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深埋的烦厌，在一次寻常的排队等待中，被一个猝不及防的弧度悄然撬开了一道缝隙。
正是饭点的高峰，空气里弥漫着饭菜蒸腾的热气和千百种声音混合的嗡鸣。
我排在一条长龙的尾巴上，机械地随着人流向前挪动，脑子里还塞着上午刚讲完的数学题，公式和图形混乱地纠缠着。
队伍蜗牛般移动的枯燥让人精神涣散，我下意识地侧过身，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旁边那条同样拥挤的队伍。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精准的雷达指引，我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另一道目光——又是他。
中间那排队伍恰好空出了一段，像是命运故意撕开的裂缝。毫无阻碍的，我的视线越过那片突兀的空地，精准捕获了他——侧脸的轮廓，还有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够我看清。
我以为，在下一秒，那双眼睛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平静地划开。
就如同流水线批量复制的零件，每一次对视的复刻着冰冷的感觉。
可这一次，就在我和他视线相撞的瞬间！
他的嘴角，竟毫无预兆地、极其自然地向上弯起，勾出了一个清晰得近乎锋利，却又柔软得令人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居然会笑？
那笑容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生动。
像是沉静的秋日湖面骤然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生动而温柔的涟漪。
他甚至还微微歪了一下头，额前几缕碎发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没有了湖水的深凉，也没有了星空的遥远，只剩下一种近乎……宠溺的暖意？！
像是春日午后透过新叶缝隙洒下的阳光，纯粹、明亮、带着毫无保留的温柔暖意，毫无遮拦地笼罩过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周围的喧嚣——碗碟的碰撞、鼎沸的人声、勺子刮过餐盘的刺响——瞬间被拉远、模糊，成为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关于数学题的残影、排队的焦躁、甚至是对他长久以来的烦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像两盏小小的、温暖的灯，在嘈杂混乱的食堂里，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一直烫进心里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
那一瞬间，我僵在原地，只是愣愣地和他对视着，像一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
他在笑?笑什么？对谁笑?
反应过来后，我疑惑的往后看，我后面空无一人，旁边只有一堵投映着摇曳树影的光滑的墙。我看了一眼排在我前面的同桌，她还是在面对着墙壁低着头翻找她的饭卡，她甚至沉浸在翻饭卡的世界里忘记了挪位置，与前面的人隔着巨大的“鸿沟”。
我略微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目光再次和他相撞。
几乎同时，一抹笑意又再次在他嘴角漾开，他随即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移开了对视的视线，把头扭向队伍前方，但嘴角仍挂着似有似无的丝丝笑意，跟着队伍向前移动了。
他是在对我笑吗?确实这个情况看来好像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了?不对，他为什么要对我笑呢?
他大抵是疯了。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
同桌拽了我一下，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还在排队这回事，继续随着队伍缓慢向前挪动。
挪动的同时，我下意识地捏紧了冰凉的饭卡，指尖传来一点微弱的刺痛，才惊觉自己刚才似乎愣住了，好像有点忘记了呼吸。
胸腔里，那颗被无形之手攥紧又松开的心脏，正以一种陌生而慌乱的节拍用力跳动着。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笑容，如同投入我平静心湖的一块暖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无声地冲刷着之前构筑起的、名为“厌烦”的堤岸。
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甜味又掺杂着巨大困惑的陌生感觉，悄然滋生出来。
那烦厌，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笑，凿开了一道细微却再也无法忽视的裂缝。
他到底在笑什么？
食堂那抹笑意在心湖漾开的涟漪还未平复，命运竟急不可耐地将第二颗石子精准投入了同一片水域。
为了避开食堂的拥挤，我和同桌打算临时转战小卖铺解决晚餐。刚踏上校道，我便被不远处排球场的热闹吸引。或许是看得太入迷，我的指尖一松——“啪嗒”我的饭卡不小心被我甩到了几步外的花圃旁。
“哎呀，小心点！”同桌惊呼，“幸好没有甩花圃里，要是掉进去了这么大的地方你怎么找得到啊。”
“没事没事，手滑手滑。”我一边应着，一边快步上前，俯身去捡。
就在指尖触及饭卡冰凉棱角的刹那，我突然想和同桌说些什么，便带着些失而复得的轻松笑意，边直起身子便抬头看向同桌的方向。
但视线却在抬起的半途中，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
又是他！
他竟侧弯着腰，微微歪着头，在我对面和我目光交错。他镜片后的眼眸弯成月牙般的弧度，嘴角微微上扬，灿烂的微笑中带着一丝腼腆，目光正正落在了我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冻结，距离仿佛越靠越近。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我下意识地、缓缓完全站直时，他竟也像被无形的提线牵引，分毫不差地和我同步直起了腰身。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死死纠缠，维持着这诡异的镜像姿态。感觉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直到他的同学从后方拍上他的肩膀，那窒息般的对视才被强行斩断。他这才垂下眼帘，移开了目光。
他刚才是在弯腰看着我笑吗？
我往左一看，我的饭卡恰好掉落在花圃巨大的宣传立牌旁，我的同桌也一直在看着我的方向和我说话，我们和他之间的校道也一直空空如也……
那光洁如镜的宣传立牌表面，清晰地映照着校道上的一切，包括他转瞬即逝、带着丝丝笑意的侧脸。
这纷至沓来的疑惑，好似让我的心乱了节拍。
或许他是在利用宣传立牌的反光照镜子？
还是他真的是在看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