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同学连水群的时间都没了，整天苦哈哈地埋头写题抬头听课，偶尔再冒出几句苦中作乐的话，试图以诙谐的方式减轻压力——效果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刘帆每次说完之后就只能再灰溜溜低下头来，继续就着没写完的解题过程继续写。
王登叶看见了，感叹一句：“这是什么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奉献精神。”
“那你笑了吗？”他反问得非常快。
王登叶木着脸，也回答得流畅：“我笑不出来。”
刚想笑一低头就看见数学题了和满抽屉做了还没讲的、讲了还需要巩固的、没做马上就要做的卷子，简直是鬼故事，还是阴魂不散的鬼故事。
反正王登叶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魂都飘了，甚至不敢再多看，生怕视线多停留一会儿就撂挑子不敢了……嗯，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了解的。
他咬着笔，愁眉苦脸：“要是穿到高一那阵告诉我我现在会写题，我死都不信啊。”
潘凯共鸣了：“我也是。”
“在场有几个不是呢……”董志豪趴在桌上，双眼无神。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未来这词对于这群成年不久的学生来说还是太远了，远到望过去只能看见茫茫然一片大雾，好像往前走也无所谓，停在原地也就这样。
徐知骁不着痕迹瞥了眼张贴在旁边榜单上的班级成绩单，脑子里飞速闪过最近几次考试他们的成绩，也不知道是该称赞他记忆力惊人还是如何，三两下就把几条曲线排得明明白白。
其实他真没怎么用心记，大多数时候只是偶然看见或听人笑闹间提起一两句，接着转瞬即逝。
但眼下他才发现，他的记忆力比他想得还要厉害一点。
他翻过纸张，发出很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终于听见下课铃声，前排还在闷头写题的潘凯啪的一下放下笔：“我累了。”
魏翔头也没抬，张嘴就来：“你这个年纪怎么累的起来的？别累，爬起来学，跟着我一块学，跟着我的步伐……”
“什么调？”陈煦侧耳听了会儿，鄙夷，“怎么有人唱歌能跑调成这样。”
“音痴也有活着的权利，音痴也有概率出生谢谢你，陈姐。”
王登叶痛苦地闭眼：“我怎么还在写题……还在写题……好晕啊……”
“晕就是还没写多少，”刘萱淡然道，“写多了就麻木了，什么感情都不会有。”
“不信。”
“……”
“怎么不反驳一下？”
“……你看看骁哥。”
王登叶飞快把手上一道题解决，竭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题目上拉开，视线一点一点往身后挪——挪到一半他都为自己惊艳了，怎么现在能胆子这么大，猜到骁哥在身后站着了都这么平静？
他转过头，徐知骁把手上的纸一瞬间拍到他桌上，王登叶刚开始还看不出名堂，还是刘帆在他边上蹭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想起：“成绩曲线？”
徐知骁扬了扬下巴，从嘴里挤出来短促的语气助词：“嗯。”
“啊。”王登叶张大嘴，双手把那张轻飘飘的纸呈了起来，有点飘飘然。
看看他骁哥，就是这么有义气！！
王登叶扒着徐知骁的袖口，眼神带着些许期待和蹬鼻子上脸：“骁哥，你怎么把我的成绩、排名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哦，“蹬鼻子上脸”是在剔除了徐知骁和王登叶两人的众人眼里的。
徐知骁沉默地揉了揉鼻子：“……你的成绩是一直在上升的。”
一开始上升的弧度很陡，毕竟王登叶的起点不怎么高，在认真学习之前全凭自己的机灵劲儿堪堪吊在中游偏下的位置，但开始学习了再加上身边有徐知骁这么个行走的答题机、包教包会老师，成绩自然上升快。
后来往上冲的速度慢了点，但排名也没退步过，一直在慢吞吞地往上爬。
徐知骁眨眨眼，神色更认真了些：“虽然可能在学的过程中觉得进步很缓慢，但你是有进步的，你的学习也是有成果的。”
围在他身边听了一会儿的同学终于后知后觉搞懂了他的意思。
王登叶拽着他的衣袖，眼里夸张地闪着泪光，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地大喊：“骁哥——”
【AAA面条米粉麦饼：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乖巧老实可爱.jpg]】
【AAA面条米粉麦饼：嘿嘿嘿其实虽然我知道骁哥是很好相处啦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在意我居然连我的成绩都记得一清二楚[挠头]他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大哭]】
【AAA面条米粉麦饼：哦对了夏哥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向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夏哥才姗姗来迟。
【夏深寥：嗯。】
【夏深寥：知骁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夏深寥：他记忆力挺好的，正常。】
哇噻，一连三条回复。
王登叶张了张嘴，抓重点飞快，嘟囔道：“哟哟哟，知～骁～～”
第一条应答，第二条夸人，第三条解释——一连串下来，精通各种吃醋热恋行为的王登叶基本猜到了夏哥的意思。
是，徐知骁人超级好，但大可不必太把自己当回事，毕竟他记忆力本来就很厉害，记住一个记住两个没区别。
这真是，王登叶放下手机感叹，爱情的力量。
精通人性心理学的王姓男讲师发出临近高考的第一声无关学习的喟叹。
“……你那边怎么样？”宿舍里没了另外两人，虽然只有徐知骁一个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五班这群同学都还可以，起码要比高一那阵好很多了。”
夏深寥盯着屏幕里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徐知骁，没忍住，笑了。
徐知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嗯？”
“没什么，”夏深寥游刃有余地转了转笔，“我都还可以。”
高二刚去临城的时候总觉得烦，脑子里想得全是万一落下了学业怎么办，但期中考中成绩一出来——据潘回描述，以董别豪为首的那群看不惯他的人鼻子都气歪了。
因为远在临城的夏深寥又是一次“轻轻松松”地碾压了他们，看着悬在上头的名字，牙都要咬碎了。
他们气死了，夏深寥放松了。
嗯，只要能把讨厌自己的人气得半死，就证明他做对了。
或许是因为没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三中那儿还有徐知骁，他一点儿也不排斥在临城的那段时光。明明只和五班众人相处了小半年，但听徐知骁讲起来，却觉得个个都鲜活的好像是昨天的事。
真的很奇怪，明明在C市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
徐知骁的耳机里只剩下沙沙声，是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接着他听见了夏深寥的声音：“小徐老师。”
徐知骁都习惯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怎么了？”
“好想见你。”
徐知骁欻地一下捂上耳朵，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紧紧抿着唇线，声音略闷：“嗯。”
顿了会儿，他又低声补上那句：“我也想见你。”
高考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徐知骁不知道，但对于他来说意味着新生活——也意味着终于可以和夏深寥见面了。
前面的一年多时间终于捱了过去，剩下的时间无论怎么算未来似乎都是触手可及，但他们现在依然只能老老实实地打着视频通话抚慰彼此内心。
异地恋真的很难过。
徐知骁鼓了鼓半边脸，又戳了戳屏幕里的夏深寥，他真的很想早一点、再早一点见到他。
夏深寥也是。
思及至此，那颗心脏整个颤了颤，徐知骁垂下眼，岔开话题：“明天要拍毕业照了。”
“嗯。”
徐知骁揉了揉脸颊：“我觉得他们会整活。”
“……我觉得也是。”夏深寥表情冷静，看起来还挺沉稳。
就是他们聊的话题太小学鸡了，看着夏深寥的表情还以为他们在谈个什么几个亿的大生意，结果他们再聊这种无聊的事。
果然还是高中生啊。
一语成谶。
憋疯了的五班人一放到操场上就开始自动撒欢了，也不顾着什么夏天什么热了，一群人闹哄哄地来了。
有的拿着镜子左右照照，整理发型；有的正在试图抢别人的镜子讲究，抢劫未遂气急败坏；有的悄悄从教室里带出来了张试卷，正被大半同学义正词严地谴责；有的一嗓子嚎得全班同学都知道有人拍毕业照都要悄悄内卷……
五班生态，很神奇吧？
文老师尝试管理，文老师张开嘴，文老师被刘帆以哥俩好的姿势给揽走了——站在远处静静围观全程的陈煦往嘴里扔了颗陈皮糖：“牛逼。”
“喏，镜子。”抢镜子不成但最后还是借到了镜子的潘凯潇洒一扬刘海，整个人清爽地插着兜站在阴凉处，“陈姐，我看着行吧？”
陈煦眯着眼往他身上扫了一圈：“不会留毕业案底的程度。”
王登叶比了个大拇指：“那很好了。”
“拿着。”从教学楼里抱着一堆东西走过来的刘萱扬了扬下巴，王登叶不明所以地接过，她解释，“拍摄道具，老师点我们去拿的。”
刘帆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骁哥和我同桌都去了？”
“嗯。”
潘凯打了个哈欠：“那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我怕我等会儿出汗了发型就毁了。”
魏翔无语：“你担心的有点太……多……了……”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脚步声蓦地钻进耳朵里，一行人默契地弱了声，同时抬起头——尹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然冷着一张脸，手上堆着高高一叠道具，但走得很稳，连汗都没出。
他身后是徐知骁，几乎是在瞅见他们骁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无他，今天的阳光分外衬他，金黄色地洒了一身，裹挟着暖意的风徐徐吹来，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饶是这群见惯了骁哥帅气的同学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等徐知骁走进了，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这群人才纷纷从石化状态里脱离出来，一个两个说说笑笑：“你完了潘凯。”
潘凯：“？”
陈煦冷静地啃着手里的饼干：“对比出高下，你已经从原来还算过得去的清爽不留案底，变成了无人在意。”
“不是吧陈姐？”
魏翔缓慢地点头：“有道理。”
刘帆又笑嘻嘻地冲上去和他亲爱的同桌打成一片了，虽然尹任依然木着脸看起来不是很想和他互动的样子，但耐不住刘帆这人把自说自话修炼到了极致，已经不需要对方说话都可以说段小作文了。
刘萱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四人异口同声：“我也不想看……！”
但奈何骁哥太耀眼了，不看不行！
王登叶眼疾手快，先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直接投递到了夏深寥聊天框。
潘凯瞬间扭过头：“谄媚！”
“呵，谁在意。”王登叶贱兮兮地摊开手，“你看。”
这时候他们夏哥就回得很快了，前脚刚发完照片，后脚他的消息赫然出现：【现在开始拍了吗？】
王登叶深觉自己已经掌握了和夏哥的交流方式，神色非常淡定，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一顿响：【还没有，骁哥刚刚搬完道具回来，现在正在休息，估计还要等会儿才能拍摄。】
【夏深寥：嗯，好。】
【夏深寥：[比OK.jpg]】
“看吧，甚至都用上了表情包！”王登叶把手机屏幕往潘凯面前晃了晃。
“……什么表情包？”
来不及收起那点儿“小人得志”笑容的王登叶懒洋洋地回复：“就是……”等等，不对！
声音不对。
他一下子抬起脑袋，他骁哥帅气逼人的脸庞跃入眼帘，王登叶把都到嘴边快跳出来的几句话尽数咽了下去，连忙摇头：“没，没有！”
徐知骁双手抱臂，看起来挺轻松地冲他眨了眨眼：“你别紧张。”
“不行，骁哥，你帅得让我紧张。”刚分享给夏深寥照片的王登叶心虚地牵出了个笑，“嘿嘿，那什么，骁哥我先走了……潘狗？潘狗！你趴地上吃什么草呢？！”
潘凯正蹲在草地边上观察一只不知名小虫子的行动轨迹，闻言瞪大眼：“吃什么草？”
“你吃草！”
“谁吃草了？！”
“你！”
“……骁哥，”陈煦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踱步到徐知骁身边，小声念，“你别管那群傻……东西了。”
徐知骁慢吞吞观赏了会儿那两人日常打闹的模样，稍稍偏过头：“嗯，我知道。”
陈煦蓦地愣住了，良久，还是徐知骁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骁哥，你好像变了。”陈煦凝视着徐知骁，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徐知骁歪了下头：“变了？哪里变了？”
“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吧，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陈煦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出夏深寥的名字，“很像正在憋着坏的夏哥。”
“好像变得开朗了一点，有点像夏哥的样子，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
说像好像也没有那么像，但当陈煦想要形容徐知骁的变化时，脑海里只剩下“夏深寥”这三个字。
徐知骁望着前方吵吵嚷嚷的人群，陈煦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看人，还是在想谁。他手指搭在手机后壳上，下意识摩挲着，过了半晌，才挑了下眉：“嗯，挺好的。”
“——集合！！！”文老师拿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喇叭，火红色的，徐知骁看着熟悉。
刘帆磕着瓜子：“老师，您的喇叭是从魏主任哪儿借的？”
“这么多话？”文老师斜眼睨他，“别吃了，吃完记得收拾瓜子壳。”
他迅速站直，敬礼：“Yes，sir！”
“什么鬼。”陈煦和刘萱手拉手路过，丢下一句。
一个班四十多人，个个都是话多的皮猴子，光是排位置就是个大工程——文老师气喘吁吁地左右来回跑，一下子又定在原地，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刘帆、王登叶，你们俩往徐知骁那边靠点，空太多了。”
刘帆连连摆手：“不多不多！”
“没事儿老师这么点空位真的不明显！拍吧拍吧我们要回去上课了！”
“是呀，这样就行了，真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接着话，文老师被说得头晕眼花：“停！”
世界安静了。
“你们是不是偷偷摸摸谋划着什么？”
文老师带了这群人快三年，深谙一个道理——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会儿一个两个被点到了，连她的那张脸都不敢看了：“你说说你们，这位置都够塞下一个人了，拍出来不怪吗？”
王登叶扯着嗓子：“老师，不怪，特甜蜜！”
这群神经病小孩不知道被哪个字戳中了笑穴，笑得东倒西歪：“卧槽卧槽贴脸开大，牛逼啊小叶子！”
“是，特～别～甜～蜜～”
“骁哥——你怎么想的？”
听见边上传来的跟山歌一个调子的呼唤，徐知骁眼睛弯了弯：“文老师说得对。”
“啊……”一群人蔫了。
文老师又搞不懂了，叉着腰：“行了行了，苦着脸拍得不好看，一生只有这么一次知不知道啊？那就这样吧别动了，位置给你们空出来行了吧？什么毛病……”
她声音越说越嫌弃，五班同学越听越精神，到最后一齐欢呼：“耶——！”
咔嚓！
毕业照定格。
镜头下的五班同学也没显得多正经，陈煦和刘萱站在一排肩贴着肩，潘凯和魏翔刚巧站在她们身后，四人试图摆出笑容——然而等眼神一碰到对方身上，那点笑都憋不住了。
站在徐知骁边上的刘帆和王登叶带着神秘的笑容空出了足足能站下一个人的位置，徐知骁是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但看着他们俩调侃的神色，再想到妥帖放在兜里的手机，挑了下眉，表情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然后成功收获了这两个二货调侃不成反被打回来于是惊讶的表情。
徐知骁当然不会说自己就是猜到了他们想要什么所以才偏不表现出来什么的。
嗯，一点都不。
欢声笑语、自由与少年们、阳光与未来，都凝在了这小小一张照片里，或许在往后更长的时间里还会因为沉淀散发出更深的魔力……比如，在某个午后骤然翻出这张照片。
徐知骁想，他一定能想起这个午后，一定会看见身边那个空位。
即便夏深寥不在，他也早已经融进了这张属于他少年时代的定格里。
有的人不在，但他好像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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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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