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的使臣已到，南朝派官员接待，阿萦此番代表皇后接待女眷。
车队停下，后面两辆马车上下来两位年长些的夫人，随后跟着两位年轻的女郎。
北朝本多是鲜卑族，服饰装扮与南朝有异。前来使臣的女眷皆戴垂裙风帽，上着左衽交领长襦裙，下着间色破裙。*
这奇异的服饰引得周遭百姓纷纷围观。
毕竟，汉人皆着右衽衣裙，左衽衣裙往往是给逝者穿上的。稍有些身份的女子出行皆着帷帽，袒露面貌常被认作不体面。
眼见着几位女眷的面色有异，阿萦上前两步，“诸位这边请。”
拓跋玉自幼听宫中那位南朝太傅讲了不少南朝趣事，对南朝也产生了些好奇，这次商榷，她央了阿耶许久，才被准许混入这次商榷队伍之中，来南朝见见世面。
一路上见到的景色与北朝截然不同，让她好好地开了一番眼界。只是，车队越靠近建康，街道上的女子衣着愈发华丽，露出的面庞越发的少。
驶入建康，街道上行走的女子竟都戴上了一个轻纱围着的帽子遮掩面目，她询问一旁的向导，竟被告知这是一种叫“帷帽”的东西，只有高门大户的女郎出门才会戴上。
拓跋玉有些不解，怎么高门大户的女郎还有这样的束缚？
一旁的夫人笑道：“这是地位的象征。”
这话让拓跋玉更为不解。
还没等她探寻这个疑问，车队已停下，驿站已到。
她走下马车，周围的百姓像是瞧什么稀罕物一样瞧着她，目光灼灼，时不时与旁人窃窃私语。
不适。
拓跋玉只觉这些目光太过冒犯，右手下意识就要去摸腰间的鞭子。
忽然一道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诸位这边请。”
拓跋玉循声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穿着与周围人都不同，穿着深紫色的衣裳，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瞧着像是某种花草。
她也没有戴那些女子会戴的帷帽，面目袒露出来，穿着浓烈，眉目却清冷，她的眼……是错觉吗？较一般的汉人浅一些，莫名让她有些亲近。
她在人群中的站位也很微妙，周遭都是一些男性官员，她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空白地带。
她一出声，周围的男性官员都朝她投去目光，在那些目光中，拓跋玉仿若看到了周遭人瞧她们这些北朝女子的目光，一样稀奇，像是瞧见了什么奇异之物。
拓跋玉心里有些不忿，不是对她，是对周遭人的。
这不奇怪，她堂堂一个北朝公主，被人当作稀奇物瞧着，有几分气性是正常的。
但这人，被这样瞧着，面上笑意仍不减，没有羞惭，没有半分气恼，仿若不曾瞧见他们的目光似的。
拓跋玉有些不解，对这个南朝女子产生了好奇。
她是何人？
她不觉着难受吗？
阿萦才不管身旁的官吏怎样看，只做自己的分内事。她能站在这，已是超越了他们，何必管他们怎么看。
她此行的任务不仅是接待女眷，还要替皇后娘娘探这些人的底细，确保能掌握她们的举动。
所以，当拓跋玉与她攀谈时，她没有拒绝深入交谈。
“掌司？”拓跋玉向来直来直去，虽然现在伪装成使臣的女儿，也没有收敛，在她询问后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她是满心诧异的。
这相当于她们宫中的女官了吧。
只是，在汉人的地界见到一个貌似有些权力的女官还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阿萦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礼貌性地颔首，脚步不停，很快就把她们安置好，转头道：“建康与北地习俗迥异，诸位夫人娘子有任何需求，可寻驿站之人，他们会解决好。”
“辛苦李掌司，请李掌司喝茶。”为首的夫人显然与周围几个女眷有所不同，行为举止间很是讲究，此刻听阿萦这样说，向一旁随从示意，那人立刻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阿萦。
阿萦笑着接过，转头塞到清水的手中。
-
还未进椒房殿门，殿内欢声笑语便传出：“母后这的茶果然旁处不同！”
阿萦脚步一顿，是明康公主与凝姊。
两朝商榷，只怕齐妃也害怕陛下令明康公主和亲，时常要明康公主约着凝姊来向皇后请安，想借此让皇后娘娘眼熟凝姊。
凝姊拒绝了不少次，但因着齐妃的威势，也少不得来宫中。
阿萦站了一会，赶在两个话题的衔接处拨开珠帘，缓步上前，行礼：“娘娘，北朝的女眷已安置妥当。”
这句话打破了殿里和乐融融的气氛，几人同时看向来人。
原本笑着的明康公主面上一顿，不留痕迹地将面前所谓的掌司打量了几遍，才重新笑道：“李掌司不愧是母后选的人，办事就是利索，北朝的使臣才到，她这吃顿饭的功夫便安顿好了。”
皇后笑而不语，但赵凝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对阿萦的满意。
她真心附和：“娘娘选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阿萦静立，含笑不语。
只见皇后呷了一口茶，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案上，发出一声响。
明康公主与赵凝会意，这是要逐客了，两人起身行礼告辞。
待她们离去，皇后才道，“北朝来了些什么人？”
“使臣那边不清楚，女眷的话，两位使臣夫人，还有两位女郎。”阿萦回想着，她只代皇后接待女眷，使臣那边只能揣测。
皇后睨了她一眼，她又道：“除了已知的北朝三皇子外，还有三位使臣，一文二武，她们的女眷身上有明显的特质，文官的女眷更为持重些，武官的女眷性格更为直率。”
皇后这才满意，呷了口茶，“北朝尚武，两位武将不算稀奇，依你所见，这行人中可有什么异样？”
阿萦那样敏锐的人，早把这群人看了个遍。哪里察觉不到这行人中有些不对劲，方才见到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礼让那寻她说话的女郎，只怕那人身份有些不同。
但那人寻她说话时瞧着一眼可以望穿，怕是个身份显赫、无甚城府的人。
阿萦如实道来。
季明月思索片刻，“吾知晓了，这群人不必再留意。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两位公主频频拜访，想是齐妃坐不住了。你怎么看？”
阿萦：“陛下未必想和亲，齐妃大可不必如此忧虑。”
“噢——”季明月语气上扬，显然对她说的话很有兴趣。
阿萦一顿，道：“陛下乃汉族天子，得天独厚，北朝不过是外族，蛮夷之邦，岂有天子之女嫁予蛮夷之邦的道理？”
这话说出来有些昧良心，但在这位陛下的眼里，这就是事实。从她了解的来看，这位陛下以武发家，看似谁都忌惮，却也谁都不惧。
极度的自卑与自负在他身上并存，他一方面畏惧各种可能毁了他地位的人与事，一方面又肆无忌惮地摧毁与身边人可能建立起来的信任，皇后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想起在藏书阁无意翻到的“史书”，上面记载：永泰二十八年，大郎……支援洛阳，主公命其前锋，行至山谷，乱石埋伏而亡。
在即将取得南朝的江山之前，陛下命他天资出众的长子做了军队的先锋，让长子死于乱石之中。却又能在遭受失子之痛的皇后面前坦然自若，仿若寻常丈夫。
这位陛下实在令人费解，不能以常理揣测。
听着阿萦歌功颂德的话语，季明月有些想笑，嘴唇不自觉地向上扬，很快又平静下来，认真道：“含章说的是。眼下两朝商榷的盛会比较重要，吾向陛下举荐了你，你要辅佐季国公与那位何氏秘书郎办好此事。”
何复？又是他。
阿萦心中有些意外，但想起此人在建筑上的才能与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得陛下重用似乎也不稀奇。
[垂耳兔头]接下来每周保证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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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接待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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