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区残联办公楼坐落在老城区的巷子深处，一栋九十年代末的三层建筑，整个院子显得远离城市的喧嚣而带着一丝独特的安静。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却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林晚星开始不自觉地观察江娜。她发现江娜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经常接到电话后就躲到楼梯间去接，说话的语气很急切，有时候还会偷偷抹眼泪。而且，江娜总是提前下班，有时候甚至会请假半天，问她去哪里，她只说是家里有事。
林晚星心里充满了疑惑：江娜到底有什么难处？为什么她那么害怕失去这份工作，以至于要靠撒谎和陷害同事来保全自己？
冷昊也注意到了江娜的异常。他通过几个和江娜关系好的老同事，悄悄打听了一下江娜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得知了一个让他和林晚星都意想不到的真相。
周四下午，林晚星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冷昊推着轮椅过来，示意她到楼梯间说话。
两人来到楼梯间，冷昊的语气有些沉重：“原来江娜有个六岁的女儿，叫念念。我最近去江娜原来的科室打听了一下，江娜是单身母亲，三年前，因为很多现实问题并不是感情破裂离婚了，她就一个人带着念念生活。她前夫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三年的抚养费他一分钱都没缺江娜的。但没办法，因为他是没有工作能力的重残，靠领取最低生活保障度日。经济条件确实是……而念念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长期服药治疗，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医院复查，医药费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虽然医生说可以手术，但是手术费对江娜来说，承担不起……”
林晚星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江娜，会有着这样的苦楚。
“江娜的父母身体不好，帮不上什么忙，所有的压力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冷昊继续说：“她之所以那么看重这份工作，是因为残联的工作稳定，福利待遇也不错，这对她和念念来说，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她害怕犯错被处分，更害怕失去这份工作，所以才会在这次名单出错后，甩锅给你……”
林晚星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江娜每次接到电话后急切的样子，想起她偷偷抹眼泪的背影，想起她总是提前下班，原来都是为了女儿。那一刻，她心里的委屈，渐渐被同情所取代。
“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如果她遇到了困难，我们都可以帮她啊。”林晚星轻声说。
“江娜的性格好强，自尊心也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难处，更不想被别人同情。而且，她可能也觉得，就算告诉我们，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反而还可能会让别人看笑话。”
林晚星沉默了。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因为视力不好，经常被同学嘲笑，那种自卑和无助的感觉，她至今还记得。江娜一定也是这样，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只能用尖酸刻薄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昊哥，我想帮帮她。” 林晚星抬起头，语气坚定：“她的做法虽然不对，但我能理解她的苦衷。如果失去这份工作，她和念念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冷昊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其实，我已经联系了市儿童医院的朋友，他们说这种特殊情况可以为念念减轻一部分医药费负担。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和江娜说，她愿不愿意接受？”
林晚星立刻说：“那还等什么啊，赶紧告诉娜姐啊！我虽然视力不好，但可以帮她整理材料、录入信息；你人脉广朋友多，可以帮她对接相关部门。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帮到她的呀。”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江娜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林晚星和冷昊都愣住了。江娜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哽咽着说：“对不起，晚星，冷昊，我……”
“娜姐，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林晚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娜的肩膀，“念念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念念的医药费快跟不上了，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江娜说完这段话已经泣不成声。
“我们理解你。娜姐，但你要知道，遇到困难，你应该告诉我们，我们都是同事，更是朋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江娜狠狠点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自私，不该那么对晚星。晚星，对不起，之前我刻薄你、冤枉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林晚星看着江娜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了。她笑着说：“娜姐，我原谅你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念念申请医疗救助……”
————
两个月后，念念的医疗救助申请终于通过了，儿童医院减免了百分之八十的手术费用，其余的百分之二十，冷昊和林晚星在区残联组织了一次小小的募捐活动，几十位同事你二百他三百……不到半个小时，林晚星的记账本上的数字就达到了预期目标……
上午九点半，儿童医院心外科。
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红灯亮着，像一颗悬在江娜心尖上的血滴。她佝偻着身子坐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两只手紧紧地互相攥着。每一次那扇门后的细微动静，都让她的全身轻轻抖动一下。
“娜姐，喝点水吧。”身旁传来林晚星轻柔的声音。她微微倾斜着身子，将一瓶拧松了盖的矿泉水递到江娜手边。
江娜木然地接过，水瓶在掌心微微颤抖。
念念被推进去已经三个小时。她想起今天清晨，念念穿着那件过大的病号服，小脸苍白却努力笑着问：“妈妈，做完手术，我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跑步了吗？”那一刻，江娜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用力点头，生怕一开口，决堤的泪水会吓坏女儿。
轮椅的轮胎滚动的轻微声响靠近，冷昊默默地将一张纸巾放在江娜膝上。脸上此刻是沉静的关切。他没说话，只是用目光传达着无声的支持。他和林晚星坐在旁边，紧紧簇拥着江娜，成为她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唯一的支柱。
江娜的思绪飘回更远的过去。念念出生时，医生就告诉她那个残酷的事实：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医生曾安慰说部分孩子有自愈可能，但念念不属于幸运的那部分。心肺相连，一次普通的感冒对念念都可能是致命的。
作为一位腿部有残疾的单身母亲，江娜无数次在深夜抱着呼吸艰难的孩子奔向医院，看着女儿因缺氧而发紫的小脸，感到一种刻骨的无力。
这次手术，是女儿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不敢想象失败的后果。
等待区域坐满了神情凝重的家属，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各自的煎熬。
江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地，像是在胸腔里打鼓。
尤其是看到不时有病人家属被叫去谈话室，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突然，手术室上方的灯熄灭了。
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江娜猛地想站起来，却因僵坐太久而且心绪激荡，腿一软，几乎跌倒，林晚星和冷昊同时伸手扶住了她。
医生拉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江念念的家属？”
“我是她妈妈！医生，我女儿她……”江娜的声音干涩沙哑。
“手术很成功。缺损已经修补，接下来只要在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各项指标稳定就能转回普通病房了。”
“成功了……”江娜重复着这句话，像在确认一个不敢置信的梦。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冲垮了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近乎嚎啕的释放。她佝偻的背剧烈地颤抖着，积压了六年的恐惧、辛酸、无助，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太好了！娜姐！念念成功了！”林晚星哽咽地喊着，模糊的视线里也盈满了水光，她紧紧握住江娜的手臂。
冷昊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用力拍了下轮椅的扶手，声音响亮：“太好了！我就知道，念念这孩子，一定行的！”
江娜转向医生，想说什么，却泣不成声，只能一遍遍深深地鞠躬。医生赶忙虚扶了一下：“孩子很坚强，你们可以稍微安心了。等会儿护士会安排你们探视。”
林晚星扶着江娜重新坐回长椅，泪水依旧不停地流，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喜悦的泪水。她望向手术室那扇曾经无比沉重的门，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健康奔跑的身影。
人间，终究是值得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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