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允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里有交谈声,似是不想让人听到声音压得有些低,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声音的主人语速开始加快,听在人耳朵里像带着祈求般。
谢允脚步一顿,往厨房那边看了眼。
段怀景什么事情他都知道,他不需要靠偷听来了解。
正想转身当没来过时,忽然听到段怀景对电话那头强硬说了句,“没钱。”
谢允微微抬眼,有些意外。
段怀景在别人眼里都是逆来顺受,没有一点主见,平时段母让他出钱出力他心里虽然不满,但是都不会把事情挑明。
今天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谢允忽然不想走了,他找了个地方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看着段怀景接下来的操作。
段怀景不知道隔墙有耳,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傻,母亲之前利用他来给弟弟铺路的事情他都清楚,心里没有怨言是假的。
以前他不吭声是知道自己就算说了也没用,意见不会被采纳,他的情绪也不会得到重视。
二来是之前还需要家里头的势力,他们家虽然跟谢家不能相提并论,但也不是无名之辈,他靠着这个身份和谢铭有婚约,又成功进入到和比自己高层次的圈子中,这每一环节下来都缺一不可。
家里虽然不会给他支撑,有时候背后捅一刀的事情都有,但在他没走到计划的那一步时不能跟家里头闹太僵。
段母需要靠他这个“谢铭未婚夫”的身份给他弟弟铺路,给他们家捞钱。他也同样靠着家里的背景出现在谢铭身边,如果他真要闹僵了,在后路还没铺好的前提下倒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但是现在他有退路了。
他攒够钱了,足以支撑他死遁逃跑后和奶奶的的日常开销。
如果他这次给了,下次母亲还要呢?这次能给下次就给不了了?依次循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既然都打算离开了,他已经不打算再维持下去这段关系,给的每一分钱在他看来都是往外扔的。
他不想给母亲肯定要发难,但这个脸皮迟早要撕破,早晚要说出来“我没钱我不给”这句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像是被他的话卡到了,在这几秒的沉默里,段怀景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你翅膀硬了是吧?啊?你想干什么啊你跟我说你想造反是不是,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嘛我,这点钱都不给?”段母语气拔高,有种泼妇骂街的架势。
段怀景握着手机,感觉在这一刻他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安静听母亲怒骂的他,一个是游离在外的他,这两个灵魂在一个躯体里面形成一道保护罩,所有声音都被反弹在罩子外面。
段怀景手指在屏幕上虚放着,在母亲下一句刚冒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他直接关闭听筒。
耳边清净了。
根据平时对母亲习惯的了解,在几分钟后他重新点开听筒,那头还是在骂,但听着声音没刚才气焰大了。
想来是骂累了。
段怀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也不吭声。
直到母亲突然蹦出来一句,“你和谢铭什么时候结婚?”
段怀景眼皮地抬起,母亲这个转变话题速度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嗯?”段怀景习惯装傻。
他低着头,露出纤细脖颈的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越离越近。
单薄的影子被新的影子覆盖掉,不留一丝痕迹。
段怀景察觉不对劲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想:自己影子有这么宽大吗?
似有所感他转身,看到了被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站姿规规矩矩不吊儿郎当,让人很容易想到拿着教材书的严厉老师。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心就咯噔了一下。
视线往上移......对方太高了,把灯光都挡住了,整个人脸看不清楚。
在他看来人的时候,对方也在看他,男人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在低头的时候掉出几缕,增加了几分随性慵懒。
他知道是谁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还在骂。一点没有对外那种贵太太的样子,她不知道她最想巴结的谢允就在那头把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段怀景也没提醒她。
段母说的话很难听,各种人身攻击的话张口就来,段怀景都习惯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在这一秒,他的眸子里全是背光而来把他形单影只的影子全都拉回来的男人。
段怀景像是无意识也像是反应过来后出于礼貌慢吞吞叫人,“大......”
“问你话呢,哑巴了是吧,你怎么就不知道争点气,像谢家那样的大家族多的是人想嫁进去,你有这个身份不知道努点力生米煮成熟饭,早点结婚把证领下来才是正事。”
谢允轻蹙了下眉。
段怀景剩下的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他抿了下唇。
谢允刚才的蹙眉他注意到了,也对,自己弟弟被别人算计、心机弟媳耍手段进家门、居心叵测的婆婆,今天所有发来吧栏目全让谢允吃到了,一个蹙眉已经够淡定的了。
段怀景抠着手机壳,有些尴尬,第一次这么想挂断电话。
这种情绪在他自己看来是前一天谢允好心他让他住进家里,后脚他母亲开始算计让他嫁进来。任谁良心都过意不去吧。
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的时候,眼前忽然横亘过来一只手臂。
段怀景抬眸,和谢允对上视线。
谢允眸色很沉,眼底看不懂的浓重情绪翻涌,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下一秒,谢允帮他拿走了“火力来源”。
段母还在叭叭大道理,试图唤醒段怀景的良知。
谢允音量不大不小,淡淡道:“伯母。”
段母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哑火了,态度立马十八度大转弯,“哎!小允!”
谢允转头,眸光锁定在一直盯着他看的段怀景身上,嘴上跟另一头说:“他不会跟谢铭结婚的。”
段母还沉浸在喜悦中,“阿姨平时不是个暴躁的人,就是当母亲的恨铁不成钢,你从小......啊?什么?”
段母怀疑自己听错了。
段怀景也不明所以看着他。
谢允想到自己要说的下一句话,眸光微动,像把猎物带回狼窝又舍不得吃的眼神,偏偏这个猎物还无知无觉,以为来到了新房。
谢允喉结上下滚动,错开目光,随后还不等段母说话,先一步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似是魔法解除,段怀景脑子里把刚才谢允说的话又过了一遍,随后浑身热血沸腾,他顾不上其他,小跑着跟上谢允出了厨房。
“怎么?”谢允停下脚步,扭头问他。
段怀景本来有很多话要说,但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什么都忘光了,他目光飘到一边,结结巴巴道:“大哥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允深深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门就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趿拉着鞋子,顶着鸡窝头的谢铭,他大概是才醒不久,听到外面有交谈声起来看看,“小点声行吗,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
段怀景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谢允旁边,听到声音朝上看了一眼。
谢铭本来还要接着发脾气,但是视线一扫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允,他睡意立马散了一大半。
他靠在门框边,抱着臂,眼神中的睡意逐渐被凝重取代。
空气陷入凝滞,三个人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
几秒后,谢铭偏开头轻笑了一声,扭过来时嘴角的笑锁定在嘴角,眼神里是骇人的凉意,他朝段怀景昂了下头,“你,过来。”
段怀景懵了一秒。
我?
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下意识看谢允表情。后者面色如常,但段怀景就是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让你过来你看我大哥干什么。”谢铭语气愈发不善。
段怀景知道谢铭这个人得顺毛摸,老实收回目光,低着头刚要迈出一步。
“你不是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吗。”谢允是背对着谢铭的,但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段怀景身上,所以后者一动他也跟着移动,现在半个身子侧着,余光可以看到谢铭,但他没有一点想搭理对方的意思。
段怀景被夹在中间。
“我说......”谢允正在说话,谢铭忽然加大自己说话音量,导致段怀景后面那句没听清。
“你要是想解决你妈那头事情就乖乖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谢铭声音能听出来的怒火。
段怀景抿了下嘴唇,外人看来还是那副怯懦模样,但他心里却是思绪百转在权衡利弊。
他母亲很难缠,现在只要过去就有人帮自己解决,这比要知道谢允为什么那么说的动机来的要简单很多。
他朝谢允礼貌点点头,错开身子和谢允擦肩而过。
他衣服布料擦过谢允的手,又毫不留情离开,后者眸光轻扫,什么话也没说。
段怀景被夹在中间,从谢允身边走向谢铭。
莫名的觉着后颈有些凉,内心有个声音疯狂告诉他:回头看看,别往前走了!
不过段怀景没当回事,他把这个声音当成了自己内心后退的想法,掐了两下手指静下心后走到谢铭身边。
他一直在往前走,所以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谢允目光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蔓延到谢铭那附近。
眼神幽深似水潭,平静的水面下是巨大的波涛汹涌,眸光死死盯住一个人的时候,有几分死寂的水面因你而无风起波澜的病态痴情,同时又带着不容对方逃脱的窒息掌控感。
像躲在暗处的毒蛇丝丝吐着蛇信,一面是迫切想把猎物带回领地的焦躁,一面是在想这次带回来要怎么惩罚这不乖的人类。
旁边的窗帘被风吹动,阴影变幻间投射在他的脸上。
—
段怀景刚走进谢铭房间的时候就被摁到墙上,他只觉着后脑勺一疼,疼得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中生理泪水被挤出来。
“疼......”
谢铭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擒拿的姿势逼近,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不可否认,段怀景长得确实好看,是雌雄莫辨的美。如今含着泪的眼睛里平日也总是带着阴郁,仿佛永远也开心不起来,换在别人脸上是丧,但在他脸上是一种让人想探究、想保护的**。
谢铭恍惚过来神,扯出嘴角问他话,语气都是阴阳怪气,“你就是拿这副样子勾引我哥的?”
什么跟什么?
段怀景听不懂,他察觉到对面有松开力道的迹象,连忙抓紧机会深吸好几口空气,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谢铭彻底松开他,微垂着眉眼看他。
段怀景像脱水的鱼,红唇张开,双眼迷离,一手捂着胸口脱力般顺着墙往下滑。
段怀景的衣服在动作间被滑到一边,露出大片锁骨,脆弱的脖颈像一块莹润的玉,让人忍不住伸手触碰。
“啧。”谢铭看着他这个样子,轻啧一声舔了下牙。
故意露出来给谁看呢,还装纯。
他一向是想做什么做什么的人,捞起段怀景趁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亲在那个脖颈上。
口感意外不错,不自觉开始吮吸。
段怀景吃痛下意识推开,但谢铭铁了心要跟他对着干,衣服在拉扯间被撕扯出一大道。
谢铭跟吸了猫一样的痛快,得意洋洋看着段怀景脖子上自己的杰作。
上面有一个嘬出来的草莓印。
段怀景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一来是他很讨厌谢铭,所以谢铭对他做的任何事他都觉着恶心。
二来是“眼睛”不定时就会来找他,届时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迹,按照对方的性子......他就完蛋了。
偏偏谢铭还无知无觉,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唇角,嗓音微哑,混不吝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妈那边你知道怎么说。”
瞧瞧这一副“我亲了你是你占了大便宜”的态度。
段怀景双拳紧握,骨头攥得嘎吱作响。
怕自己做出什么极端举动,段怀景闭上眼忍下这股冲动。
他想:在谢铭旁边别人都以为他很有钱,实际这钱还不够他看心理医生的。
待了多长时间他也没数,最后还是谢铭有事要出门才让他出去的。
前脚出门后脚他心里那股气在身体里乱窜,额前碎发帮他挡住眼底的不善。
在快走到拐角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
他顺着直觉看过去,就见谢允弯着腰在合同上签字,只不过对方看的不是他,是他的......
段怀景往下一看,抬手就想把衣服扒拉回来,但是那块布料跟挂上去的一样,他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
“谢总需要我再去准备一份合同吗?”旁边的助理小声提醒了一句谢允。
谢允回过神看向自己签名的地方被笔墨都晕开了。
“换一份。”谢允声音淡淡,只有熟悉的人听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段怀景不想去触他霉头,拢着衣服低头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稍等。”谢允道。
段怀景背对着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秒后才转身。
谢允迈步朝他走过来。
两个人的影子重新叠到一起。
段怀景不自觉后退一小步,心里觉着太难堪了,有种隐藏好的破事被身边人发现的尴尬,迫切想把自己遮挡好但怎么也整理不好,越是这样他越是急,还有些想哭。
他头更低,让眼泪滴落到地上,这样不会在抬头的时候在脸上划出泪痕。
段怀景精神经历了大起大落,有些敏感,谢允半天不说话让他以为是在看他笑话。
他今天没心情当乐子,控制着声音试图让自己显得自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视线里挤进来一个手机。
段怀景眨巴掉一滴泪后看得更清楚。
——是他的手机。
“刚才没来得及给你。”谢允声音低沉平缓,好像知晓他的痛苦,没有嘲笑没有看乐子,只是在独处时用自己的力量轻轻帮他抚平褶皱。
“……哦。”段怀景轻轻道了声谢,声音太小了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谢铭那边我去解决,你好好休息。”说着帮他把衣服撩上去,衣不蔽体下也算是体面了,只是脖子上的那块红印还是太明显了,红得都有些冲血了。
他停顿了一秒。
段怀景也没说话,就这么低着头。
在谢允收手的时候,忽然一滴清泪滴落下来。
谢允眼眸微抬。
这一滴泪像是往古井无波的水面扔下一颗石子,重量很轻,但对于湖面来说轻松泛起涟漪。
那泪顺着虎口流进谢允的手心。
把他掌心纹路描绘了个遍。
“做个好梦。”谢允蜷缩手指,仔细藏好那滴泪,说道。
段怀景点点头,就这么一令一动走到房间,他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唯一有点意识是在自己房门被打开的时候。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精神有些紧绷,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清醒过来。
在谢允家,没人在不经过他允许情况下擅自进他房间。
那这个人是谁?
来人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到他,段怀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接着装睡。
呼吸声也很有匀称,他数着秒数,深呼吸三秒放两秒,心里盘算着来人和他的距离。
一步……两步
会不会是“眼睛”来了?
段怀景没敢打草惊蛇,接着装。
实际手已经摸索到枕头底下,只等对面要是有什么行为他可以做到自保。
……人站到他床边了。
心跳声在耳边炸开,与此同时不断被放大的还有来人蹲下身时衣料摩擦声。
这人想干什么?
段怀景控制着不让眼球动,尽量装的自然,在外面裸露的皮肤都让他格外没有安全感,他现在闭着眼,不确定自己身上的哪一处对面有没有在看。
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凉意,他汗毛乍起,第一次觉着自己身上的肌肤这么有存在感。
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碰上他的锁骨。
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真碍眼。”来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段怀景本来放在枕头底下准备行动的手顿住了。
大哥?
谢允?
段怀景觉着不可置信,世界真是玄幻了。
就在他大脑宕机的时候,他身上的温度却实诚地把谢允冰凉的指尖暖热。
谢允指尖摩挲着那块红印,从一开始的轻柔,到后面的碾磨,恨不得把这颜色从他身上擦掉一般。
段怀景一面得装睡,一面还得装不疼,心里崩溃想:谢家还有一个正常人吗?!
谢允就不怕他醒过来??
红印像是长在他的皮肤上,在谢允揉搓下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愈发娇艳彰显自己存在感。
谢允盯着那处。
段怀景不敢吱声,搞不懂怎么又停下了,感情把他皮肤当橡皮泥玩,目前还没捏出来喜欢的形状是吧。
下一秒,一个陌生温度靠近,温热带着湿意的东西贴在自己锁骨上,陌生又熟悉的呼吸喷洒在周围。
段怀景能感受到锋利的牙齿在他肌肤上咬着,不过说咬着也不太准确,因为那感觉像是纹身一样,细细密密的小疼扎进皮肤,偏偏又忽略不掉的存在感。
他被这种感受折磨的快要疯了,这一切都来源于他身上的这个人。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应该是过去好长时间,谢允微微退开身子,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段怀景看不到,但谢允的指尖划过他咬出来的每一处,他以自己的皮肤为纸,谢允的指尖为笔,用疼痛的痕迹在脑子汇出一个图案。
谢铭嘬的他那一口印子被谢允咬的齿痕包围,艳色遍布在白皙肌肤上,触目惊心。
只要明天段怀景一照镜子就会发现,那印子像眼球,周边的齿痕像眼眶……整体是一个“红色眼睛”!
平时衣服遮挡看不到,但把衣服脱掉的时候,像是蛰伏在身体里的眼睛睁开了眼眸。
谢允把“眼睛”的痕迹印到了段怀景身上。
像是一种明目张胆彰显占有欲的行为,像给人焊上专属烙印一样。
不亚于Alpha给Omega标记。
段怀景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眼睫控制不住的颤抖,今天的谢允和以往都不太一样,让人害怕。
谢允低眸用指腹摩挲着那一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啊[可怜]
这章发红包。(摸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需要我再强调一遍,你属于谁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