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关，卡尔也跑到地下室来，留下了一排细细小小的爪印了。
没有刻意清理的易拉罐被撞倒了，踩扁了，滚落到放间的边缘。那一刻很安静，齿轮转动着，电流流淌着，呼吸持续着。
坡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乱步，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
僵持了一会儿，各种声音降下去，乱步先拉紧衣服，走出去了。
坡坐在地上，入目是和自己一样混乱的工作室，他大口汲取空气，像濒死缺水的鱼，半晌，蹦出来一句：“乱步……乱步君……喊吾辈亲爱的了……？”
坡捂住了脸。
好开心，又好难过。
他一边流泪，一边止不住地大笑，灵魂被用力地扯来扯去，连内脏也一并撕裂。
“等等。”
坡忽然停下，面无表情：
“乱步君不在，不需要装作喜欢他的样子……”
简直没救了，他甚至产生了乱步也同样在心脏对面，静静凝望着他的错觉。
坡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没有去整理任何东西，只绕开它们走出去。怎么离开工作室的，怎么冲完澡的，怎么扑到床上的，坡全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要保持理智，绝对不能陷入自证的陷阱，名侦探太强大了，他一定能找到破绽。
日子还像以前那样过。
乱步从警察小队找了外援太宰来撬锁，但被坡发现了，并认为是挑衅，总之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那天和没发生过一样，只往湖里扔了一个石子。
持续着若有若无的试探，没有人越过界线，案子是这样，感情亦是如此。
总要爆发的，不然憋死了。
那天很快到来了。
事情的开始只是乱步收到一些意义不明的信，全被他扔进火焚烧掉了。
可能是太闲了吧，事情发生时，乱步躺在沙发上看了最新那封信。
……然后坏了。
乱步从来没有睁眼持续这么久，任由眼泪……不是眼泪，是机油，从眼角流到下颌，再流进衣服里，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散热系统也失效了，他可能触发到自我销毁的机制了，一直熵增，系统报的错让他只能看到一串一串代码。
他在喊坡的名字吗？
好像在的吧。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名侦探是失败品。
失败品是笨蛋，是错误，是植根于这个可笑世界的赘瘤……
乱步产生于DR（Detective Reigns）实验，他是03号实验体，而他的制作者，信的落款为加百列，是个自负的审判者。
他对于有罪之人有一套意义不明的衡量标准，以爱之名对小孩进行伤害者有罪，似乎他能考上斯坦福大学，完全是完成他父亲的夙愿，而在那之后，他的人生便失去所有意义。
被空虚和恨意吞噬的生命是怎样的呢？
该问题乱步其实挺有发言权的。
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坡在参加斯坦福自主招生考试时，就是被加百列刷下来的，那次只有一个名额，坡是第二名，于是骄傲如坡，便加入了Guild。
意识里涌进一股清流。
乱步用尽力气攥着坡的手，不住地抖，他蜷缩成团了，婴儿一样，意识破碎。
坡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抚摸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地顺毛。
“坡君……坡君……”乱步无意识地低语，“求求你，爱我吧。”
求求你，爱我吧。
坡获得了权限。
加百列有个为国家而研究的机密项目，大概因为他性格古怪，行动神秘，技术力又极强，所以几乎没人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DR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底下调上来的，美国有太多项目缺人手。
他们的目标仿生人就是“名侦探”，表面是用来破暗网大案的，但实际上，在这样的意识之外，还有一个捕获“罪恶”家长而后审判的系统，连实验体本身都无人知晓。
这太可怕了。
乱步用他本就不太灵光的翻译系统识别出花体英文时，天都塌了。
他是杀人狂？
名侦探是……杀人狂？
不不不，真发生这样的事，至少太宰治会发现的。
可是……可是太宰也是笨蛋……名侦探不想让他发现的话，他确实做不到的……
是的，这是加百列上的保险，一旦实验体被抓住，就直接**销毁证据，而他也从本来就不近的地方跑路到更加遥远的地方。
说实话，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永远不可能被那些吃官饭的臭警察们发现。
可惜他漏算了一点，04实验体成功、优秀、正确，却无法将人类偶然的错误和凭空的直觉加入系统，各种机缘巧合下，概率为0.0003%的事件还是发生了。挺神奇的，04实验体被逮捕入案了。
加百列的自负自大与谨小慎微并不矛盾。
乱步身体里有他装的芯片，他也要销毁乱步，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所以呢……
孰正孰邪？孰善孰恶？孰对孰错？
坡以强大的专业知识迅速暂停了自毁。
应激反应没有消褪，反而愈发严重，乱步死死扯着坡手腕的指节因为力气的原因而发白。
“坡……亲我……”
他向罪犯发出邀请。
坡搂着他，低下头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带点安抚意味，从乱步的反应看，没起太大作用。
他的数据好难调。
坡感觉心浸在汽水里，膨胀、酸涩、隐痛。
“抱我……抱我……”
坡凑过去听乱步说话，大概捕捉到意思后，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收紧手臂，希望能给予他一点安全感。
应该开心么？
乱步无意识中这样依赖他……乱步果然是仿生机器人啊，他的猜想证实了，而且乱步一股脑扔了所有权限给他，他可以非常方便地进行研究了……
舍不得……舍不得……
心疼得要命……
开始坡以为乱步是在痛苦下用脑袋蹭，后来幅度大了些，吐出的字也清晰了些：“……唔，不……不是……要……”
……哈？
这种情况？
“乱步君，”坡皱了皱眉，严肃地说，“X并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泪与油滑落在一处，无法相融。
“亲爱的，你病了，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而吾辈早已深爱着你，吾辈会尽己所能去……”
乱步还是那样的霸道，此时还能堵坡的话，回光反照一般大喊：“不！我也爱你！如果……如果横冲直撞的电流，失去润滑的齿轮……抑制不住的在意……那是爱的话……我就要死了……在死之前……我……我要……”
手往上爬，扯开领子，颤抖到要落下去。
坡放开正在写的程序，想发疯地吻他，又怕那样会伤害到他。
“别说了……你不会死的……不会死……永远不会……”
“……我要完全拥有你！”
咚。
坡护住了乱步倒下去的身子，那下子砸在他心上，砸出好大一个窟窿。
我要完全拥有你。
他听见乱步这么说。
名侦探投敌了。他细细地剖开自己，**裸地送给罪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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