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来的很快,但其实,顾梓聿也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了,久到那种期盼变得钝化,像藏在骨头深处的暗伤,时不时疼一下,又让人难以察觉。
晚上七点多,他正在艺术楼的琴房里练琴,太阳还没下山,西斜的落日余晖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室内,把钢琴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若是在宋熙和面前的规矩,练琴的时候,手机是要关掉的,至少也要开勿扰模式。可现在,顾梓聿一个激灵,那种预感来得如此突兀而强烈,前所未有的,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脊柱一路烧到了后颈。让他从头到脚,汗毛直竖。
他放下琴,拿起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封标题为“Juilliard Admission”的邮件赫然跳了出来。
顾梓聿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整个人猛地直起身,心跳顿时快了两拍,然后他轻轻一点——
Dear Ziyu,
On behalf of the Juilliard Pre-College faculty and administration, I am pleased to inform you…
那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他就那样盯着那句话,手心冒汗,却浑然不觉。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收到了录取,他第一时间给宋熙和发了一句:“师兄!茱莉亚要我了。”
不到一分钟,宋熙和的消息回了过来:
“知道了,祝贺你。收拾东西吧,出发前来家里一趟,我最近都在沪城。”
这语气,平静地简直像是在说“今晚有雨,记得带伞”,但顾梓聿却忍不住笑得像个傻子,连耳尖都微微红了——以师兄的性格,能说出这句“祝贺你”,已经是最高规格的肯定。
正傻笑着,手机又亮了,他低头一看,一封新的邮件弹出,来自“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
他愣了几秒,甚至没敢立刻点开:怎么,惊喜都是双份来临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点开邮件,看到那句熟悉的开头。
Dear Ziyu,
On behalf of President Roberto Díaz, I am delighted to offer you admission to the Curtis Institue of Music…
他的呼吸几乎是停顿了一拍。
不是没有想过双录取,只是当巨大的惊喜真的摆到眼前时,顾梓聿才意识道,过度的糖分也对身体有害啊。
他就算平日里再早熟,不过也就是个还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此时也不能免俗地在琴房里激动跑酷,一蹦三尺高,猴子一样满地乱窜。
也幸好,这琴房到处都包裹了厚厚的隔音材料,他这么在里面跟打了鸡血似地手舞足蹈,是一点声音都泄不出去,否则,外面的人非得以为他疯了不可。
冷静下来之后,他终于安稳地坐下,拿出手机,开始逐一地通知过去:师兄、爸爸、陈肃叔叔、柏嘉辉指挥、明祎、明珺、苏影、杜若钦、李知恩…很快,手机屏幕被大家的祝福塞得满满当当。
顾仲景的回复始终是简单的“祝贺!好好照顾自己,我有空去看你”,陈肃则非常高兴,邀请着顾梓聿周末到家里吃饭。
顾梓聿最后才找到张瑾妤的对话框。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他单方面的消息,而最新一条,是今年的一月13号。
那是她生日那天,他发过去的一条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她没有回。
顾梓聿盯着那一行字,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发出新的消息。
-
周六中午,顾梓聿依约去了陈家。
陈家离他们曾就读的实验小学不远。那是一条老旧而安静的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交错,斜阳穿过叶隙,斑驳地洒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不知怎的,顾梓聿耳边仿佛听见童年的笑声从时光深处传来,泛起涟漪。
他记得小时候,陈辰总爱跟在他后头跑。有段时间,班里流行《冒险小虎队》,陈辰就一本本地从家里给顾梓聿带过来。他看得快,后来陈辰干脆直接把他带回自己家,他俩光着脚席地而坐,胡桃木的地板踩起来有凹凸的纹理感,就这样,两个小孩吹着冷气看着书,书摊得满地都是。
有时候呆到天黑,陈肃回到家,还会故作严肃地皱眉:“家里怎么这么乱,进贼了吗?”
他按着过去的记忆找到地址,楼道里昏暗的光和斑驳的墙皮让人恍惚,好像时间从未前进过分毫。门口鞋架上,几双男鞋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摆着,暗示着主人的生活也是一丝不苟。
这个家,似乎一切都还和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顾梓聿站在门口,按下门铃。
门开了,陈肃围着围裙站在门后,脸上是久违的轻松:“梓聿来啦,快进来,饭就好了。”
一阵热腾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五个菜,一看就是忙了一上午预备出来的。客厅一角,陈辰正坐在沙发上,白T恤、运动裤,神情安静地刷手机。
“陈叔,今天真是麻烦您了,这是我从我爸珍藏里搜刮的,”顾梓聿递上精心挑选的两支酒和一盒茶饼,“还有这盒牛栏坑肉桂,解腻去乏,饭后品最佳。”
“陈辰,好久不见。”
是真的好久不见了,明明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就在同一栋教学楼,升上高中以来,两人居然一直没碰过面,这得是怎样的几率?
“哎,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陈肃接过大包小袋,拍了拍他肩膀,“今天可是给你的庆功宴,我买到了野生的东星斑!运气好,是老板一大清早出海新鲜捕回来的,你小时候就爱吃的,对吧?”
他转头朝客厅喊:“儿子,招呼一下梓聿啊,我这就去把鱼下锅了。”
陈辰把手机放下,抬眼望向他,语气温和:“恭喜你啊,听说你两个 offer 都拿到了,真厉害。”
他扫了一眼厨房方向,陈肃正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顾梓聿刚想回句“谢谢”,陈辰就回过头,面色平静,依旧平平淡淡地:“那我爸这趟出去受的伤也算值了,是吧?”
空气瞬间凝结。
厨房里的热油噼啪、蒸锅里的咕嘟作响、墙上钟表的指针滴答,都一瞬间被这句话黑洞般地吸走了。
寂静中,顾梓聿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剧烈地、失控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像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
他唇齿紧绷,嗓子发干,陈辰已经笑了,只是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真好啊,我听说这两所学校竞争都很激烈,录取率都不到 3%,尤其是 Curtis,去年只收了三个小提琴预科生,今年恐怕也差不多?”
“你能来吃饭,我爸肯定很开心。还要感谢你,居然还想着带了酒来。”
“他伤还没好利索,今天一大早跑去城外的海鲜市场。”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了,伤口还没长好。估计是当时处理得不行,回来之后感染了,重新拆线,又重新缝了。”
“他没跟我说,但我多敏锐,”陈辰甚至有些骄傲地样子,举起自己左手,摘了护腕,露出小臂内侧十数道平行凸起的痕迹,“我无意中看到垃圾桶才知道的。他说是磕着了,我当然信。”
他慢条斯理地戴回护腕,声音还是轻的:“我也没追问,毕竟我懂事,对吧?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顾梓聿还没来得及开口,当然,他一下子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或减轻自己责任的借口。陈辰也没给他机会,侧过脸,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恨不得你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命里。”
他垂下眼睫,像在叙述一场与己无关的旧梦:“我最后悔,八岁那年,第一次向你伸出手,第一次带你来我家。”
窗外风动,树影摇曳,午间的阳光斑驳地洒在窗边的钢琴上。这个客厅,曾是他们童年的秘密基地。
顾梓聿记得,那些傍晚,他窝在沙发里看小巫师骑着扫帚飞行的故事。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个被众人追捧的“魔法童话”嗤之以鼻,是在陈辰的不懈安利下,他才第一次翻开,之后便爱不释手,一发而不可收拾,直接从他书架上一次性背走了两本——书太重了,一次只背得动两本。
陈辰有时会在他看书的时候练会儿钢琴,时间不长,20分钟最多了。
那时的沉默是轻松的、带着呼吸与共的默契。
如今,这个空间依旧安静,却连空气都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从过去潜伏至今的隐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这样?
“我没别的意思,”陈辰耸耸肩,语气淡得近乎柔和,“你别紧张。医生说我最近很稳定。”
他说着站起身,慢慢走近。两人身高相仿,可顾梓聿却莫名生出一种被压进地底的错觉。
“不过我有时候还是会做梦。”陈辰轻声说,“梦见你摔倒在聚光灯下,台下鸦雀无声,我爸第一个冲上去,像抱着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抱着你。”
“陈辰,”顾梓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当然希望是误会。”陈辰微笑着打断他,又进了一步,琥珀色的瞳孔里毫无感情的波动,“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珍珠,而另一些人,要用一生证明自己不是沙子。”
顾梓聿下意识后退半步,嗓音低哑:“陈辰,我没想取代任何人。我一直…一直很尊敬你爸,他对我好,我很感激,但我从没想过——”
“你没想过,”陈辰理解似地点点头,“但你做到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陈肃的声音:“鱼好了!儿子、梓聿,准备洗手吃饭了!”
“知道了爸。”陈辰转过身,语调轻松,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又回头看顾梓聿一眼,眼神恢复温顺,甚至带点笑意:“你也不希望我爸发现,他的‘两个儿子’在针锋相对,对吧?”
顾梓聿怔立当场,像被死死攥住了喉咙。他从来没想过,他所一直隐隐担心的噩梦,居然就在今天成真了。
餐桌上,三人落座。
“菜都齐了!”陈肃笑容满面地端上最后一道菜,“海底椰炖文昌鸡,学业长青、大吉大利;豉油东星斑,福泽绵长;蟹炒年糕,步步高升;鲍鱼炖花胶,平平安安、锦上添花!还有两个凉菜,醉虾和蒜泥海蜇头。”
“太丰盛了!陈叔,我今天可要大饱口福了!”顾梓聿起身,先为陈肃舀了一碗鸡汤,又转身为陈辰盛上一碗。陈辰笑着接过,动作亲切自然,仿佛刚刚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儿子,开酒吧,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陈辰脸色微微一暗,顾梓聿连忙摆手推辞:“陈叔,我现在可是最需要保持头脑清醒的时候,出发前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呢,恕我不能相陪啦!”
陈辰也摇头:“爸,我下午和同学还有约,要去图书馆自习呢。”
“行吧,行吧。”陈肃摇头,看着自己面前两个快要长成大人的男孩,“没人陪我喝,那就改天补上。”
两人都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陈肃剥着虾,第一只先放在顾梓聿碗里,顾梓聿如坐针毡,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向陈辰,对方没什么表情,陈肃剥出第二只,才给了自己儿子。
陈肃又用公勺给顾梓聿夹了块鱼,挑的是东星斑鱼肚上最嫩的那块肉:“来,多吃点,今晚可得好好补补。梓聿啊,这么多年的努力,叔叔都看在眼里,你今天这成绩,真的全是汗水换来的,你爸爸也一定很为你骄傲。”
顾梓聿接过来,心口微微发紧:“谢谢陈叔。”
“你最终决定去哪所学校了?是茱莉亚,还是柯蒂斯?”
“茱莉亚吧,虽然柯蒂斯也很好,但茱莉亚的课程设置更多元,纽城的艺术资源也更丰富一些。”
“纽城,行,我也觉得那地方不错。”陈肃点头,话锋一转,“刚好,我想让陈辰也一起去读个语言学校,顺便适应下那边的环境。”
陈辰原本还在低头喝汤,闻言动作一顿,勺子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什么?”他抬起头,语气还算平静,“您说……让我一起去索伦?”
“对啊。”陈肃语气自然,“你不是说过想出国看看?读个语言班,接着再在那边读高中,更容易申请上好大学。你们俩在一个城市,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顾梓聿已经觉得不好。
“照应?”陈辰慢慢抬起头,声音低下来,透着一股紧绷,“谁照应谁?”
“你这孩子,互相照应啊,你们俩不是一直关系很好吗?”
饭桌气氛微妙地变了。
顾梓聿抬眼看陈辰,刚要开口打岔,陈辰却轻轻笑了。
“其实我早该猜到。”他语调轻缓,“您不是第一次这么安排了。只要他需要,您总能替我规划得明明白白。”
“儿子,什么意思?”陈肃皱眉。
“没事,我说说而已。”陈辰摇摇头,恢复温顺的笑,重新端起碗,“人总得有用处嘛。我在国内不让您省心,那就送去国外,发挥剩余价值好了。”
他咬了一口花胶,转而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对了,梓聿,前阵子你那视频后来怎么处理的?我看挺多营销号转发的,下面评论可真是,啧,有点吓人。幸好现在热度压下去了,那女生怎么样了?”
顾梓聿脸色一瞬间绷紧:“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陈辰放下筷子,语气温柔得近乎感人,“你知道那几天我爸多紧张吗?去见了学校领导、打了好几个通宵的电话,我看着他为了另一个‘儿子’上蹿下跳、焦头烂额。现在你风头过了、offer 也拿了、前程光明,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就像个无关紧要的废品,被一句话打发去国外了。”
“够了,陈辰!”陈肃语气一沉,重重放下了筷子。他很少对陈辰发脾气,这样的语气已经算是很严厉了。
陈辰却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冷冷一笑:“怎么,爸?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我不是那种买一送一的赠品。我去索伦不是问题,但您别用‘为了我好’这种词行吗,这不就是陪少爷读书吗?”
“他去了纽城,所以我也必须得去,不用考虑我是否适合、是否喜欢?”
顾梓聿低声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但你接受得很自然。”陈辰目光落到他脸上,声音不大,却直直戳进人心里,“毕竟你向来就很擅长坦然地接受别人的付出。”
“你以前也这样,”陈辰低笑一声,“不解释、不争辩,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你无所求,清高得很。”
顾梓聿沉默。
陈肃眉头深锁,脸色铁青:“儿子,你要是真的不愿意......”
“我没说我不愿意。”陈辰抬头,笑容又回到脸上,只是笑得让人发寒,“爸,您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串沉默的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门后。
半晌,陈肃才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脸低叹:“梓聿,别往心里去。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他那情况,你也知道的。”
顾梓聿摇头:“是我不该来。”
“别这么说。”陈肃疲惫地摆摆手,“你们都还是孩子,我也是…太久没好好陪他了。”
顾梓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帮着把碗筷收拾到厨房,起身告辞。
陈辰坐在房间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百叶窗拉得紧紧的,因而室内黑的如墨,只有门缝露出一线微弱的光,他就着那一点点亮,解掉护腕。
左手小臂内侧,那些已经淡去的伤痕,每一道都曾是他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凭证。
他想起第一次,自己的手在发抖。但这样做之后,爸爸抱着他,握着他的手,说:“儿子,别怕,我在。”
可那之后的很多次,他割得更深,却再也没有听到过那句话。
父亲总是忙、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总是有更重要的人。
他靠着床边发呆,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厨房那头陈肃抽烟的声音——打火机嗒地一声,然后是沉缓的呼吸、窗外风灌入的窸窣声。那是他所熟悉的父亲的孤独姿态,像许多个漫长的夜晚一样,把自己封闭在无人能近的沉默里。
陈肃站在厨房里,窗子开着,风温柔地吹进来,他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却没有抽,只看着那一点火光红了又灭。
他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顾仲景戒烟的时候,他也跟着戒了。那时他们还年轻,以为一切都可以以人的意志改变。
可后来,信仰崩塌,大家各自四散逃命。顾仲景消失,局势也变了,风声一日紧似一日。他忙于自保,带着陈辰,来到这远离帝都的偏远一隅。
直到那一天,他在街头看到那个熟悉身影,转过身来,却是陌生的面孔。顾仲景像是从炼狱归来,那一刻他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人,还是那个曾经桀骜果敢、一令既出,伏脉千里的帝国安全局行动指挥官顾仲景吗?
他们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顾仲景说:“我回不去了。”
第二句,他问:“我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顾仲景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人沉稳,女人温柔,孩子傻乎乎地瞪着圆眼睛,窝在父母的怀抱里笑。
他指着那个小男孩,说了第三句话:“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们久违地点了烟,顾仲景边咳嗽边笑,说兄弟情义这种事,大概早晚要把自己赔进去。
陈肃站在水槽前,没用洗碗机,而是打开水龙头,任水流过,机械地手洗着碗碟,同时也刷洗着他心里的愧疚与疲惫。
他想着饭桌上儿子失控的眼神,又想着顾梓聿那克制隐忍、近乎自责的沉默。他心里明白,这两个孩子都太聪明,太敏感,太孤独。没有谁真的错了,也没有谁真正得到了什么。
可最让他无力的是,他真的希望陈辰去索伦。不是为了陪读或牺牲,他只是觉得,儿子需要离开,需要呼吸,需要走出这座城市,走出这段让他困了太久的生活。
他忽然觉得很累。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修补这段父子关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抬头望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沉默地立在那里,绿色的叶子在风里一闪一闪,和很多年前帝都玄武大街旁的行道树没什么两样。
他想起那个傍晚,他和顾仲景在街边的小摊喝烧酒。顾仲景说:“现在咱们是得好好养这俩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我们也就可以甩手不管,周游世界去了。”
“可我们都没养好啊。”陈肃低声喃喃,终于抽了一口烟,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眼眶有点热,但没有落泪。
他知道,再给他十年,他也补不了儿子心里的那个黑洞。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只是,顾仲景的那句话太重,压得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分辨,哪个孩子该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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