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卿并不是在演戏。
她从车里下来,进了小区,一直到上了电梯。
出来时正好看见对面的老奶奶出来扔垃圾。
老奶奶一抬头她热情地笑了笑:“小向回来了?”
向晚卿这个小姑娘,她一直挺喜欢的,洁身自好,又有事业心,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家里安静,没有闲杂人。
他们岁数大了,太吵可受不了。
有时候有什么小问题,还能让向晚卿帮个忙。
简直就是个干闺女。
但今天。
老奶奶怀抱着一颗热忱喜悦的心打了招呼后,向晚卿不但不搭理她,头都不抬一下。
走到自己的门前,抬手摁密码。
老奶奶看她一副魂不守色的样子,怕她有事,还从门里探出了身体,又叫了她一声:“小向?”
向晚卿没有回答。
开门锁上发出了一声质疑:您输入的密码错误。
老奶奶:“......”
她直接走了出来,探头探脑地站到了向晚卿身后,又叫她一声:“小向?”
对面房里的老爷爷也走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手里一直握着手机,
这一层的声控灯也亮了起来。
老奶奶缩着脖子,在向晚卿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小向,你没事吧?”
不知是灼亮的灯光还是老奶奶的触碰,向晚卿仿佛从梦里醒过来一样。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她记得自己刚才明明在岳星轮的车上,怎么一转眼跑到家门口来了。
老奶奶目露担忧:“没事吧孩子?”
向晚卿愣了一会儿,才转头展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没事没事,我在想公司的事,有点走神。”
老奶奶似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们了。”
“让你们担心了。”
向晚卿还弯了下腰,看着老奶奶和老爷爷进了屋,才慢吞吞地按了密码。
门打开的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手握在门上,又停了半刻,身体退了出来,在密码机上开始修改密码。
她承认她胆小,禁不起别人吓唬。
尤其还是沈婉秋那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捏死她真的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就像当初,她知道自己斗不过向家和姜家,所以才会选择投靠沈阔阳。
借他的身份替自己报仇。
只是如今仇是报了,可她也没开心多少。
反而觉得自己像个渣女。
又不能不承认,这一系列操作都是在她掌控的范围之内。
原本也是打算借着沈亦寒打压姜家和向家,让他们叫自己一声干奶奶,然后潇洒转身。
跟沈亦寒上演一场‘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的戏码。
然而当沈阔阳本尊换成了岳星轮,向晚卿就彻底跑偏了方向。
她再也潇洒不了了。
混混沌沌地换衣服洗澡,什么事都不想做,于是上床睡觉。
可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岳星轮那双憎恨她的眼。
“还不如是岳星轮了。”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抱着布偶熊,蜷缩成一个小球,慢慢地睡了过去。
五月底的天气,窗子都没关。
外面的风吹动窗帘,清凉又舒服。
第二天起来时,向晚卿头还是晕沉沉的。
不过闹铃没响,她起晚了。
手忙脚乱地洗漱,下楼在麦当劳买了一个汉堡,一面咬着一面开车,一路猛踩油门。
到公司时还算好,才迟到了一个小时。
陆博楠看见她从办公室走出来:“你昨晚到底去了没有,我找你半天,你还说找我?”
“去了去了,不过没找到你。”
向晚卿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书包放下就打开了电脑,连水都没来得及倒。
现在是欧锐程序升级的关键时期。
她已经把岳星轮给得罪了,程序方面千万不能再有问题了。
想到这些,她又开始头疼。
都是大佬,她一个小蚂蚁,成天拼命工作,到头来谁都得罪不起。
“欧锐的程序跑了吗?效果怎么样?”
“你做的程序,效果当然差不了。”
陆博楠好心帮她倒了杯水:“就差最后找bug了,我跟你一块看,没问题就可以发给欧锐了。”
向晚卿动作停了一下,目光还停留在电脑上,脑子里却在想别人。
如果,她是说如果。
岳星轮真的生气了,拿米途开刀,那她该怎么办?
当然,她不认为岳星轮是这种人,他一向公私分明。
从前和姜承宴再不合,打篮球或是班集活动时,他都当没事儿发生,配合起来还挺默契。
但人都有个转变,从岳星轮变成沈阔阳,他应该是经过了深刻的磨砺,现在的岳星轮再不复年少,多的是商场上的手腕。
这样想着,向晚卿扫了眼陆博楠:“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打招呼。”
“怎么了?”
“如果米途出了什么事,你要挺住。”
陆博楠:“......”
他开始不淡定了:“什么意思,米途为什么会有事?不是向晚卿,你最近到底是怎么样?一会儿神一会儿鬼的,你能不能给我一句明白话,出了什么事?”
向晚卿抿着唇,可怜巴巴地垂头:“我把沈阔阳彻底得罪了。”
“啊?”
陆博楠直接从桌子后面转过来,侧身压下:“你不是跟沈阔阳关系挺好的,还经常一起吃饭,还看电影,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啊?”
向晚卿抬头迷芒地看他:“陆博楠,我撩错人了,岳星轮才是沈阔阳。”
陆博楠眼前直接冒出了一串星星:“岳星轮是沈阔阳?”
他当然记得岳星轮,那男人的气势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沈阔阳。
真是亏大了,上次他来,应该豪气地请人家吃顿饭的。
陆博楠抓耳挠腮:“那怎么办?要不然请人吃顿饭?他不是你高中同学吗?你知道他有什么爱好,是不是喜欢女人,我送两个给他?”
向晚卿:“......”
他喜欢我这个女人。
陆博楠喋喋不休了一会儿,不知道说到哪里了,声音戛然而止。
他盯着向晚卿的眼:“不对呀,你们俩关系不是更好。”
向晚卿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又不能告诉陆博楠沈婉秋找过自己的事,现在还不想制造惊慌。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把他得罪了,他现在恨死我了。”
陆博楠也没深问,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得先想办法。
他在办公室里踱步:“要不然这样吧,接下来和欧锐的对接我去,你先别去了,免得人家看见你更窝火。”
向晚卿:“......”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还是不要跟岳星轮见面了吧?
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哪天沈婉秋再找她可就麻烦了。
“行吧,我把程序弄好,你去和欧锐对接吧。”
—
两个人忙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陆博楠穿上自己最正规的西服,开着车去了欧锐。
本来以为和他对接的是业务部的顾若男。
结果一到欧锐,前台小姐姐就告诉他,让他直接到顶层找沈阔阳。
陆博楠瞬间汗冷涔涔。
怎么忽然间跟他对接的人改成沈阔阳了。
他不是应该很忙吗?这种事怎么会亲自上手。
他是兢兢战战,等到了顶层,助理看见他还愣了一下:“不是向小姐吗?”
“她今天有事不能来。”
陆博楠抬手推了下结领带,紧张得额头直流汗。
助理扫他一眼:“跟我来吧。”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岳星轮就在不停地看手表,手里的文件一直没动,拿起来又放下。
时间好像变成了一种前熬。
所以当助理推开门,他抬起头的瞬间,所有紧张又期待的情绪被一股无名的怒火消化。
他暗晦沉着的目光扫过来时,陆博楠更紧张了。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沈,沈总。”
岳星轮一只手已经握紧,目光滑回到电脑上。
在他这八年来的磨砺中,于人生最传奇的岁月洗礼下,他几乎已经将自己全部的情绪掩藏起来。
久而久之,除了不断地向前,不断地追求自己的目标之外,他内心就像冬天冰封的湖面,早已没有了什么情绪,
所以当这一刻他心中翻腾的气血涌上时,他悄无声息地压住,却还是难免暴露蛛丝马迹。
“让向晚卿来跟我谈。”
陆博楠已经鼓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可是当岳星轮冰冷罩寒的语气响起时,他双腿还有点发抖。
动了下唇,本来想问问向晚卿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可是岳星轮再没看他一眼,那不近人情的的神情彻底让他的勇力跌入谷底,只好灰头土脸地回了公司。
—
中午的时候,向晚卿接到了沈亦寒的电话,想约她吃饭看电影。
她接这电话时,陆博楠正苦大愁深地坐在她对面,一副人生无望地盯着她。
好像向晚卿是他的救世主。
时间地点沈亦寒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拒绝的话在嗓子里绕了一圈,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已经开罪了沈阔阳,不能把沈家的人都得罪个遍。
指尖在桌子上画着圈圈,垂着眼,向晚卿声音却飞扬起来:“可以呀,我明天正好有空。”
挂断电话,她像泄了气的气球,趴在了桌子上。
“你明天要去哪儿,你先去见沈总吧。”
陆博楠跟她敲桌子,随便白她一眼:“我看沈总不想要把你杀了的样子,倒像是......”
顿了下声,他看破也说破了:“欲求不满。”
岳星轮看他进去时双眼发亮,跟个黄鼠狼似的,但看见是他,马上变脸。
陆博楠再笨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有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他也不好问。
向晚卿瞪他一眼,好像也生了一肚子闷气:“他欲求不满关我什么事,我有义务满足他的**?”
她小声逼逼:“欧锐程序不能升级,影响销售跟我有屁关系。”
从前都是在心里小声逼逼,这是她这辈子想拿起来大声喊的一句话。
这些人都特么有病。
一个赛过一个有病。
沈家人脑子都进屎了吗?
岳星轮和她走得近,沈婉秋找她干么,为什么不去找岳星轮谈。
沈亦寒更他.妈无情。
顾若男对他死心塌地,他无动于衷,跑来缠着她干么?
还有岳星轮。
他没女人吗?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多少女人不是问题。
随他搞。
何必来搞她。
但这些话,向晚卿终是忍住了,没跟陆博楠逼逼。
不就是找他谈工作吗?
她不敢吗?
“我这就去找他。”
向晚卿拿了书包和文件,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风卷残云的速度把外面办公桌的文件都掀飞了。
小贝进来探头探脑地问陆博楠:“向总怎么了?”
陆博楠摁着眉心:“欲求不满。”
“啊?”
—
她连中午饭都没吃,赶到欧锐时,想到岳星轮正在午休,又在楼下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只叫了一个三明治填填肚子。
开始时咖啡馆里的人很多,中午都是来吃饭的。
交谈声自然而然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总最近怎么了?上次开会他全程黑着脸,以前他都挺和气的。”
“听说沈总和沈副总最近都不说话了,估计是打起来了。”
“他们关系不一直挺好的吗?”
“那谁知道,反正现在整个公司的气氛都很压抑,劝你小心点。”
向晚卿咬了口三明治,顿时反胃。
幸好这些人不知道有她这号人物地存在,要不然她这会该戴个口罩。
这些人吃完了饭,都鱼贯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咖啡馆就安静下来。
向晚卿强迫自己看了会儿文件,一会儿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讲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快到下午上班时间,她收了文件,起身离开。
刚走到咖啡馆门口时,迎面看见沈婉秋走进来。
向晚卿一阵慌乱,四下旋首。
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可惜没有。
不但没有,沈婉秋已经看到了她。
向晚卿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上前同她打招呼:“沈董事长。”
沈婉秋看见她,皮笑肉不笑:“向小姐,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像没听进去。”
酒会的事,以及拍卖会的事,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岳星轮的一举一动,她都掌握在眼里。
向晚卿心里咯噔一声。
又来了又来了。
这女人上辈子跟她有杀父之仇吗?
心里委屈,心尖上一片酸涩。演都演不下去了,当着沈婉秋的面,她倒是把苦水给倒出来了:“沈董事长,我是来谈工作的,至于沈总,我也没有办法,要不您劝劝他,让他不要缠着我。”
向晚卿眼圈红红的,样子委屈又嫌恶,就差哭给她看。
沈婉秋倒是愣了一下。
“沈董事长,您赶紧劝劝沈总吧,我就是一个朝九晚五,为了生计打拼的小社畜,我只想本份地工作,为什么这么难?”
说着,向晚卿真的抹了两把泪,肩膀一抖,她掩面哭了起来。
这一哭沈婉秋还真是高看她三分。
本来以为向晚卿是装的,冷笑一声:“你这套在我面前......”
话没说完,向晚卿大颗的泪珠子从指缝里流出来,从开始的肩膀抖动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她掩着面,抑制不住地流泪。
咖啡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沈婉秋一时间也慌了:“向晚卿,你别在这里演戏。”
向晚卿根本回答不了,因为她哭得凶猛,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婉秋:“......”
这要是演戏,这女孩绝对是奥斯卡金卡。
怎么哭成这样?
—
向晚卿在洗手间里照了半天。
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看来是消不掉了。
她认命地抱着文件上了电梯。
助理看见她什么都没问,带着她进了岳星轮的办公室。
向晚卿哭了一场,这会儿什么表情都没了。
她垂着眼,只知道岳星轮的办公室里阳光很充足,明亮的阳光暖暖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进来的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消散在了空气里。
就好像那天过生日,姜承宴的出现让她愤怒至极,可是一块栗子蛋糕就可以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她抬起眼。
岳星轮漆黑沉凝的眼从阳光中抬起,于阳光之后陷入一片阴霾之中。
他的五官都是沉压压的。
“沈总。”向晚卿叫了他一声,抱着文件走过来。
她垂着眼,但眼底的乌青和红肿迎着阳光,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想问的话,满腹的疑问,尽数化作了四个字:“怎么哭了?”
来见他哭成这样?
向晚卿知道瞒不住,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办公桌后面,双手耷拉在身侧:“和陆博楠吵了一架。”
不知道这话的真假,岳星轮听着像在责备自己。
“欧锐的合作一向是你对接的,为什么让陆博楠来?”
“他其实比我专业。”
向晚卿也说不下去,这种撒谎的话现在说起来都觉得矫情。
她连坐下就免了,直接把文件递到岳星轮面前,也没看他,像背台词:“程序已经传过来了,经过了几轮的侧试,没有发现问题,BUG筛查也已经完成,这是初步报告,请沈总过目。”
看着她递过来的文件,葱白的指节快速离开,站在他对面,一个桌子的距离,她还刻意向后站了站。
似乎不想跟他有一丁点的关系。
岳星轮目光在文件上,心思却不在工作上。
他积蓄了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像经不过风吹雨打的树叶,极轻极脆弱地跌到空气里:“向晚卿,为什么姜承宴可以,沈亦寒可以,我不可以?”
他始终想不明白。
自己究竟哪里不好?
至少她不能一下子宣判他的死刑。
就算是死刑,还有缓期执期。
她居然无情到一丝半点的机会也不愿给他吗?
相识十年,就算按利息算,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一点情谊都没有。
他到底,哪里不好?
向晚卿鼻尖又在发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摁灭他的幻想:“你很好啊,人长得帅,有钱有身份有地位,还年轻,外面好多女孩排着队想和你交往......”
所以你能不能别来烦着我?
但下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因为她看到岳星轮的眸光越来越深,生生打碎了身后这盛大浩瀚的阳光,于光明之后,盛开的一朵带着悲凉的蔓珠沙华。
她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
岳星轮又有什么错呢?
是她的错。
他其实,很好。
“沈总,我总有,选择的权利。”这似乎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想表达的意思了。
也是一种拒绝。
岳星轮眸光动了一下,紧紧咬住了牙。
他这么好,她有权利不选择他。
或许没有人一定要喜欢优秀的人,这一刻,岳星轮觉得他释怀了。
从前觉得向晚卿优秀,所以他想变成比她更优秀的人。
孰不知,永远成为不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向晚卿深吸口气:“这份文件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交给业务部了?”
岳星轮看着她没有讲话,眼底的涟漪泛出了深深的自嘲。
向晚卿退后一步,身体微微摇晃:“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抓紧自己的包包,转身快步往外走。
她只知道,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就像一个无形的瓮,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太多的阳光于她而言,也未必是好的。
“向晚卿。”
岳星轮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闭了闭眼,还是停了下来,侧首:“还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栗子蛋糕,拿走吧。”他好像在极尽消化自己的情绪,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向晚卿听到他手边稀里哗啦地文件声,杂乱无章地响起。
就在办公桌的一角,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纸盒。
她来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注意到。
顿时,心底的酸涩涌向全身,她咬住牙忍住了眼泪。
“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甜的东西。”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几乎是夺门而出。
岳星轮在她走后,将桌子上的文件扫到了地上,包括那盒栗子蛋糕。
纸盒撕裂开,里面小小的一块蛋糕滚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他双手捧着头,情绪再难消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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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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