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却沦为粉雕玉砌的精致摆件儿，说不好听点就是个涂脂抹粉的兔儿爷。笔墨纸砚化为袅袅升起的大烟，雅致的熏香也好像比以往多了些风尘气的魅惑，倒显得雅俗共赏了些许。以往疏朗清丽的眉眼倒是平添了几分妖娆。
昨日还是那投壶点茶堂上客，一朝却沦落至此，可笑可笑。藏蓝的日式睡袍有点宽大倒是日本进贡过来的新货，还是那小郡王舔着脸送过来的，他看着脚下的香炉莫名想给它来上一脚，这香太浓熏的他恶心，若不是那小郡王说对腿好，他才不想......得来客人了，巧了，这不是昔日私塾里的同学吗，如今已经高中举人了，他抬了抬下巴，只是和昔日的矜贵比起来多了几分魅惑，睫羽垂下，卷曲的发丝划过，道了声“呦，沈兄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先说好，投壶对诗饮酒作画均可，我是不接客的。”狭长的凤眸一眯，嗔怒的审视着前程似锦的同袍。此刻任人宰割又如何，他吊儿郎当的翘起腿，慵懒的倚在红色丝绸靠枕上，倒是找回了从前世家公子的高傲。
那沈兄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副那忠孝两全，犯颜直谏的文人风骨，此种高风亮节晃的他实在不舒服，他敲了敲手中的烟斗，别过了头去。“不瞒韩兄说，此次前来，是想接韩兄回京，这烟花柳巷可不是长久之地。”
“若是我不想回去呢?”他这残破之躯可经不起故地重游，此刻一生气眉后青筋浮起，咳嗽了起来。
“诶呦，沈大人见谅，我们这个韩公子可矜贵的很呢。”只见一风韵犹存的妇人款款走来，想必就是这儿的老鸨了，其实他自己才是这儿真正的老鸨，只不过沈公子h说话间递过一杯今年新出的西湖龙井。
“韩公子啊，您可别气坏了身子。”说着轻轻托起韩公子的脸，红润的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身后一小丫鬟款款走来。“您看，这是波斯的蓝宝石耳环，我给您带上可好。”手上按摩的动作也没停，那小丫鬟轻轻把那银底螺纹蓝宝石耳环挂在了韩公子耳畔。
“带我走可是要交赎金的。”韩公子舒服的迷了迷眼睛。不知为何，那沈大人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如此刺眼，心口几分绞痛，昔日品的茶也多了几分苦涩……
“我开始讨厌你了。从学生时代考取功名开始，曾经的你也是亚元，虽然当时有几分顽劣，也是一起小打小闹。不曾有什么失格之举，之后虽家道中落，以你的个人才干也可投靠亲戚朋友，变卖字画，大可不必怎么作贱自己，让亲人朋友蒙羞。”
那沈大人又坐直了几分，愈发显得正气凛然，刚正不阿，倒是平添了几分少年气，看的让人实在可气。
韩公子也强撑着坐直了几分，微微用藏蓝绣花手帕遮着口鼻咳嗽起来，沈大人看那手帕上出现几点黑色血迹，虽有几分心疼却也觉得他咎然自取。
“沈兄您个儿可是站着说话说话不腰疼。”青衣小丫鬟揉了一个烟丸又放入雕花烟枪里。
“我这身子从小便弱，是干不了体力活的，家道中落，族人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父母关在牢房生死未卜，唯独我和芙儿相依为命，我字画儿尚佳可未有人买，又还不起债务打点不了狱中小卒，芙儿年幼，怕是为兄体弱护不住她，想着我也不曾习武，略通花拳绣腿，实在干不了江湖卖艺，倒是精通些投壶吟诗作画抚琴吹箫，反倒现在倚靠这些倒也生存不愁衣食，亦可接济族人。”
“我是看不上你这种做派，你大可不必作贱自己，败坏门亭，我们士大夫讲究宁死不屈，看不上沦落风尘的官女子更不用说自甘堕落的公子哥儿了，族人可流落他乡，父母可惨死狱中，我可与妹暴毙街头，也不愿苟延残喘。”这沈公子的手狠狠的抓紧了衣服，耿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高风亮节的样子看着实在刺眼。
“我不行，我还是想和阿妹相依为命好好活着。”韩公子轻抚啊妹的刘海“我不懂什么高风亮节，不懂什么名垂青史，只懂家存则我存，我存则家在，若是您沈大人和我这沦落风尘的公子哥儿聊这些那大可不必，不如讲给后生们听。”说着眼神里透出几分怒气，“我看您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着抓起一个枇杷朝沈大人扔了过去。
看着这金黄的枇杷，沈大人又想起在私塾读书的时候了，那时的他和韩公子可算是同袍之谊，这韩公子昂着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在下面等着，又挥着小手指挥着，他在树上够枇杷，他在指哪边的枇杷熟的透，私塾门口的枇杷可真甜，只有朗朗书声没有尔虞我诈…….那个青衣小公子白白嫩嫩的，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可是被家人养的太好了，不似他。“我还记得我去乡试时你送我的二十两银子和玉佩，我当时小门小户，自是拿不起这费用的。”他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像个真正的少年只不过多了几分傲气，他还记得这是你玩骰子赢的，虽不喜这花天酒地的作风但也羡慕这潇洒劲儿，既是赢得，拿着自是少了些不如人的不适。
韩公子心里不住发笑，哪儿是赢来的，不过是骗他的罢了，怕他这个书呆子心里上不平衡东想西想又不干受人施舍耽误了考试罢了。之后家父频频被召见，母亲思虑好像与日俱增，他与家妹马车上走到半路突然传来被抄家的噩耗….
“这玉佩我还收着呢。”沈大人并没有从怀里拿出玉佩给这昔日“友人”看他对这份友谊的珍视，这是80两白银十两黄金”说着让小厮递上一个木箱子。
钱是干干净净的，无贪污受贿，希望你早日赎身，令尊令堂早日沉冤昭雪，我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和芙儿。
玉佩我想留着，把这块儿鸡血藤红玉送你，这红玉可是上等货，性温热说是对风湿腿疾有好处，皇上赏我的，我亲自雕的。
“御赐的物件儿还是不要拿来赠人了，我消受不起。”看着那有几分显摆的表情韩公子忍不住发笑“你就收着，说着他把这红玉往桌子上一拍，青色“长袖”一甩，气冲冲的便走了，一不小心带翻了青花瓷杯，玲玲朗朗的碎成了泛着烛光的小片伴着舒展的碧螺春，淡淡的茶气让这满是熏香的空气好闻了些许。
那红玉上刻着一个福字，指尖划过，有几分温热，他是讨厌血红色的，勾起了他很多不好的回忆，这沈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懂得避讳什么，但这红却不那么讨厌，有点像落霞，他依稀想起刚到私塾时他已经会写很多字了，而这沈公子却因眼疾与家境清寒尚有几分愚钝，私塾先生握着他的手写的第一个字就是“福”
走出门外的沈公子又气又想哭便冷笑了几声，哪知准备上马车却又搬了一跤。
屋内的韩公子浅笑了一声，传到京城又是沈大人的一段佳话。
这沈大人在马车上昂了昂头，整理好衣服，闭了闭眼，又出现了他不想回忆又控制不住去回忆的画面，那是一个下午，他出身算是寒微，兄长三举不第，又因生的一双歪斜凤眼不受待见，便是一进私塾就被不懂事的孩子们排挤。
再加上无熏香有些许体味，行为举止略显粗旷。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韩公子和蒋公子向他伸出的手，一只是细细的一只是丰润的。
这户部尚书蒋大人可是个奇人。
本以为他精于诗书又善工笔画会是个一等一的文官没想到却做了户部尚书。
这户部尚书蒋公子此刻正和韩公子在小院儿的桃树下下棋，繁花似锦，两人谈笑风生，这蒋公子从小就体型有些许壮硕，但加冠后保养得当，又骑射略通一二倒也看着一张鹅蛋脸面如冠玉，身形挺拔。
这韩公子捏起一个黑子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正襟危坐在对面的“笑面虎”为什么没有成为武状员也没有成为御史大夫反到是当了户部侍郎。
这蒋公子拿着一颗白子脑子里却想的是还好这厮没有进朝堂。
要不跟个花瓶似的往哪儿一杵，不是个嫪毐，就是个陪着皇帝吃喝玩乐进“谗言”的“小奸臣”。
他们两人笑着聊着度过这难得休沐日，朝廷里也是趣事良多。
哪天应该叫上沈大人还有花满楼头牌等姑娘一起搓个麻将。
蒋公子帮韩公子裹了裹身上的黑氅，“这是今年新做的，倒也对你的风寒有些许好处。”手轻轻不经意间挽起韩公子的长发，桃花飘落，韩公子抬头看着蒋公子，也是，谁能拒绝风流倜傥的户部尚书呢，便用手掸去了蒋公子肩上的花瓣。
“休沐日就是要休息要沐浴的，不如趁着和盏茶的功夫让芙儿去后院清洗一下温泉池放放水，我们去泡个药浴如何？”
“韩公子，这，怕是不好意思啊。”
“又有何干，池子是分开的，中间亦有桃树有纱帐，你若是想看我恐怕还看不清呢。”看他一脸正直手拿折扇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只是想发笑。
“要不，在找几个漂亮瘦马侍侯着。”韩公子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蒋公子，“蒋公子又没有成家，应该没什么忌讳的。”“有红牡丹可赏谁看芍药桃花杏花啊。”说着就调笑的拿折扇去挑韩公子的下巴，“蒋公子说笑了，我自是不如这桃啊杏啊李啊丰腴有料。”
“若是蒋公子想看，我身着素纱跳一曲西域舞蹈给蒋公子看也不是不行。”蒋公子挑了挑眉“谁要看兄弟跳舞啊，不如让芍羽儿来给咱弟兄俩跳，你这大病初愈，恐怕又赶上京城流感。”
白气熏腾，檀香阵阵，恰到好处的配药既不会破坏汤色又平添了几分属于中药的幽香，两个池子的中间有一棵百年桃树，片片桃花洒落在池中回旋。
一个池子是祛湿驱寒的药池一个池子是缓解疲劳，安神养心的汤池，味道交相呼应倒也相得益彰。隔着一层薄纱看美人纤细的身体曼妙起舞似随风而去，抱着琵琶的身影如敦煌仙女，足链上的铃铛一步一响的铃铛伴着远方传来的琴声似乎观者进入一个幽远而神秘的梦。又有穿着粉色薄纱的瘦马跪在地上将盛有茶点以及温好的桃花酿的盘子飘过温泉，品着桃花酿吃着精美的茶点，这茶点粉白黄绿相间，每一个都独有滋味，桂花蜜馅的，鲜花的，火腿馅的…..拇指大小，又有杏仁豆腐及冰西瓜冰莲子羹……
这蒋公子的目光在一旁一个服侍的粉衣瘦马身上驻足了很久，那瘦马出落的清秀可人一袭粉群勾勒着略显曼妙的身材，虽是豆蔻年华却生的凹凸有致。
很少有瘦马有这么丰腴的□□又不失袅袅细腰的“这是今年新到的，还未拍初夜，被蒋公子看上怕是她休来的福气。”韩公子喝了点清酒脸有些泛红，身上也跟着泛起了些许红润，与那新进的瘦马有过而不及，那新进的瘦马与这眼前的友人还有那么几分相似，在酒精和温泉的雾气中蒋公子竟迷了神。
不若送到蒋公子府上，当个丫鬟也好，至少养眼，还是个没有舌头的哑巴，据说是生母嫌她聒噪割掉的，蒋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可带回去当个粗使丫头。”
那瘦马低着头挽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尖尖的下巴埋进了雪白凸显的锁骨中，跪在地上手捧茶点曲线玲珑。
这等身娇体弱身世凄惨的美人谁看了不心动。
蒋公子犹豫了片刻，他想用折扇挑起这玲珑美人儿的脸看个仔细。
“这美人儿真想让人一亲芳泽，不如改日养丰腴些在送我，我担心这小丫头消瘦不住，等到那二八年华再送我，让她吃点肉吃点点心，别饿的像个红粉骷髅似的，我不喜欢。”说罢有点傲娇的别过头去“最好习习武什么的，我喜欢能陪我射箭骑马的。”
“这瘦马才是极品呢，她们为了有这样的体型可是从六岁就开始克制了，你那样个养法长成你那样了可还好。”韩公子调笑道，择起一朵桃花别在那女孩儿发髻上，平添了几分娇俏妩媚。
那女孩儿到有几分抑郁的天真浪漫，听说以后可以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更是粲然一笑，那笑比桃花更耀眼甚至比眼前这位韩公子更好看。
“那我替阿乐谢谢蒋大人的垂爱了”蒋公子摸了摸阿乐的头“这丫头我定下来了。”韩公子笑而不语。这蒋公子温泉泡的晕晕乎乎的，以往晚上都要吃好多观云斋的饭菜，今天却破天荒的吃少了，看着眼前的鲟鱼，竟拿出碟子说要给阿乐送些去，韩公子全当他是喝多了。
“这也是阿乐的福气。”
走的时候韩公子将自己做的桂花糖以及柠檬艾草安神香递给了蒋公子的下人，又让阿乐替他整好袍子，将他送上了马车。
看着远去的马车，韩公子裹紧了身上的皮草“阿乐冷吗”看着那个呆呆的脸红红的小女孩儿，低头摸了摸她的手，温热的。“回去让十三娘煮点枣茶给你喝。”说罢便牵着阿乐的手进了朱红色的门。
灯笼依旧亮着，酒肆那边应该还是一片热闹景象，这边却安静的不像话，只有风声。
马车上蒋公子若有所思。
这个阿乐他是真心喜欢，可惜是个哑巴，也罢，看着也舒服，是个哑巴用着也放心。
就是这姑娘的笑未免有些让人心旷神怡，像及了记忆中一个没有经历丧门之痛的贵公子，他好像也是这样笑的，在阳光下肆意张扬。
那个时候他身体真好，没有在雪地里跪过三天三夜，也没有被锁在柴房中与几匹老马共眠，也没有带着妹妹沿街乞讨……
他是不需敷粉就面如冠玉的，不似现在，当时他就想，如果韩公子是个大家闺秀多好，是个小家碧玉也行，那是不是他可以帮韩公子挽头发插金玉簪子……
不知是酒劲还是温泉亦或是初春的风，这个自诩风流倜傥的蒋公子竟红了脸”……
“小周王爷来了”
一人高马大的太监在前面喊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在后面跟着，簇拥一个清瘦的少年，这高调的做派除了他还有谁？
这少年长得倒三角脸上扬凤目柳叶眉棕黄头发穿一件可以掩饰溜肩的大氅里面是一件蟒袍。后面跟着十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喽咯想必里面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倒是把他当成女子追求了。
旁边一个太监提着一个有他一半那么高的鸟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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