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你妹妹怎么样了?”卫言齐难得来找一趟这位曾经的同窗,也是他唯一能问的人。
“居然连你也知道了......”江亦舲莫名吃惊,一抹忧愁不显痕迹地爬上他的眉头。
“还没醒呢,”对于眼前关心妹妹的人,江亦舲如实托出,“我爹是出门了一趟,到现在还没回来......其余的,他们也不告诉我。”
“她究竟是中了什么毒?连你也不知道么?”卫言齐追问。
“不知道。”江亦舲抱憾说道。
卫言齐在亲眼见到人后,还悄悄地送过两封信,如果能马上就有回信返来,是再好不过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的,从江亦舲的口中,算是再印证了事实吧。
看来,那里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无奈手头还有些公务实在放不下,他抽空跟江亦舲见了面后,回去忙到了深夜。
升任刑部员外郎后,肩上的责任愈发沉重,但这样的状态,也许是很适合他的。
忙了一宿,天刚泛起鱼肚白,他终于到了王爷府的大门前。
守在这儿的人,像是久等他一般,毫无阻碍地就请他到了厅堂。
走入堂中,看到端坐在此、仿佛对峙的两人,卫言齐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有那样的直觉了。
“世子来得正好。”吴王一直笑着,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见过王爷,和......”卫言齐瞥了眼斜前方的男人,他似乎是没有见过的。
“免礼。”身为长辈,吴王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见他的犹豫模样,“呀,恐怕还得跟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从前国子监的李博士,毕竟跟你父亲是故交,你称一句李叔也合适。”吴王替身旁的人开了口。
卫言齐闻言便将目光转向了李邈,很是诧异,没想到苦苦寻找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卫言齐不敢紧盯长辈的样貌不放,但很明显能看出,男人同李知意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他觉得,李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很多东西,比如说,一种怀念......?
明白过来是卫文山的孩子,李邈也不自觉打量起卫言齐来。
文山的孩子居然也长这么大了。
吴王特地等待他的到来,究竟意欲何为?
“世子既然到了我这儿,想必目的是同他一样的。”吴王并不给两人客套的时机,“那么,言归正传吧。”
“虎拓毒的解药就在我这儿,先拿出来让两位观摩观摩也未尝不可。”
不知何时,吴王手里多了个小巧的瓷瓶,一点朱红做了软塞。
李邈从他的手中接过,放在鼻间轻嗅,是熟悉的药香。
“如何,世子也亲眼见证过了,往后可别忘了今日发生之事。”吴王挺直了身子,笑得肆意。
他为何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字,卫言齐想,莫非是在暗示自己,对那些事的调查,该停手了?
但这次的“人情”远远不对等。
“王爷是个实诚人,我就默认你没在解药里做什么手脚。”李邈冷然开口。
“这是自然。”吴王答道。
“时候不早了,元礼,送客。”吴王对着不知何处的侍者喊道。
“是!”
从暗处走出的一个高大男子,恭敬地带他们出了厅堂。
两人并行走出来的时候,李邈忍不住与身旁的年轻人搭话:“孩子,你......”
对这种事情,他总是不善于应付,只盯着他手中的白瓷瓶,不胜担忧:“先生不如快些赶回去,将药送到您女儿那儿.......”
“说的也是。”李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却莫名生出种近乡情怯的感受来。
长安的景致没有太多变化,却又改变了这么多。
他的手攥紧了,好似自己唯一的寄托就在其中。
-
知意不知自己跌落到了何处,身体没有力量,双眼无法视物,仿佛到了幽冥之境一般。
但意识还在,她只觉得,自己是不属于这儿的。
再之后,她梦见了很多,似乎是被小时候的记忆,被现在的自己遗忘的。
第一个画面是在自己身在襁褓中,被抱在母亲怀里。
风和日暖,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
自己开心极了,尽管不会说话,但依旧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顺着视线往上看,一个约莫三岁年纪的小郎君,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天真笑着,正逗她玩。
她自己还伸出手,毫无章法地乱抓着,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她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母亲,却是非常开心的。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儿就好了......
但连在梦里,这般温存都不能让她体会太久。
突然间画面一黑,整个世界如漩涡般被卷走,悄声无息,知意觉得自己像掉进了最中间的洞中,一并落入深水之中。
再睁眼的时候,又是一幅新的画面。
自己又变成了长大后,也就是十六岁的样子。
“濛濛,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吃饭了。”
她一回头,阿娘正将最后一个碗碟放在桌上,笑着看向她,桌上饭菜腾腾冒起的热气,好似飘到了自己的面前,令她眼眶一热。
“娘!”她快步上前,扑进了阿娘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还跟小孩子一样。”却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而无比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呢,不是同平常一样么,没有什么特别的。
阿娘准备的,全都是她爱吃的。
她盛起一勺豆腐,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待她将饭吃完之后,周遭的场景竟全都消失了,连同刚刚的饭菜。
留下的只有阿娘,她正朝自己招着手,说着:“孩子,快过来,跟我一块走吧。”
她不自觉地踏出步子来,受蛊惑般地往前走去,在将要触碰到阿娘的手时,却条件反射般地又收了回来。
“怎么了,濛濛?”阿娘正疑惑不解地盯着自己。
此时的知意警惕又慎重,右手抓着冰凉的左手,放在了胸前。
她极其不情愿地说:“阿娘,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我是那么的想念你......”母亲的声音像空谷回音般,盘旋在知意的耳边。
知意的脑中似无数的丝线缠结、纠葛,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留下。
她想起了还没归家的父亲,爱护自己的姨母一家,还有......总在身侧支持她的卫言齐。
“阿娘,那些应该由我去完成的事,我还没有做完。”她抬起了头,无比坚定地说道。
“留在阿娘身边不好么?”温柔的话声,包裹着她,仿佛还未出生时,在羊水中被安心地保护着。
“是好的。”知意深吸了口气,“但终归不是真的。”
阿娘此刻露出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悲伤,就连旁观的知意,都难过得想要落泪。
爹爹还没归家,阿妹尚未长大,就连想对卫言齐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走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了阿娘。同她预想的一样,是冰冷的触感。
方才的饭桌上也只有她们二人,没有爹爹和阿瑾,一切都是假的。
“阿娘,能再吃一次您做的饭,我已经很满足了。”她闭上了双眼,很想大哭一场。
但陷入这个冰冷却轻柔的怀抱,最终只有一颗晶莹的泪滴缓缓滑落。
很早之前,她已经比阿娘高出半个头了。知意自己还会长大和变老,但最后与阿娘相见的时候,还会是那孩童的模样吗?
“阿娘,等我忙完自己的事,再去找你好不好......”
幻境正在破碎,如同要将她的四肢撕裂一般。无处不在扭曲变形,隐隐还能听见尖叫与呼救声。
这个空间里,唯一没在变化的只有母亲的脸庞。
她的母亲,她唯一的母亲,也许不完美,也许不懂得爱她,但那起于血缘、紧紧相连的最深的羁绊,永远不会消散。
光亮渐渐聚拢,汇成一道出口,知意明白,自己活了下来。
这时,她才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缓缓睁开厚重的眼皮,现实世界的一切才在视线中由模糊变得清晰。
身边的人一见她醒来,激动得都忘了该说什么话。
知意无措地望了望四周,又觉嗓子如刀割一般。
叶静珍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好孩子,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知意猛地咳嗽起来,但停下之后,除去这些她并没感到什么不适之处。
“我睡了多久?”
“整整五日,”叶静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当时你可真把我吓坏了。”
知意努力地回想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但就如人很难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一样,越想越发觉那时的记忆模糊。
约莫是从窄巷回来后......剩下的她就再也不知道了。
“我是怎么了?”知意才醒过来,双手使不上力。
得到的只有姨母愈加复杂的神情,叶静珍缓慢吐字:“濛濛,你招惹到的,恐怕不是一般人。”
“虎拓毒性之猛,你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听完详情之后,知意面色发白,没想到自己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难怪......会在梦中见到阿娘。
不对,知意发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姨母,最后是谁救的我呢?”
叶静珍面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只停留了一瞬,很快作出豁然开朗的模样:“说起来,你与昭明侯世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姨母笑眯眯地望着她,知意跟着心跳漏了一拍。
但现在的她却没产生半分暧昧旖旎的心思,只想知晓最后的答案。
她的眼眶湿润,再问了一次:“姨母,是谁为我找来的解药?”
叶静珍强挤出来的笑都僵在了脸上,一瞬间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愿跟大人说。”她揉了一把知意的头,使了不小的力气。
“你爹也是这个样子。”说话时,她的眼睛跟方才相比,红了不少。
待姨母走后,守在门边的两个侍女也跟着一块儿离开了,整个房间就剩了她一个人。
她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不自觉朝里握住。
给予她生命的人,对她的付出,从不是能够轻易概括的。
叶静珍提着裙边匆匆离开,无庸赘述,她已经背弃了“不说出口”的誓言,但她实在不忍心,不愿让知意再受蒙蔽,再遗忘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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