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段珈栩的眼睑上跳跃，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暖意，试图驱散她熬夜的疲惫。她几乎是挣扎着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又被勉强塞回来。
昨夜与“崩岳”的恶战，虽然最终凭借无央的力量成功将其回收，但那狂暴帝威的余波和经脉被反复冲刷的胀痛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四肢百骸。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连抬手的力气都吝啬。手下意识地在枕畔摸索，指尖触到那片冰凉坚硬、毫无温度的剑鞘时，她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轻轻吁了口气，一种近乎荒谬的、习惯性的安心感掠过心头。
此前，她绝对想不到，这柄差点把她撑爆的剑，会成为她激战脱力后确认自身安全的慰藉。
“早啊……女帝大人……”她对着剑的方向含糊地嘟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托您的福……我还……活着……”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只有她自己懂的调侃。
一个月了。
从最初那个惊心动魄、险些丧命的夜晚，到如今这位剑界女帝，几乎成了她半个形影不离、祸福与共的“室友”，这其间的变化，连段珈栩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带着点荒诞的奇妙。
她还清晰地记得无央帝魂初醒时的情景。
那意念是何等的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万载玄冰，带着俯视蝼蚁般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说起来，女帝大人，您看我们都‘同居’一个月了，是不是该有点室友的自觉？比如，下次我内力运转不畅的时候，您老人家用您那至高无上的力量推我一把，帮我疏通疏通。”
【哼。容器之强弱，关乎朕力施展。你若不堪用，朕随时可寻……】无央习惯性地要威胁。
“随时可寻新的嘛，知道知道。”段珈栩熟练地接话，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可您也试过了，我这‘容器’是唯一适配的，顶配VIP限量版！弄坏了，您还得回剧组道具堆里躺着，多掉价呀。所以，合作共赢，细水长流，对不对？”她一边说着，一边下床，还顺手拍了拍剑鞘，动作自然无比。
【……巧舌如簧。】无央沉默片刻，才冷冷回应。
段珈栩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无奈。若是一个月前，回应她的恐怕只会是蕴含着帝威的冰冷沉默，或是“放肆！”的斥责。
她笑了笑，不以为意。这已经是她们之间常态的早安了。
洗漱时，段珈栩对着镜子涂抹护肤品，也不忘在对这位进行直播：“女帝大人，瞧见没？这是人界科技精华，保湿润肤，维持皮囊光鲜。虽然您神魂永恒，可能用不上，但看着心情也好不是？哎，您说剑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比如……剑气抛光？帝威滋养？”
无央：【……皮相不过表象，力量方是永恒。无聊。】但她的意念却似乎扫过那些瓶瓶罐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好好好，您永恒，您强大。”段珈栩从善如流。
洗漱完毕，她熟练地将长剑负于身后。如今她已不用总提着心，担心这位“女帝陛下”一个不高兴就帝威乱放。
大部分时候，无央的力量都沉寂在她体内，如同蛰伏的深海，唯有在她需要引导或遭遇危险时，才会汹涌而起——当然，偶尔仍有控制不及的波澜，但已不像最初那般，几乎要撑裂她的经脉。
最初的几次力量传输，完全是无央单方面的、蛮横的灌注，根本不顾及她这“容器”的承受极限，仿佛她只是一条可以随意扩张的通道。现在，虽谈不上精细操控，但至少有了“收敛”和“尝试配合”的意识。
“走吧，今日带您去个新地儿转转。”段珈栩推门而出。
【又是那等喧嚣杂乱、灵气稀薄之地？】无央的意念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她至今无法理解段珈栩为何对挤在人群里吃那些“毫无能量益处”的食物抱有如此大的热情。
一个月前，她对这类场所的评价是“污浊之地，多待无益”，并强烈要求段珈栩远离。现在，虽然依旧嫌弃，但至少是“可以前往”的了。
“民以食为天嘛，女帝大人。而且今天不光是吃，”段珈栩脚步轻快地下楼，“顺便给您复盘一下‘人情世故’第三课——‘市井信息网的重要性’。”
她拐进那家熟悉的早餐铺子，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将剑靠在一旁。
“老板，老样子！”段珈栩点完餐，看着油条在锅中翻滚，又开始她的“现场教学”：“女帝大人，看那油条，原本是软塌塌的面团，进了油锅，经历煎熬，才能变得酥脆可口。这像不像修炼？呃……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意思就是，有些东西需要历练嘛。”
【荒谬。此乃物理变化，与大道修炼岂可混为一谈。】无央驳斥。
“哎呀，道理是相通的嘛。”段珈栩不以为意，接过老板递来的早餐，“谢谢老板！您今天气色真好！”她嘴甜地夸了一句，换来老板更热情的笑容。
坐下后，她掰开油条，蘸了蘸豆浆，心里继续说：“看，这叫搭配。单吃油条太干，单喝豆浆太淡，合在一起，味道就升华了。就像您，力量无敌，但不懂人情世故，容易碰壁。我呢，实力弱了点，但熟悉规则。我们俩搭配，是不是也挺好？”
【……强词夺理。】无央的评价依旧负面，但段珈栩感觉到，那股一直萦绕的、审视般的意念，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真不知此等寡淡之物，有何反复品尝之必要。】最初，无央对食物是纯粹的功能性质疑，认为维持□□是低效且麻烦的。
“这叫习惯，和舒心。”段珈栩掰开一次性筷子，心里回道：“而且您忘了？上周要不是在这儿听隔壁桌大哥侃大山，我们能知道城西老仓库区最近晚上老有怪声？虽然一开始去是虚惊一场，但好歹算条线索不是？”
那是她们第一次根据这种“市井流言”去排查。当时无央的评价是“无用功，浪费时间，凡俗琐语岂可轻信”，对段珈栩的提议嗤之以鼻。
虽然最后扑了个空，但无央此后对她这种“混迹人群收集信息”的行为，嘲讽归嘲讽，却也不再完全否定，甚至偶尔会被动地跟着“听”一耳朵。
无央沉默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那次行动。她没再反驳，意念沉寂下去，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表达一下嫌弃。这种沉默，相较于最初的断然否定，也算是一种让步。
吃到一半，旁边一桌情侣因为一点小事争执起来，声音渐大。段珈栩立刻竖起耳朵，眼神瞟过去，一副津津有味吃瓜的模样，心里还不忘点评：“女帝大人快看，这就是人类情感的复杂性了。因爱生嗔，嗔怒之下口不择言。您说，这时候是直接用力量让他们闭嘴好，还是等他们自己吵累了好？”
【无谓之争，浪费心力。若在剑界，弱者喧哗，驱散即可。】无央基于她的逻辑给出方案。
“简单粗暴，但后患无穷。”段珈栩摇摇头，压低声音，“你看，现在那男的开始道歉了，女的语气也软了。这叫磨合。感情啊，有时候就是吵吵闹闹才更瓷实。当然，前提是得有感情基础。”她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无央的剑身。
段珈栩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吃着早餐。她能感觉到，无央那冰冷的意念并非完全封闭，而是如同无形的雷达，以她为中心，不着痕迹地扫过嘈杂的店铺，记录着每一句闲聊、每一次交易、每一种鲜活而琐碎的人类行为模式。
这种近乎“好奇”的观察，在一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的无央，对人间烟火只有排斥和隔绝。这种沉默的观察，本身就是一种转变。
吃完结账，老板照例抹了零。段珈栩扫码付钱，心中对无央说：“看，老板今天又多给了一小碟咸菜。这叫‘熟客的优待’，是基于长期良好互动产生的额外收益，超越了简单的交易法则。”
【……无谓的慷慨。】无央评价，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然，此举似乎能有效维系特定人类群体的稳定关系。】这补充的一句分析，是质的飞跃。
一个月前，她只会停留在“无谓”的评价上。现在，她开始尝试理解这行为背后的逻辑和潜在作用，尽管结论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意味。
段珈栩眉梢微挑。瞧，都会分析社会关系了。进步何止巨大。
随后一整天，段珈栩无论是去超市采购，还是在公园看老头下棋，甚至只是站在天桥上看车水马龙，她都能找到话题跟无央“聊”上几句。
她介绍各种商品的功能，分析棋局中的博弈，感叹都市的繁忙与个体的渺小……她就像个不知疲倦的导游和解说员，固执地、耐心地，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位来自异界的女帝陛下，打开一扇窥探人间的窗户。
她的言语时而认真，时而调侃，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鲜活与韧性。无央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反驳，但那种冰冷的隔绝感，确实在一次次微小的互动中，被悄然磨薄了一层。
路还长，她的“调教”之路，也才刚刚开始。段珈栩哼着不成调的歌，步伐轻快。她觉得，让一位剑帝理解人间烟火，也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
逛完街回到出租屋，段珈栩刚把采购的生活用品归置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剧组负责人的电话。
“珈栩啊，通知你一下，之前因为……呃，设备调试暂停的戏份，明天正式复工了！场地协调好了，还是老地方，时间照旧。”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尽量显得平常。
段珈栩心知肚明所谓的“设备调试”指的是什么，她应声道：“好的导演，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她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了几分。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在心中默问：“女帝大人，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您还能感应到‘血噬’的气息吗？它那天逃走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哼。】无央冰冷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低劣之物，若刻意隐匿，气息自难远距追踪。然其凶戾剑意，既已暴露，便如暗夜萤火，只要再现，绝无可能避开朕的感知。彼必藏匿于阴暗角落，舔舐伤口，或寻新容器。】她的语气笃定，带着对自身位阶的绝对自信。
“希望如此吧。”段珈栩微微蹙眉，“总觉得它不会就这么算了。那天他看我的眼神……或者说，那把刀散发出的意念，充满了贪婪和疯狂。” 她回想起月光下那抹不祥的血影，掌心似乎又隐隐作痛。
【蝼蚁之妄念，何足挂齿。】无央毫不在意，【彼若敢再现，朕便亲手将其送回剑冢。你只需做好容器本分，精准引导朕之力即可。】话题又回到了她最关心的“力量运用”上。
段珈栩叹了口气，这位女帝陛下对潜在的危险似乎并不十分上心，或者说，在她绝对的力量观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但这种基于绝对实力的傲慢，有时反而让段珈栩感到一丝不安。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知道了，我的女帝大人。明天片场见机行事吧。”她不再多想，转身去准备明天的戏服和装备，将无央剑仔细地用特制的布袋装好，看起来就像一套稍长的定制道具。
殊不知，就在这座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危险已经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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