知,冷不丁撞见她这副兴奋又压抑的模样,反被吓了一跳。
摇头解释:“宗主法力无比,怎么会死?是前些日子,云师叔带队去曦国边境除祟,结果再无消息传回来。昨日,师叔的灵宠乱羊飞回宗门,传来云师叔他们惨遭妖祸,希望宗门赶紧派人手前去救援。”
邬姉真听罢,心中那口气稍松,紧接着又觉得此事不简单,追问事件详情,哪知江月知也是半途听说。
但宗门大集合的撞钟声恰好响起,邬姉真和江月知只好放下话头,御剑赶向星云殿。她俩是内门弟子,直接拿着令牌走入星云殿,到各自的师父后边站定后,还互相使个心领会神的眼色。
因这次云师叔等人的事,无相也不得不出关主持大局,看着他举止言行皆贵气自然,还真有几分宗主的派头。
眼下,星云殿中气象惨淡,人人眉带隐忧。虽说玄一宗是镇守一方的仙门大宗,可是近年来实力越发的不景气了。
一个实力雄厚的宗门需要好苗子源源不断地输入进来,可随着龟疫肆虐,成千上万的人死于疫病,侥幸活下的人也无法修行仙法。何况龟疫在不断进化,一点点蚕食着仙门人的根基。
如今,世上所有的人,不分修道与否,都困在一条即将倾覆的大船上。
邬姉真旁听着诸位长老商议对策,吵吵嚷嚷得犹如身在市集,颇有些烦躁。她一个弟子又说不上话,能不能放她先离开?
偷偷瞟一眼无相,他面容依然宁静,但那双翠色眸子正无趣地滚来滚去。似察觉到有人偷看他,那双翠色眼睛咻地转过来盯住她,无相看着她没说话。
邬姉真颇不自在地挪开眼睛,有点被抓包的尴尬。
突然,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打断了众人吵闹:“既如此,派些人去云长老身亡之地查探一番,看看是什么东西。”
殿中几个长老一听面色大变,有人站出来道:“可是宗主,云师兄法力深厚,都葬身在那处,寻常人哪里受得了。”
“喂,包长老你是何居心!让宗主去,宗门不要人主持大局?”
“三师兄,你别污蔑老子!我是觉得,此地危险诡谲,要从长计议做好完全准备。”
那位被叫作三师兄的长老,全名李自明,历任戒律长老,虽然有七百八十多岁了,可还是跟刚出茅庐的小年轻一样,精神十足,一头白发此刻都快炸毛。
“再计量几天,那东西就要蔓延到玄一宗的地界了!自仙道凋弊以来,我玄一宗尚且还保存一点实力,如今退缩如何能做仙门表率,给仙门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好吵。”无相皱眉,“此事两位长老说的都在理,既然情况紧急,那先派一队人马去边界察看情况,如遇危险立即撤退。此外,宗门要加强地界的巡视。”
“宗主,该派谁去呢?”
“就你二位长老带队去吧。另外,本座弟子也一同跟随。”
邬姉真万没想到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再看看刚才争执的两位长老都已面色发青,脸上尽是猝不及防。
偏无相还道:“你二人性格相辅相成,定能平安归来。”
忽话锋一转,叫住她名字:“小真,这当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这个给你。有事直接告诉本尊。”
只见一枚圆润洁白的鸽子蛋飞了过来,邬姉真伸手接住,触手有摩挲质感,仔细一瞧原来是枚可通视频的法宝。敢情自己是去当监工的。
事已至此,只好认命了。
出发是在当日下午,邬姉真正要跳上佩剑,忽听一声不舍的呼唤,扭头瞧是江月知。她御剑而来,肩上还挂着一只包袱。
邬姉真有种预感,问道:“江师姐,你不会要跟着一同去?”
一个呼吸间,江月知已追上来,将佩剑拍了拍包袱道:“当然,那老头看我的紧。现在趁他闭关修行,我们赶紧溜!”
“可那里很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放你一个人去。”
“咳!”旁边那两个看热闹的长老装模作样地咳嗽声,怪道,“我们不算人吗?”
眼见两位长老佯似生气了,江月知面露懊恼,支吾声反问道:“二位长老说笑了,一个是樟树精,一个是狍子妖,怎么算是呢?”
狍子妖长老呵呵一笑,摆手道:“你既然已决定同行,那就少说些废话,免得你姥爷发现了追上。”
众人都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泪沾巾的人,说完,纷纷伸手一招,听见一声声剑啸,身子便轻飘飘地吹上云霄。
由着云师叔灵宠乱羊带路,日夜兼程不过一日,众人远远地看见了一座隐于群山间的山镇,当下李自明长老呼和声:“降!”
另位长老和众弟子随声收剑,一齐降下。
“云师叔他们最后失踪的地方就在前面。”一弟子抱着嚒嚒乱叫的乱羊,指了指前方,只见雾霭深深处,有一座青石山镇像一只眼睛凝望着众人。
“奇怪。刚才在云头上远远望去,这山镇里人烟具备,不像有邪魔作祟的样子。”
“看来那东西要么走了,要么还在守株待兔。”李自明长老思索片刻,扭头看看狍子妖长老,“包师弟怎么看?”
狍子妖长老本姓包,取字从山,故曰包从山。只听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来都来了,当然是不入虎穴安得虎子?既然云师兄都挂在这儿,纠结也没用。”
李自明点点头,吩咐众弟子原地稍作休整。虽然他和这位包师弟历来不和,但彼此都是通明讲理之人,也知道一鼓作气闯进去是唯一法子。
但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那是宗主为何会把他唯一的弟子给丢出来送死?难道信不过他们这些长老?
邬姉真正饿的肚子咕咕响,刚啃上一口烙饼,忽觉有东西注视着她。猛地回头,却发现是李自明长老,悄然松了一口气,暗地里蛐蛐对方没安好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