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七一夜难眠,想着各种远离崔隐的法子。第二日又刻意赖着床不起,好错过崔隐前来向阿娘请安。
却不想,向来准时的他,今日竟未来竹里馆。
钱七七本就焦躁的心又乱了几份,一番踌躇派淮叶去绿荑苑打探,才知昨日送走苏辛夷,他便匆忙赶去了刑部。
原来,京中又添一起新的玉蕊花少女失踪案。
虽与从前一样,失踪少女现场会留有玉蕊花荷包。但这一次似乎更像是**裸的挑衅:一月前崔隐查封口马肆时,有位唤作蒋义的御史力排众议,向圣人谏言授官崔隐为特使,全面彻查京中及各州郡良人拐卖案件。
而这次失踪的女子,正是这蒋义的嫡女——蒋贞娴。
据闻这蒋贞娴本正在筹办十日后的及笄礼。昨一早她去西市夹缬铺子试过礼服后,竟在回程的路上凭空消失在了自家马车之上。更可恶的是那及笄礼的礼服,今一早又被人挂在了平康坊一处废弃的娼妓馆牌匾之上。
钱七七对西市最为熟络,几家夹缬铺子底细也了如指掌。她想着许可以帮上忙,便急急唤了淮叶去备车。可转眼想到昨夜在妆台前,自己才下定决心要远离崔隐,又犹豫顿足。
忽地,昨夜铜镜中的面孔似对她啐了声:“钱七七!人命关天你想什么呢!”
“是啊,难道我那些不堪的想法,比这些失踪女子的性命,更重要不成?”她敲敲脑门一番自责乘车向西市而去。
西市一家酒楼门前,几人正津津乐道蒋贞娴礼服被挂风月所之事。
“这是何等仇恨!如此羞辱!”有人叹了一声。
“听闻蒋家娘子雪肤花貌,怕是同那些失踪少女一样飞升玉蕊花仙了。”
“何为玉蕊花仙?”有人问。
“你竟不知?如今城中都在传,失踪的女子若得了玉蕊花荷包,便是被天宫的玉蕊花仙子相中。这些女子那都是随仙子修炼去了,要不怎都这般凭空消失了……”
众人正哗然,不知何处冒出一个穿着道袍的光头和尚,疯疯癫癫挤进人群道了句:“终南山中玉蕊宫,琼花紫袍掩腥风……”
众人不解问道:“何出此言?”
“你信也不信?”那人瞠目看向众人,血红的眼珠似要滚出。
“你是道是僧?”又有人打量着他一身行头嗤笑着问。
“不入阎王殿,非道亦非僧。”那僧人疯疯癫癫的念了一阵子诗,又警惕地四下看看,诡异一笑向远处跑去,正撞上从马车下来的钱七七。
僧人为避让钱七七,反将自己摔在夯土路上。她忙上前问了句:“可伤着了?”
那僧人似未听见,只顾低头擦拭袖口和衣襟处兰花纹饰上沾染的泥渍。钱七七看着那独特的兰花纹饰,心觉莫名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蹙眉正回忆,一抬眼那僧人已不见人影。
崔隐此时正从平康坊那处废弃娼妓馆走出来,冬青指挥着几个随从将那礼服从牌匾取下:“大郎,这云梦遥中没有任何足迹,想来是有人从外墙攀上去,将礼服挂上去的。”
崔隐负手而立,点点头望向街边一处火炉。那火炉里尚有火花,但小贩却是不见踪影。
他绕着那摊位转了一圈:“火炉都弃了,这小贩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正思忖,钱七七不知从何处冒出:“这摊位是陆阿婆卖羊肉汤的。因她就住在平康坊,因此每日天不亮便在此处支摊卖羊汤。”
崔隐见钱七七来似也并不惊讶,看着那火炉道:“如此这位便可能是目击者。若寻到挂礼服之人,那么这积案总算有了突破?”
“我从前走街串巷倒是与陆阿婆有几份交情。听闻蒋娘子礼服被挂至此,我方才便直接去了她家宅院。”钱七七说着叹了声:“哎!可是阿婆不知何时竟搬走了?看样子走的十分慌乱。”
崔隐神色冷峻眸中又带着几份赞许:“这各坊间的人事果真少不了你。不过走的这么匆忙,想来定然有鬼。”
“你可有其他认识之人能打探到?”
钱七七略一想,招呼着冬青和身后几个随从道:“你去通济坊寻甄家蜜粽、你去怀远坊……”
这废弃的云梦遥对面正是依梦阁,门口一堆姑娘们花枝招展的隔街正看热闹。唯有一人蹙眉看着那火炉满脸担忧。
京中一处庭院种满了玉蕊花树。树间卵形翠绿的叶间,错落有致的垂着藤枝,藤间坠着如流苏般浅红色玉蕊花,远看如烟似雾。
一阵风袭来,几朵花苞在风中盘旋着,翩翩落至树下案几上的茶碗里。执茶碗的黑衣人怒目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蒋御史的女儿是你们擅作主张所为?”
跪地的两人中,一干瘦些的乃西市令曹其正,另一行武之人唤作罗骏。两人互觑一眼看向黑衣人对面坐着的,另一长相阴柔的中年男子。
那人摸索着食指断指的关节处云淡风轻道:“圣人派了那么多观察使去西域,何人不赞薛将军将西域治理的好,怎生偏偏这个蒋御史油盐不进,反叫圣人要多加提防。我倒觉得他二人这般掳走蒋娘子甚好。想来蒋御史家中乱些,朝中便可少添些乱。”
黑衣人冷笑:“原是你授意?不知此番是为了威胁蒋御史还是崔特使?”
“崔特使风光了这么久也该收手了吧。”那阴柔之人亦一声冷笑:“再查下去,城中的口马肆还如何盈利?”说着他看向跪着的人:“账簿可带了?”
“带了,带了。”曹其正从一侧的案几上捧起事先备好的账簿,小心翼翼地递到二人面前。
“现月息几何?”断指接过问道。
“咱们放出去的债按五万文本钱,月息八千文收。”曹其正弓着腰答。
“如今圣人诏令下,岭南、林邑一带管控甚严。如此对京中、扬州各地口马肆可有影响?”他翻着账簿继续问。
曹其正恭敬答:“岭南一带确实大不如从前。不过幸得二位恩公指点,命我等向辽东海域一带寻求机会。如今与海运者合作,所得新罗婢娇艳美丽,卖相远比那昆仑林邑一带土著更好。京中也正兴起新罗婢风潮。”
断指满意颔首:“新罗婢纵然好,可咱们不土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你等不可因崔特使严查便断了牙人们的合作。”
“喏!”曹其正应声又看向黑衣人:“恩公您先前说,崔特使接手少女失踪案定不同县衙那帮窝囊废。果然不过几日,满城都是罗二郎的通缉令。”他说着斜睨了眼,始终跪在身边冷面不语的罗骏,又接言:“下官为保全罗二郎,为保全罗二辛苦带回的程娘子,更为保全玉蕊宫,遂命人给了些假线索,引得崔特使朝着口马肆查去。如今口马肆他查的也差不多了,想来也该收手了。”
“哼!自作聪明!”黑衣人甚是不满:“我的玉蕊宫不是什么人都收,那蒋娘子既不是我要的画中人,你们自行处置,还是莫带回去。”
断指继续翻账簿,抬眼看向曹其正:“我看阿正倒是机灵。崔特使查封口马肆,西市丞与那几个小吏都栽了跟头,就你摘的干净。”
“下官有二位恩公庇佑,自然无恙。”曹其正涎笑着答。
“坊间关于失踪女子飞升玉蕊花仙之说也是阿正派人去散播的?”
“依恩公您指点,如今传的沸沸扬扬。”他看向黑衣人面露得意之色:“悠悠众口不如一个传说,这些愚民非但会自己说服自己,那故事还会越讲越玄乎。”
断指不再说话,看向落入茶碗的一朵玉蕊花,许久怅然道了句:“又是一年玉蕊花开。若她知,你我为她的孩儿这般谋划,定然欣慰。”
黑衣人闻言身子一滞,失神凝望向满园玉蕊花,带着几份伤感吟诵:“玉影玲珑梦似纱,蕊心凝噎念故人。薛笺欲赋情难尽,妍丽芳华胜花仙……”
断指看过账簿又递给黑衣人,黑衣人不接反倒魑魅一笑:“当年若有这些钱财……”他咬牙切齿未说完,又捧起一朵娇嫩的玉蕊花看向曹其正:“我问你画中女子寻得如何了?”
“禀恩公,下官还在物色中。”
“抓紧办吧。”
通济坊曲巷深处,一处围墙破旧低矮的夯土院外,崔隐敲了敲木门上那锈迹斑斑的门环。
许久木门吱呀作响的探开一道缝隙。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媪探出干煸的尖脑袋。她见又是崔隐,紧紧把着门闩道:“郎君莫要再来了。老婆子记性不好,甚么也不知。”
这时崔隐背后一双灵眸一闪,甜甜的唤了声:“陆阿婆。”
陆阿婆见眼前女子身着彩绘宽袖白绢衫配着一袭团花纹翠绿襦裙,钗发玲珑、妆容精致,只觉通身贵气中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只歪头愣怔看着。
“阿婆,忘了?是我,钱七七呀。”她拉了拉阿婆紧握门闩的手。
“钱七七?”陆阿婆手间力道顿住:“可是从前叫卖的七七?”
“正是。”钱七七俏皮一笑:“如假包换!”
“那?”陆阿婆又看了一眼崔隐。
“这位是我义兄。刑部郎中崔隐。”
“义兄?”阿婆不置可否的愣看着二人。
“阿婆还是不打算让我们进门?”钱七七向着门闩努努嘴。
“哦,进来吧。”陆阿婆再次打量一番绯色官袍的崔隐,又望了望钱七七的白绢衫,犹豫着拉开木门,将二人及身后的仆人向院内迎了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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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命关天你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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