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是第一次用这个功能,透视似乎可以选择性地开启,随着她的目光和思绪,三人暗中偷换的牌显露在眼前。
她面色如常地打了下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整个游戏,不断引导着几人的换牌思路。顾棠每扔出一枚纸牌,白笑萍便被诱惑着想到赢得更大的和牌方式。
这就像是有人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像顾棠的指尖推着她的手,温柔引诱地说,换这张,一定能全赢回来。
此刻,周围人声俱无,围观者极其安静地望着局面。
直至顾棠引导其中一人扔出自己需要的牌,再胜一局,将牌撂下桌面,淡淡地说:“白笑萍,把你的玉带钩交出来吧?”
众人顷刻一片哗然。
白笑萍脸色由红转青,拍案而起,她狠狠地盯着顾棠,好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要在腰带上拆玉带钩,就要脱了这身衣服,实乃奇耻大辱!然而这么多人,她当中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又不能不履行。
白笑萍咬着牙伸手,手指放在腰上用力地扯了两下,没能一下子卸下来。
四周响起又一阵私语声,这些声音杂乱无章,她愤愤不曾去听——就在白笑萍硬要将玉带钩扯下来之前,一只手蓦然按住她的手背。
这只手轻轻地抵住她的动作,顺手腕而上,是一片浓绿鲜艳的礼服,衬着她秀健的手腕。
是顾棠,顾棠越过牌桌,按住她的手,唇角微翘:“卸了带钩,礼服狼狈不整,怎么见人?不如你认我做义母,叫我声娘,我就饶了你,如何?”
白笑萍先是一阵怒不可遏,随即面露耻辱之意,跟她对视了半晌,既骂不出来、也答应不了,恨不得把她的肉咬下来一块儿。她从脸颊到手指,四肢百骸都滋滋地发着烫,像躺在热油里。
殿上代表时间更替的铜磬声响起。顾棠见她勃然变色,心里早就不生气了,她抽回手道:“不过一句玩笑而已。算了。”
她没打算要那件攒着腰带的玉带钩,起身将桌上的彩头随意点点,将六博和双陆所赢的金银收走,至于几人的贵重装饰,以及打马吊牌所赢的财物,却都如数归还。
左玉镜和范明柳都如蒙大赦,拱手相谢,唯有白笑萍仍不动。
顾棠也不在乎,随意喝了一盏酒,便推说“去更衣”,起身离席。
她走了片刻,殿内才重新热闹起来。众人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依旧饮酒作乐,但都藏不住向她离开之处张望的眼神。
右手边第一席,依旧是空的。
像是冥冥中真的有一个共识,除了顾家二娘,谁都不配坐这个位置——哪怕风云倾覆。
白笑萍目送她离去,豁然呆坐下来,双眼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最终范明柳道:“其实她……人没那样坏吧。”
左玉镜默然点头。
范明柳道:“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气度风流,举止潇洒,既不过于谦逊,也并没像阿萍说得那样傲慢。”
另外两人忽地一齐看向她。范明柳愣了一下,立马挑刺道:“风流潇洒难免失于轻佻,温柔多情更显负心薄幸……我自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
枕流殿外天色稍晚,夕阳残照,映得空中飞雪金光流溢。
顾棠特意离席,在枕流殿外偏僻的廊下转角处放缓脚步。果然,一个锦绣服色的宫中女使上前,拱手道:“顾二娘子,请随我移步一叙。”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令牌,令牌上方有麒麟标记,写“镇守”二字。顾棠立刻回礼:“自当从命。”
这是麒麟卫的标记。麒麟卫是圣人掌下的亲卫,她们衙门被称为“大内镇守”,这些人常常便衣夜行,出没于各个地点,执行圣人的密令。
顾棠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默默扫过她的面板。
【麒麟卫-击海碎】
智力:67
武力:82
政治:40
统御:42
魅力:37
介绍:远超常人的武力值,你俩三七开,她三拳,你头七。
顾棠:“……”
她看向击海碎的背影。对方穿着女使便服,如此宽松的服装都微微紧绷,行动之间隐隐能见到女人起伏的肩背肌肉线条。
这是个纯粹的练家子,脚步轻而有力,动作迅捷无声,气息沉稳。
顾棠随她行了几百步,在西侧宫门处换软轿,大约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停在了秋叶别苑外。
顾棠望着别苑上灰暗的匾额,此刻天色已经擦黑。击海碎道:“请娘子在一个时辰内便出来,我在外等候。”
这是直属皇帝的麒麟卫,谁的旨意自不消说。顾棠行礼道谢,随后踏入了门槛。
别苑内寒风阵阵,只一个屋子点着烛火。顾棠长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在明亮烛火中,她这一世的母亲顾玉成背对着她,秉烛查看着墙上的巨大堪舆图。顾棠一抬眼——那是整个九州的堪舆图!
巨大到布满了一面墙壁,上面仔细标注着各个州、郡、县,甚至于乡亭,各个水路、陆路,各个地区的地方兵力、税赋、近些年的天灾**……都由极细的笔标注了上去。
烛火跳动,映出顾棠进门的身影。此刻,顾玉成便放下手中灯烛,转过身。
从母亲卸职被软禁后不过两个月,她的发鬓已白了大半。顾玉成叫她:“勿翦,你来。”
顾棠合门上前,她本想问母亲的病如何了,话未出口,面板先跳了出来。
【帝师-顾玉成】
智力:88
武力:10
政治:95
统御:76
魅力:89
介绍:国之柱石,不外如是。
顾棠的声音略微一滞,她其实猜到母亲的面板不会很低,但此刻还是被冲击了一下。她顿了顿,道:“母亲,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
她开门见山,不曾掩饰。
顾玉成坐了下来,她撑着书案,向后倚靠道:“先别急。先……”
她咳嗽了一声,神情微露疲态,“过不了多久,圣上就会许我还乡,并且让麒麟卫护送,就此,永不踏入京城一步。”
顾棠微微惊诧,但随后松了口气,她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古来忠臣良将,能卸职回乡、落叶归根之人,已是少数。
顾玉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伸出手握住了顾棠的手。二十年宰辅,加太师,位极人臣,她的掌心却粗糙而苍老,只有神情仍典雅从容。
“棠儿,这一点你跟阿梅就不一样。”顾玉成笑着道,“若是阿梅在此,必然极为愤慨,力争一个公平公道。可是她争得‘公道’二字,真相便会将她击碎。你呢,你一听到死不了,马上就把话写在脸上了。”
顾棠摸了摸脸:“写了什么?”
“死不了真是太好了。”顾玉成笑了一声。
这是人之常情,像长姐那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能有几人?顾棠无奈道:“我从小就得过且过,您也知道。”
“我知道……”顾玉成轻叹,“为娘知道。”
她徐徐握紧了顾棠的手:“这半月,就在这半个月里,陛下时常来这儿与我谈玄说易、坐而论道,那情景,如同回到了二十年前。她初登基,百废待兴。”
顾棠一时沉默,听着母亲讲述下去。
“我刚辅佐她时,我们娘俩儿面对着内忧外患。”顾玉成放缓了语速,注视着女儿的眼睛,一字字地说给她听,“为了拉拢世家大族,将地方的税赋收上来,我们重用世家,组成当今的六部,这些人里有好多都是我亲手选出来,一力拔擢的。”
“这里面有的人本身就该死。”顾玉成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的死上一万次都不为过。”
“但当时政局未稳,她们所能带来的力量是我和陛下都急需的。为此,不得不跟这些人周旋算计、左右权衡,让她们老实地为国效命。这一算计,就是二十年。”顾玉成的声音停了停,“去年,鞑靼犯西北,国库空虚,军粮交不上来,宣宁将军战死……失去四郡十五县,娘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顾棠记得那一日。
她记得母亲在宫中当值了大半个月,终于披着斗篷归家,那件斗篷上绣着正一品文官的仙鹤图,那时亦是一个雪天,母亲在过门槛儿时因为精神不济摔了一跤,仙鹤图上,染着她磕破额角的血。
“陛下不能再忍受。”顾玉成没有明说对方忍受着什么,是世家豪族趴在百姓身上吸血、视天下万民为草芥,还是不能忍受西北的战报,痛失四郡十五县,还有年仅二十三岁的宣宁将军。
“所以今年,母亲势必要离她而去了。”
她的长发白了那么多,眼睛却还明亮,静静地凝望着烛火:“那些人都是我当年提拔上来的,要办她们,自然要先办了我。这件事陛下做得很漂亮,等我离开此地,回到故乡,落叶归根……也就能平稳落地了。”
这完全是喜讯,顾棠马上道:“那女儿也——”
“你未必能走。”
顾棠的话瞬间噎住,她垂首抵在母亲怀里,声音一下子虚弱起来:“……啊?”
那只苍老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像是松柏的树枝。
顾玉成道:“你要留下辅佐圣上。”
顾棠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我吗?我?”
顾玉成点头。
顾棠很想伸手摸摸她老娘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这么多年真给累坏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母亲肯定知道。她纳闷道:“您是不是报复陛下呢?”
“其实我也劝过。我说我这两个女儿没有一个能干的,尤其是二娘,她简直是——”
顾棠连忙开口:“好了不要再批评了。”
顾玉成叹道:“陛下一定要我把后嗣留下来。”
顾棠不语,逐渐想通了一切。
她起身踱步片刻,千头万绪在短时间内整理清楚,道:“母亲,长姐的性情太过刚直,她留下来寸步难行,等圣上派人送你回老家时,你把长姐也带走,让长姐代女儿侍奉母亲。至于我——”
“母亲知道,女儿是个有余地就会后退的人,有十步的前路,就会留十步的后路。”顾棠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的心意就在这一刹贯穿连通。母女俩很快对上了思路,知道分做两支,最起码能保住一头,还留下了东山再起的可能,这就是为顾家最好的选择。
顾玉成伸出手臂,把小女儿搂进怀里。她的掌心轻轻按着顾棠的脊背,这棵在大梁深深扎根、呼风唤雨二十年的参天大树,终于露出枯枝断髓,残败不堪的景象。
-
顾棠离开秋叶别苑后,正赶上散宴。
她便在宫门口等萧涟出宫,好蹭上马车,心中感慨万千地想着今夜的事,一回神,忽然望见萧延徽离宫的人马。
萧延徽在宫中特许骑马,那匹通体雪白的追云踏雪在夜里都十分醒目。顾棠躲避不及,又跟康王撞了个照面儿。
萧延徽果然驻足,她冰寒的丹凤眼上下巡视,随即翻身下马,脸上一丁点表情也没有。
顾棠行礼:“康王殿下。”
萧延徽的声音阴郁而潮冷:“你要跟我生疏至此么?”
顾棠:“……”
又来了,又来了!
顾棠道:“殿下说什么?是卑职哪里做得不敬吗?”
萧延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射出寒光,像是要把顾棠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都看清楚,就在此刻,一个男声横插进来——
“四姐,这是劣弟宫中的女史。”是萧涟,他坐在轿中,“皇姐这是要做什么?”
劣弟:自称,谦辞。
棠:我将对每一个萧家人敬而远之[爆哭]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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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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