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了视频说:“我这里只是一个做手工皂的小作坊。一些事情是天助自助者,原本心念强大的人,她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心理暗示或者是支持。”
安仔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一定是你帮的她。”
我说:“可是,你如果想让我帮你治好抑郁症,我真的做不到。”
安仔在手机里回复:“我想死。”
“我知道得了抑郁症的人会想自杀。可我也不能帮你自杀啊。”
安仔又发:“我不能自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仔又发来几张图片,是意外保险合同,日期是六个月前,“你买了人身意外保险,自杀是不能理赔的。可是,你都不想活了,要钱干什么?”
安仔发来一张照片,里面是他和一对老年夫妻。
我问:“你和你父母?”
安仔回复:“对,我想留一笔钱给他们。”
“你想自杀以后,保险这笔钱仍然可以理赔?这个愿望,我做不到。”
安仔回复:“我想让我的死看起来是一场意外。”
我看着安仔,他也抬起头看着我,可是又像是没看我,他目光很散,眼球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死了一半的人。
安仔回复:“给我包一块手工皂吧。”
我说:“你等我想一想。”
安仔就这样坐在我对面,盯着茶杯。
我问:“你是住听花小筑吗?”
安仔点点头。
“你先去休息,我说的想一想,不是你坐在这里等,我就能想出来的。”
安仔又低头看了看茶杯,拿起手机,“你看到了,我无法跟人正常说话。这次出来,我是加倍服用了抗抑郁药,不然我根本走不出家门。我高中查出抑郁症,休学一年,复学三个月抑郁症复发,学校直接劝退。我办了退学。从那以后我几乎没有上过学,更没有上过班,甚至都不怎么出门。已经十年了,我一直是家里的累赘。我是去年刷到的这个女孩子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觉得你是我的希望。我也一直关注这个女孩的视频号,她后来的工作、生活都很顺利。所以,我想你也能帮我。让我死得顺利。”
“我明白,你先去听花小筑办入住,然后休息一下。”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今天午饭和晚饭,我让她们给你送去屋里,敲三下门,放在门口,你自己开门拿进去。”
安仔点点头。
我起身从身后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小瓶橘色的喷雾,在他身上喷了几下,把喷雾递给他,说:“一会儿到了房间,喷在房间里,还有衣服和床上。”
安仔接过来,“芳香疗法?我试过,没有用的。”
我说:“你看,我才喷了几下,你已经能开口跟我说话了。”
安仔自己也愣住,眼睛有点红红地看着我,“谢谢。”转身离开。
安仔走以后,我收拾了茶具,擦干茶台,锁门,放下竹帘。铺上黑丝绒桌布,拿出塔罗牌。
洗牌、抬牌、抽牌。
第一张就是隐士逆位,这个牌很多时候就代表想得很多,比较容易内耗且很难表达。第一张就是这种大牌,应该可以确定他真的是抑郁。
第二张是宝剑国王逆位,代表混乱、不知所措。这张牌看起来,他确实想自杀,可是又不能自杀。
最后一张牌是宝剑七正位,这张牌代表欺骗,或者诡计。这张牌就注定他能实现这场自杀变意外的诡计。
再加上他进来之前的死神正位。
我决定帮他。
……
安仔来到听花小筑,办了入住。
他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因为没打算回去。他来之前就在网上查了,下芜乡紧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整个山区有六百多公顷,横跨6个县,是绝对禁止游客进入的区域。
如果店主不帮他,他就决定自己一个人入山,到时候,就算他不想死,恐怕也走不出来了。
保护区内的不同辖区里都布置着上百台红外相机,每四个月就会有护林人员入山收集这些信息。
等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不管是迷路后饿死,还是夜间失温冻死,都能算是意外。
但这个办法就是慢,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他,也许几个月,也许要几年。保险公司又要多久才能认定是意外身亡?这都不知道。
所以,父母要受的煎熬时间比较长。
或者,店主能让他早一点被发现也行啊。也别太早,一定要等他死透以后。
他想在手机里录一段跟家人的告别视频,可是又怕这视频被保险公司的人发现,那会不会被认定他是自杀而不是意外。
他每天都在想到底要如何去死,又觉得死后对不起父母。最终,他想到了购买这个意外保险,再制造自己意外去世的办法。他终于能去死,但能“补偿”父母了。
想到这里,安仔半靠在床边居然睡着了。他来之前已经连续失眠一星期了,从准备出发就没有一天能睡着。
再醒来,外面天都黑了。他坐起来,手在抖。他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但是,他现在觉得很饿。心情也变好了一些。毕竟,能连续睡四个小时和觉得饥饿想吃东西,只有在他不发病,且状态特别好的时候才有。他已经三四年没有体验过了。
他想起店主说,会放吃的在门口。
他打开房门,门外有一个竹制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两个餐盒。
安仔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觉得困了。他把餐盒扔进垃圾桶,可还是觉得有饭菜的味道,又把垃圾桶放到了门外。
拿出店主给的橘色喷雾,喷了好几下。直接倒进床里呼呼大睡。
不知道几点,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敲窗户。
安仔迷糊糊醒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站着一个女孩。
他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女孩看起来很可爱,两只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和生命力,甚至比自己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女孩指了指窗户的把手。
安仔明白她让自己把窗户打开。他扭开扣锁,拉开窗户。
外面的女孩说:“明天一早出发去下燕镇。早上司机会在楼下等你,送你过去。别坐缆车,从游客步行的木栈道上去。中间有一个叫双燕回巢的观景台。靠在左边数第三根栏杆上拍视频。如果旁边有游客,让他们给你拍。没游客就等,等不来你就自己架相机录。一定要视频,一定要狠狠靠上去,记住了吗?”
安仔点点头。
女孩说:“你拿出手机,自己重复一遍录下来。”
安仔转身去找手机,再回头,女孩已经不见了。他按开微信里的文件传输助手,按住语音,把刚才女孩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扔掉手机继续睡,连窗户都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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