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再次落下脚来,已是又用缩地术赶路的几天之后。
那是他们路途中的最后一个落脚点——花镇,而他们下次出发,便指向此行的尽头,即仙山了。
花镇位于仙山北部隔了好几段山脊的角落,是人烟的边际地区,再往南去,绕过七七四十九道山道,穿山越岭无数,就是荒无人烟的仙山。
那里难觅活物,但此刻的花镇,却热闹非凡。
燕过云单手拽着肩上背的包袱,一手持剑向不远处一个馆子的牌匾指去,偏头向身边的人提议道:“那地方看上去好热闹,我们去那如何?”
“我没意见。”常祐生离她最近,回得也最快。
墨无疾听此,先侧眸看了一眼小竹,见小竹只是对燕过云点点头,他也开口同意:“我也没意见。”
于是四个江湖气打扮的人一同踏入了那堂皇的馆子中,然而这番打扮却没有惊动在场任何一个人。
馆内人士或稳稳端坐着或无序站着,或是农民打扮或是达官贵人,所有皆齐齐注视着馆内中心台上一个身着长袍的人。
那个人口若悬河,一句接着一句,妙语连珠,正道来一个上古的故事。
“......千钧一发之际,林氏祖先林宗从修炼之处,即那极北地带的深山老林现身而出。一见那上官家的叛徒上官尘正劫持着林家最金贵的小儿子,一个功力深厚的仙掌劈过去,登时,上官尘身受重伤,连连后退,可是手中仍然紧紧抓着那小王爷不放......”
台上将千年前那场血战的一切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便是花镇远近闻名的说书人——庞文先生。
传说庞文先生是从千年前来的仙人,对那场血战的所有细节知晓得清清楚楚,但是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眼见上官尘就要持着那小王爷同归于尽时,林宗大人勃然怒起,使出全力,三下并作两下,飞身至上官尘前,以自己作阵,将上官尘封印在了他来时的深山,悲哀啊——林宗大人也就如此陨落了下去,他的魂魄散作百缕千丝,大部分都用在封印上官尘身上了,而剩下那些,便一直保护着这片黄土。”
几句话之间,四个人已经小心穿过密集的人群,同馆中小二找了清净的包厢坐下来了。
一坐,便听见台下起了一片哄闹声,那是在问:“庞老先生,为何近日听说那上官尘又现世了呢?”
上官尘,就是那千年妖尸。
庞文先生捋了捋下巴处的长白胡须,手腕一摇,一柄扇子立时展开,他轻晃着扇子,眯眼看着台下听众,思考许久,才娓娓道来:“林宗大人再如何英明神武,那魂魄织就的阵不可能压着那邪物一辈子的呀。”
问问题的人没了声响,因为庞文紧接着讲了下去:“想必在场的小友们都知道,那上官尘在这千年以来,被人传称千年妖尸。”
他顿了顿,足足钓起了大家的兴致,才继续向下说道:“至于原因呢,就要从百来年前那上官尘一次侥幸的逃脱说起。上官尘被封印在那深山下几百年,尽管修炼了法术,仍是逃不开**的命运。他的肉身在土壤下渐渐湮灭,全身上下破烂不堪,这一切被不幸目视了他的人看见了。看见了他的当场就失了性命,独独一人,只有那一个人,从他的魔爪之下逃脱......”
“然后呢?”馆中角落传来焦急的催问,庞文又停了下来,这次,他端了手边的瓷杯,浅浅抿了一口茶。
“莫要着急。老夫都会说的。”他放下茶杯,扇着扇子,继续说下去,“然后啊——上官尘这尸的名号,便就此传下来了。尸、妖——又过了千年,渐渐,大家都叫他千年妖尸。听闻那模样,真的人见无常便来,鬼见宁入地狱啊。”
“真有这样夸张?你们说,这老头子不会亲眼见过那上官尘的狰狞面目吧?”二楼雅座内,燕过云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个吃了大半的果子,漫不经心开口问道。
“可那妖尸上次现世不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么?”常祐生与她截然不同,正端坐着,呆呆开口。
“真是愚笨,书中教你非礼勿听你就真的在平时把耳朵闭起来的么?之前不知你如此知礼数。”燕过云转头看向他,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常祐生还不够知礼数吗?正逢馆内小二送点心来,小竹拿了一块,心中想道。
而那人对燕过云的数落不知原因,正欲开口询问,角落的墨无疾出了声:“方才路过楼下过道时,旁边有些许百姓正讨论这说书人的岁数。他们说这庞文先生,亲眼见过那场千年前的血战,乃是仙人。”
小竹也听在耳中,独独常祐生,竟一点没注意到。对此,他感到有些惭愧,头颅微低,抱歉道:“是我愣神了。”
这话题就此揭过,因为燕过云忽然想起离开贺府的那天早上:“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妙,明明前一晚他们还在吵架,怎么睡了一觉就一下和好了。真是父女情深啊,换我和我爹,非得冷战三天三夜不可。”
话罢,她似无奈地拿了块糕点送到嘴边。
说到那天早上。
——
贺家大门前,墨无疾站在前头,其他三人站在他的两侧,对面是贺迎凛与她那昨夜还在吵架的爹。
“......在此谢过贺家的热情招待,那我们就告辞了。有缘再见。”墨无疾垂首拱手说道,三人也纷纷道别过贺迎凛父女。
就在他们转身离去没多久,便听见贺迎凛大声唤着她爹说:“爹,我中午想吃红烧猪肉。”
那模样仿佛昨日的月夕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有邀请无关人员,没有催婚,没有吵架。
——
四人都想起了那天的景象,心下有各自的感受,但都没空仔细感受它,台下那庞文老先生又滔滔不绝说起来了。
“那上官家啊,从前是看不出他们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的。千年乃至几千年以前,天下和乐融融,一派和谐,林家与上官氏共治天下,不分公私。然而一代代下来,竟生了上官尘这个败类!生出一家独大之心,妄想称王霸占这万顷黄土。”
他说得义愤填膺,似乎染了自己的情绪,没几句就停了下来,再次抿了一口茶,等静下来了,才开口说:“唉——林家还是太过善良忠义,对上官氏毫无防备,所以给了那老妖可乘之机。不然,那小王爷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地步。”
“什么地步啊?”某个角落里又有从未听过这故事的人在着急了。
庞文几乎每日都会来这茶馆,而其中一月有四天,他会上台说书,这样持续了几年,也总还会有从未听过这千年老尸的年轻人们,在故事的揪心处喊着后面是什么。
而他们越是如此喊着,庞文越是悠哉作态。这不现在,他又扇起扇子来了。
“不要着急呀,故事总会有说完的时候的。”他慢悠悠开口,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等了半晌,才有下文,“什么地步?虽说林宗用自身魂魄将那上官尘封印在了深山之中,然那上官尘的功力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他在死前,给林家下了一个咒。而那咒,至今无人知晓。也许就在某一天——”
林家就会迎来他们的灭亡。
“咳咳,再往下,就不能说了。老夫还想要安享晚年呐——”话落,庞文开怀大笑起来,而今日的故事也就告一段落。
楼下众人对听了百遍的故事仍然议论纷纷,还有不少人跑到庞文面前攀谈,试探着想要知晓他是否真见证了那场血战。
但庞文对此只是笑笑,回答一向模棱两可,说了和没说一样。
楼上雅间内的小竹,对这个故事倒没有太大感觉。她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奇怪,似乎其中有什么是出了差错的,可故事一环扣一环,她只能当个故事听。
至于真实性,像是编的,她想。
显然,燕过云不如此认为,她正就这故事聊着:“这上官尘也太恐怖了吧,难怪要我们去解决他,要是放任他这样流荡在人间,不知道会搞出多少坏事。”
“确实。”墨无疾难得比常祐生要先开口,他点了点头。
在那故事当中,上官尘为了能够一人在上,无恶不作,危害人间。
常祐生也难得沉默了许久未接燕过云的话,他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问:“不过那个咒到底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小竹此时接过了话,她竟听说过那个无人知晓的死咒:“我好像听我爷爷说过那个咒。”
这话引起了三人的兴趣,他们齐看向小竹,那炯炯有神的眼神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小竹只是尴尬地微笑起来,她喝了一口热茶,雾气遮住了大半她的表情,墨无疾等人只能听见她有些惭愧地低声说:“不过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这样啊,没关系!我也不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别说是这么讨厌的故事了。”燕过云见小竹垂首,连忙摆手说道。
一旁的墨无疾对此,只是眼睛暗了下去,细细观察着小竹的神色。
茶雾散开,小竹听了燕过云的话,如平时一般笑起来,似乎一切都没有不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