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来不及了,她只好俯身行礼:“臣女参见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皇宫中的后花园是上个世纪的建造巨匠阿尔山的封山之作。
整片花园融合采用了阿芙兰建造审美和比登建造艺术,共有三百多种花和一百多种树,光是瓷雕、木雕、砖雕就有一千种花纹,寓意着亚特兰蒂斯王国永垂不朽。
阿璃现在走的,便是由杜鹃、月季、山茶等近百种花铺就的“春之路”。春之路通往南花房,阿璃经过的时候,花房门开了。
一个面熟的侍女走出来向她行李:“公女殿下,皇帝和皇后正在花房中,邀您一同欣赏。”
阿璃展开扇子,笑道:“请带路吧。”
花房里的花都是珍贵珍稀品种,颜色艳丽,造型千姿百态,有的花甚至比她人还要高。阿璃露出惊羡的眼神,轻摇着扇子走向花房中间。
皇帝和皇后正坐在那儿品茶。
阿璃快步过去,行礼道:“臣女参见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皇帝马尔西斯比之前看起来要更苍老许多,他笑着示意她无需多礼,并让她坐到另一张石凳上。
阿璃笑着坐了下来,不见怯色,仿佛面前不是那个威严的皇帝,而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温斯顿皇后有着和颂蒂亚如出一辙的天蓝色长发和金色瞳孔,其容貌依旧鲜妍年轻,事实上,她只比颂蒂亚大九岁,如今的她,正是人生最美的时刻。
“你在宫中住着是否还习惯?”皇帝开口。
“当然了!皇宫中住着很舒服!”阿璃笑眯眯道,“皇太子殿下每次回宫,也都会给臣女带一些好玩的事物。”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甚好。”
温斯顿皇后向皇帝说道:“皇太子毕竟不长时间待在宫中,颂蒂亚倒是时常会去找阿璃玩呢。”
皇帝说道:“颂蒂亚是个好孩子,之前便常常将吾儿当兄长一样照顾。”
皇后面色稍有不虞:“可是她在宫中长大,至今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我曾经问她要不要一个公主的名分,她却哭着求不要。也不知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停止了这个话题。
“待你父亲为我办完差事回来,他便要回自己的领地去了,你可要继续留在宫中?”他问小公女。
阿璃还是那副无知的面容:“皇帝陛下你要赶我走吗?”
皇帝说道:“这样,我可得与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了。”
皇后没有说话,神情回归于温柔,似乎颇为高兴道:“看来宫中快要有喜事了。”
两侧的侍女齐齐跪了下来。
没多久,皇帝就回去了。阿璃本想告退,温斯顿皇后却牵制住她的手,让她留了下来。
她上一次见到她,是她和皇帝大婚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温斯顿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神情腼腆温柔,阿璃只在教堂中匆匆见过她一面,便记住了这份面容。
婚礼很盛大,所有人都在祝福这对新人,只有一个人,没有出现在婚礼上。
那也是她第一次遇见皇太子殿下。
幼童被放任在别苑里玩耍,阿璃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追捧,回头却发现不见了阿琉。她一个人走到别苑深处,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却只见到了一个与皇宫中所有贵族大相径庭的男孩。
男孩有着如深夜一般神秘的黑发紫眸,平静地坐在湖边,眺望着婚礼进行的地方。
她走上前问:“东方人,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女生?”
“东方人”没有回答,是他身边的侍从开口:“大胆!这位可是皇太子殿下!”
她突然想起,第一任皇后是一个东方女人,她的儿子,当今的皇太子殿下,的确是有着如同东方人一样的发色和瞳色,于是匆忙行礼,远离了这个地方。
温斯顿皇后的呼唤让她从回忆中惊醒。
“阿璃,你爱皇太子殿下吗?”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小公女有片刻的怔愣。
因为她觉得,不会有人问这个话题的,何况是温斯顿皇后。
皇后似乎从怔愣中察觉出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皇宫中,也只有颂蒂亚平常能陪我聊聊天、说说话了。你能来,我很高兴,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阿璃道:“当然了。我爱皇太子殿下。”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
她们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直到太阳西斜,皇后先离开了花房。
阿璃仍旧坐在石凳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个侍女打扮的人也仍在花房内,阿璃看向她,侍女看见却只是朝她笑了笑。
阿璃突然恍若梦中惊醒,惊了一身冷汗,冲到侍女身边:“你是谁?”
侍女朝四周扫视一圈,才说道:“小公女殿下,你刚刚说的话,一个字,便能杀死一个人,你猜,谁会死掉?”
她的语气熟稔又冷漠。
“诺亚?!”小公女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诺亚笑道:“自然是为了打探您打探不到的事情。”
小公女冷静下来:“您可真厉害,仿佛全皇宫的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诺亚道:“不敢当。”
“不过正如我所说,您还是千万别在这儿四处走动了。会~死~人~的~哦~”
阴森的风吹进逐渐昏暗的花房,小公女久违地打了个寒颤。
“你说清楚!谁会死?”她紧张道。
“毕竟是您害死的,您无需知道。免得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诺亚微笑。
小公女如坠冰窟,还想追问,诺亚扮演的侍女却回归了木讷的神情,离开了花房。
她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找到那个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侍女,——她知道这个人肯定是母亲派来的眼线。
利兹说道:“夫人只告诉我要配合您和那位,并没有告诉我其他事情。如果您害怕的话,为什么不早点找到信函回我们的领地去呢?”
小公女摩挲着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她不能否认,因为她根本不想再回到那里去。希望这边的欢乐假象能再维持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就在宫中一片风雨欲来之时,布隆德公爵办完事回来了。
皇帝召见他入宫,罕见地谈了将近一整天。
布隆德第二个要见的,就是她的女儿。
阿璃不得不钦佩于诺亚的能力,能够像真正的布隆德那样,和皇帝陛下交谈那么久而不露出破绽,她甚至在想,她的母亲究竟许了什么好处,才能让这样的人为她所用。
诺亚告诉她,皇帝就要有其他动作了。问她确定是否还要留在这里。
她不想回布隆德领地区,甚至一拖再拖,然而即便她和皇太子殿下真正在一起了,她的母亲,索菲亚夫人,也会过来参加她的婚礼,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就更无法预料了。
诺亚走之前只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然而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当她被赐予王冠带到新的宫殿,皇帝的贴身侍从带领着一堆人马,全部跪在她的面前,尊称她一声“安菲俄斯公主”,无数的赏赐像砂砾一样填满了她的房间,祝贺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从遥远的地方奔波回来的皇太子扶着门框看着她,他的未婚妻颂蒂亚赶来扶住他的身子,眼里流露着理所当然的倨傲。
是的,就在她成为公主的那一天,颂蒂亚也变成了皇太子的未婚妻。
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当初在花房,皇帝明明是属意她与皇太子殿下在一起,而成为公主的应该才是颂蒂亚。
……为什么要抢走她的东西。
她疯了一般砸烂寝殿所有的东西,哪怕皇太子来了,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恐怖的神情使她美丽的脸庞丑陋了几分。她拽住皇太子的袖子,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把我的一切献给了你!你背叛了我!!!”
皇太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深紫色的瞳孔中,古井无波。
阿璃瑟缩着,跪坐下来。
“你说好娶我的,为什么答应娶颂蒂亚……”
“我没有答应。”皇太子说。
“不!”阿璃崩溃大叫,“我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尊贵的安菲俄斯公主!你的妹妹!我变成你的妹妹了!你娶谁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用手捂住脸,干裂的眼球像要爆开,整张脸、浑身都难受得想死。
但是她放开手,却发现手上并没有悲伤的眼泪,只有斑斑血迹,是干涸的眼球流下的气愤的泪水。
皇太子握住她的手腕,用丝巾一点一点为她擦拭血迹,等到血迹干涸,俯身,吻上了少女的唇。
皇太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他的婚事极为迫切。皇宫中急急忙忙准备了一个月,每一处墙面都刷上了新漆、每一处草地都种上了新芽,每一块砖头都装饰了五颜六色的花,每一处地板都擦得锃亮到闪瞎来宾的眼睛。
他的婚礼要开始了,就在明天。
趁着皇太子被拉去彩排,阿璃收拾好行李——其实只有一把防身的刀、一些干粮和一些硬币,最重要的,是一封信函。
和利兹一起,两个人趁着夜色,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路线——当然,少不了诺亚的帮助,成功离开了皇宫。
诺亚在驿站为她们准备了一辆低调到甚至有些破旧的马车,在闭城前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捂着心口处的信封,阿璃喘息片刻,闭上了眼睛。
马车一路往东驰骋,大概有五十公里的路,车外传来利兹的声音:“公主,我们要歇息一会儿吗?马有点累了。”
阿璃摇铃表示同意。靠着车壁,望着玻璃外晴朗的夜色。
真是个好天气。明天的婚礼也一定会是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公主,要喝些水吗?”
阿璃吃了点干粮,的确有些渴了。她摸了摸袖口的短刀,打开了马车门的锁栓。
利兹拎着一个水袋,正在门外等着。
夜色漆黑,她恭恭敬敬地奉上水袋,阿璃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伸出右手要接过。
突然,利兹抓住她的手腕,一阵用力,阿璃被拽得一个踉跄,栽倒到车外,手臂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刺痛的伤痕。
袖口的短刀也跌落在地上。
她震惊地看着原本低调到总让人能忽视的侍女利兹,痛苦使她的眼睛布满了泪水。
利兹的嘴角不正常地抽搐着。她高高举起一把刀,——月光使这把刀闪着刺冷的寒光。
阿璃惊恐着倒在地上,胡乱攀爬着,想要逃离。
“公主,安息吧。”
说着,寒光刺下。
阿璃尖叫一声,翻转身体到一边,刀刺入了她身边的土地,沉闷的声音让她却险些耳鸣。
刀从土里拔出来,所带出的泥土,溅在她的脸上,她看见了袖口掉落的短刀。
她立刻拾起那把刀,在利兹第二刀要下来的时候,迅速起身,将短刀插入了利兹的身体。
耳边响起刀掉落的声音,黏腻的触感从手流向了小臂。
阿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短刀恰好插入了利兹的喉咙。鲜血四溅,利兹的眼里还流露着不可置信的目光。
利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不断发出“哬哬”的声音,随后轰然倒地。
鲜血流露着浓郁的黑色,月光又使它披上了银色。暗夜的鸦雀开始唱起了神秘的哀歌,寒凉的晚风带走了血液的芳香。
阿璃松开刀柄,茫然地看着被鲜血布满的丑陋的双手,颤抖起来。
她杀人了。
对她来说,鲜血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她小时候,就见过许多做了错事的下人被打得浑身是血,甚至被活活打死。
不过她从来不在意这些,看不下去的场面,她会选择不看。
因为那些和她都没有关系。
直到发生了那些事情……层出不穷的血腥手法展现在眼前……每天伴随着血腥味睡觉,梦里总是出现丑陋的怪物,轻微的伤亡,根本让她产生不了任何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是第一次,她亲手体会到杀人的感觉。
并没有十分恐惧,也没有十分恶心,黏腻的血液感甚至有些熟悉的快感。
她开始回忆,那一把短刀插入利兹喉咙里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太大阻碍,很轻易就插了进去,皮肤好像只是一层装饰。不过当她想要把刀插得更深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部分阻力,就好像刀的另一端是灌满了水的海绵,当刀插入,海绵里的水开始倾泻。那水就像最原汁原味的葡萄酒,有着甜腻腻的香味。
阿璃习惯性地笑了起来。
她拿起一旁的水袋,慢慢洗掉手上的血迹。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卑微仆人,她摸了摸胸口的信函,重新回到了马车中。
一夜好眠。
第二天,找到她的人是哈利。皇太子身边的侍从。
阿璃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自从来到亚特兰帝国的皇宫。
不过她仍旧记得他。在布隆德古堡中,她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她一睁眼,就见到了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男人。
“哈利?”
“是的,公主殿下。”哈利弯腰,上前抱住了阿璃,然后将她从破旧的马车上抱到他自己的马车中。
“好久没见过你了……”
“是的,公主殿下。我回来之后就被父亲送进了城防队历练。”
哈利拿出手帕,沾上水,递给了面前面容狼狈的少女。
“昨夜您离开之后,皇太子殿下立刻下令让我们出城寻找。皇太子殿下还要参加婚礼,所以就不能及时来看望您了。”
阿璃躺靠在车厢中的一边,看着哈利手中的锦帕,突然勾起一个美丽的笑容,蓝色的瞳孔仿佛晕开了醉人的春光。
“你结婚了吗?”
哈利茫然道:“还没有。这些年一直跟在皇太子殿下身边,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
“那你来为我擦拭吧。”阿璃打断他。
马车行驶到皇宫门口。
皇宫门口被围观的老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多么盛大的日子,多么明媚的春光。
彩旗飘扬,大赦天下,歌舞升平。
阿璃眯了眯困顿的双眼,突然感受到腰间男人的手。
“公主殿下,外面有很多人,我知道偏门在哪里,我将您抱回寝殿吧。”哈利弯腰正准备抱起她,耳尖残留着未退的红色。
阿璃勾着嘴角,伸手搭住哈利的肩膀,说道:“那就谢谢你了,我的骑士。”
哈利一路将她抱回寝殿,随后并没有在寝殿停留,而是立刻去找了皇太子殿下上报情况。
说辞是,侍女利兹因为嫉妒公主的幸福生活,就行骗将公主殿下带出皇宫,准备将公主杀死埋藏在深林之中,幸亏侍卫队及时赶到,反杀了利兹。
阿璃在寝殿中一觉睡到了晚上。
透过窗户,还能看见皇宫的另一边,灯火通明,彩光照亮了半边天。
她重新躺回了床上,金色的长发有如变异的海藻摊在柔软的被子上。
突然,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腰,她回头,对上了深紫色的眸子。
“皇兄,你怎么来了?”她笑着问。
皇太子将手绕过她的背后,解开睡衣的绸带,说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没等阿璃再次开口,他低下头,含住了那张可能会吐出毒刺的嘴。
“安菲俄斯公主殿下。”
“安菲俄斯公主殿下。”
“安菲俄斯公主殿下!”
阿璃被一阵阵微小但是聒噪的喊声叫醒。
她睁开眼,不耐烦地看着床前面生的侍女。
侍女行礼道:“我是皇太子殿下新给您委派的侍女,您可以叫我德丝。”
阿璃直起身来,揉了揉散乱的金色长发。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点点斑驳的痕迹。
德丝面不改色道:“皇帝召您去皇太子宫殿。”
阿璃闻言稍顿:“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德丝一边服侍她穿衣洗漱,一边低声回复道:“皇太子妃死了。”
阿璃有一瞬间的迷茫,刚想问是哪个皇太子妃,突然想起颂蒂亚,她昨天成为了那个尊贵的皇太子妃。
颂蒂亚死了?
阿璃穿上深蓝色的公主裙,款步走去皇太子宫殿。
皇太子宫殿的路线她十分熟悉,因为之前她一直住在那里,成为公主后才拥有了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戒备森严,几步路便能遇见一队巡逻兵,尤其是到了皇太子宫殿门口,侍卫队更是把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起来。
昨天的欢声笑语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如今的皇宫寂静地仿佛刚办了葬礼,悄无声息,唯有路过的乌鸦呱呱几声。
她行至宫殿门口,三级侍卫一个个禀告后,才让她进去。
所有人都在寝室外面的小客厅坐着。皇帝陛下坐在最上座,皇后殿下坐在他旁边,皇太子殿下坐在最下座,也就是靠着大门的位置。
寝室门紧闭,门外站着两个看起来并不是侍卫的人,寝室里面传出交谈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撒上了石灰,气氛格外沉重。
阿璃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轻轻走到皇帝身边的另一个位置坐下,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皇帝陛下?”
皇帝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皇帝身边的一个侍从,米里一哈大官员回道:“皇太子妃,颂蒂亚·温斯顿,于今晨六点被侍女发现死在宫殿中。”
阿璃震惊地捂住嘴巴:“怎么会,颂蒂亚公女殿下……哦不,皇太子妃殿下,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宛如蓝宝石的瞳孔中泛出盈盈泪光。
米里一哈大官员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了询问:“安菲俄斯公主殿下,请问您昨天一整天,包括夜晚,都在做些什么呢?”
阿璃捂住嘴巴,悲伤得不能自已。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落,瘦削的双肩犹如蝴蝶翅膀一般不停颤动。
当真是惹人怜爱。
“我……”
“米里一哈大官员。”皇太子出声,“你问的这个问题,起居侍从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
米里一哈收起本子,挺直腰杆,问道:“那么,皇太子殿下,昨夜您不与皇太子妃殿下在一起,又是在哪儿呢?”
阿璃感觉到抚摸自己头顶的手一顿,她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皇帝:“我可以,看看颂蒂亚吗?”
皇帝的手从头顶,慢慢抚摸到阿璃的下巴,粗糙的手带来一阵阵颤栗。
皇帝收回手,摇了摇头。
她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温斯顿皇后,皇后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米里一哈大官员开口:“皇太子妃死得十分恐怖,公主殿下,我建议您不要再有这种想法,否则我担心您这些天都会睡不好觉。”
阿璃不再开口,这时,又有一个人敲响了房门。
是阿莫西林大教主。
他在宫内教堂完成了祷告才来到这里。
“见过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皇太子殿下、安菲俄斯公主殿下。愿神主降下恩赐。”
阿莫西林大教主平常都住在自己的领地,此次是为了主持皇太子的婚礼才进宫的。
阿璃没见过这位老人,但是她听说过,三朝元老,民心所向。
皇帝起身询问道:“阿莫西林教主,神主可有让你传达什么?”
大教主拄着拐杖,恭敬地又鞠了一躬。
“皇帝陛下,宫中有堕天使。”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沉默下来。
“昨夜我便留下皇太子殿下,与他促膝长谈,想要找到堕天使,却一无所获。此次皇太子妃的死,恐怕便与这堕天使脱不了关系。”
阿璃埋下翘嫩的脸,身体又开始抽搐。
皇帝抚摸着少女的身躯,妄图安慰这弱小的灵魂,但他不知,阿璃是笑成了这副模样。
“皇太子殿下一整夜都与您在一起?”米里一哈大官员询问教主。
“是的……直到神鸟降下第一声长鸣。”阿莫西林大教主在自己心口比划了几个动作,以示虔诚。
没有人会怀疑大教主的话,因为他是神主庇护的爱徒,通往神界的使者。
这时,寝室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两个戴着黑色头巾面纱的男人。
阿璃抬头,也看见了屋内的场景。
昏暗的房间,紧闭的窗帘,只有桌上和床头的两簇烛火闪耀着微弱且猩红的光芒。漆黑的丝绒被子上,躺着一个无声无息的女人,只有散落的天蓝色长发昭示了她的身份——颂蒂亚·温斯顿。长发蔓延到地上,连通了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血迹看起来快要消失不见,又或许,是随着发丝攀上了人心最黑暗的地方。
阿璃忍不住走上前去,但是门很快被人关上,她只来得及看见满床的鲜血,从女人的五官中流出,从女人的四肢中流出,好像绚烂的花朵,是的,像极了曼珠沙华,鲜血将她包裹在一个神秘的空间里,这种死法,是会入地狱的。
为首的男人揭开黑色面纱,行礼道:“皇太子妃殿下,身体里残留着大量迷药,死因是失血过多,她身上一共被划了六道口子,放了一夜的血。其他,并没有发现。”
皇帝点点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我相信你一定迫切想要查明真相,所以,我会把那个部门暂时交给你,希望你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真相。”
皇太子不露声色,接过了皇帝手中一枚黑色的戒指。
整个过程中,温斯顿皇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宫中铺满的白色玫瑰与百合,艺人带进皇宫的百灵与夜莺在高歌。
阳光明媚,一辆造型精美的马车从皇宫中缓缓驶出,古老的车壁上贴着美丽的花色金纹。
两匹俊秀的白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道路上。
道路两旁的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是谁轻轻喊了一声:“这是安菲俄斯公主殿下的马车?”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他们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美丽的公主。
这位布隆德的娇花,美丽的小姐,突然成为了王国的公主,且没有任何游行或加冕仪式,低调得让所有平民都不曾了解过一点关于她的故事。
阿璃拨开车门上的遮帘,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了昏暗的车厢。
明媚的阳光像水流一般洒在了她金色的发梢,闪着耀人的如同钻石一般的光泽。少女蓝宝石般的双眼映着柔媚的春光,泛着波光粼粼的水泽,仿佛饱含了女神独有的温柔与怜悯。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马车缓缓驶向布隆德公爵所在的驿站。
屏退下人后,阿璃单刀直入地问道:“颂蒂亚是不是你杀的?”
诺亚轻笑一声:“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你是我母亲的人,她让你杀你就杀了……还需要理由吗?”
“安菲俄斯公主,您似乎太高看我了。”
“你之前在花园里就跟我说过,会有人死,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觉得,你应该清楚这件事。”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公主殿下。”
阿璃怔住。
“你已经脱离了你母亲的控制,甚至还拥有着让你母亲忌惮的东西,在这片皇宫,只要你肖想得不够多,便可以在皇宫中代替颂蒂亚继续幸福快乐地生活,即便你的母亲也来到这里,你还有皇太子撑腰,那么你来我这里,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那我母亲给了你什么?钱财?地位?我也可以给你,你现在在这里,也脱离了她,你为什么还帮她做事?”阿璃不解道,“我看不透你,你明明可以深入我的内心,从我这儿拿到母亲想要的东西,甚至用我父亲的身份回去,过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您还是没有您母亲聪明,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和您母亲作对了。”诺亚这样说。
…………
难道真的不是母亲和诺亚杀的颂蒂亚?那还会是谁?
谁又如此神通广大,能在皇宫来去自如?
阿璃跪在教堂神像前,潜心祈祷。
“安菲俄斯公主殿下。”
阿璃睁眼,看向同她打招呼的男人。
真是震惊,是云切家大公子尼克斯。
他们还从来没有交谈过。
“你好,尼克斯·云切。”
“你在这儿为谁祷告?”
阿璃回答道:“皇太子妃殿下。”
尼克斯也跪在神像面前。
“你呢?你来这是要做什么?”
尼克斯回应道:“为我妹妹死去的孩子。”
“你还真是一个好哥哥,也是一个好舅舅。”阿璃干巴巴地说。
“不过我并不是一个好侄子,我将我的姑姑亲手送进了远处的监牢。”
“与你无关,”阿璃站起身来,“这都是神明的安排。”
“哪位神明?”尼克斯问。
阿璃有些诧异,差点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也许……是很多神明共同的安排。”
尼克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你和玛利亚很熟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只在布隆德相处过几天罢了。”
“玛利亚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房中,这些天我也只与她见过寥寥数面。”
“但其实,自从她从布隆德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了。不知道在布隆德发生了什么,感觉她变了很多。”
阿璃顿住,随后笑了起来:“难道你认为,云切夫人在我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每一处细枝末节的变化都有它的原因。我只是比较关心自己的妹妹,如果我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云切夫人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过她只是云切侯爵的私生女,我还真是好奇,在这种时候……”阿璃一愣,有什么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然后止住了话题,准备离开。
“今天早上玛利亚想要出门散心,并没有什么人跟在身边,你有见过她吗?”尼克斯突然问。
“我怎么……”阿璃下意识想要说出什么,却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布隆德驿站门口停着的低调的马车,选择了直觉告诉她的说辞,“呵呵,原来是在找我打探消息啊,真是的,您未免管的太宽了。云切夫人今天上午和我父亲用茶时可是十分开心,我觉得你还是多给她一些私人空间吧。你说是吧,云切公子?”
“她早上出门急,没有穿披风,我担心她病好没多久的身子又会受凉。”
“你放心,我见到她时,她是穿着披风的。”
“不过,你要是还想和我聊下去,我的身子可能就不大舒服了。”
德丝适时从门外走进来,为阿璃披上一层披风。
尼克斯勾起嘴角,掩藏在金色发丝下的深紫色耳钉折射着教堂昏暗的灯火。
金色的瞳孔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下恍惚了阿璃的眼。
以前看的童话故事中,英俊的王子殿下,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马车在归途中与巡逻队相遇,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里面可是安菲俄斯公主殿下?”
阿璃掀开车帘,看见了站在巡逻队最前面的人。
不待德丝开口,阿璃率先走下了马车。她含笑和巡逻队队长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看向德丝:“你先回去吧,我准备和哈利聊几句再回去。”
哈利闻言也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几个先继续巡逻,到了换班时间我会去找你们的。”
德丝看了一眼哈利,哈利朝她点点头,她才说道:“好的公主殿下,不过请您务必早点回来,我会给您准备好晚膳的。”
等周围人都走光了,哈利上前牵起阿璃的手,印下深深的一个吻。
“我等候您多时了,公主殿下。”哈利温柔地注视着。
“我允许你今晚进入我的房间,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去办其他事情。”阿璃抚摸着面前男人的脸蛋,蓝宝石一样的瞳孔闪着醉人的光。
“请您吩咐。”
“我要去见伊万男爵。”
哈利没有多问些什么,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阿璃身上,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少女整个头部:“我刚好知道他在哪。请您保护好自己的**,随我来吧。”
阿璃跟着哈利来到了一个破旧的酒馆前,酒馆前坐着一个衣着破旧的少女,哈利向少女的兜里扔了两枚硬币,少女抬头看向了她们。
少女的眼睛像一条毒蛇一样盯了她们半晌。阿璃忍不住拽住了哈利的手。
哈利又扔了两枚硬币:“我们是私下来找人的,绝不会多做其他事情。”
少女这才点头,发出沙哑的声音:“谢谢你们,好心人,进来喝点酒吧。”
少女将他们带领到前台,黑暗中走出一个坡脚的男人,又将她们带进了地下室。
纸醉金迷的感觉一下扑面而来,同时还有穷人身上散发出来那肮脏又酸臭的味道。
一家规模很大的赌场,她从没接触过,只是偶尔从大人们的聊天中获得过一点信息。
坡脚的男人一直盯着她们,哈利带领着她往深处走去。
赌钱的穷人逐渐变少,视野变的开阔,到处是贵族打扮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独属于自己的面具,纸醉金迷的感觉变得更高级起来,金光差点晃了她的眼。
“伊万男爵。”哈利喊道。
伊万推开身边的美女,看向面前的一男一女。
“两位是?”
阿璃看向面前这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过了头的男人,脸上还戴着一副精美华丽的面具,开口道:“相信你能认出我的声音。男爵,可以聊一聊吗?”
伊万闻言瞪大了金色的双眼,颇为震惊地看了眼周围的人群:“哦是您吗?我的天呢。嗯我是说,当然可以。”
“来吧,我在这有个包厢。”伊万放下手里的筹码,招呼道。
看来伊万在这混了很久。
“安菲俄斯公主殿下,您还真是让人震惊啊。真没想到您也会来这种地方。”
伊万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十分平凡的脸。
其实这张面具制作得较为简单,并没能隐藏住他的身份,再加上他独特的金发金眼,他似乎并没有准备在赌场鼠头鼠脑地做人。
“以前对我来说也是不可想象的,不过我这次来,是专门来见你的。”
阿璃轻笑一声,将手递到伊万面前。
伊万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低下身子来,倾身吻上公主的手背。
阿璃示意哈利到门外去放哨,然后看向面前这个略微有些眼熟的男人。
“我的身边还缺一个左膀右臂,伊万,你愿意站到我的身边么?”
伊万表情不变,似乎对公主的提议并没有什么太大想法,同时还有些好笑。
“伊万,我知道你。”阿璃露出一个很美好的微笑,“很早之前。”
“我父亲曾经提过前伊万男爵,就是你的父亲。他荒淫无度,私生子无数,祖辈钱财也早在年轻时挥霍一空。”
“我父亲说,伊万从此要落幕了。”
“我从未怀疑过我父亲说的话,因为他从来不会说错。”
“那现在的伊万男爵是如何力挽狂澜,改变一切的呢?”
“伊万家族直系血脉所有人都是金发金眼,前伊万男爵也是依靠这个来判断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据我所知,你的母亲是一个平民妇人,被前伊万男爵强行掳走之后,却被原来的丈夫抛弃,从此隐居于菲尔德夏。我说的对吗?”
伊万笑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是十岁那年被认领回去的。”
“那就对了。因为你十岁那年,我去过菲尔德夏。”
伊万一怔,放下了勾着的嘴角。
“我想你记不得了。那一年,我和我的……姐姐跟着母亲去参加菲尔德夏的春日宴,因为觉得无聊,就和姐姐乔装打扮去街区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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