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吻依旧印在宋明意的脖子上，颜色似乎还变深了一些。或许是这几年来她从未停止过拉小提琴。
程竹躺在枕头上，看着在她眼前睡着的宋明意，从光洁的锁骨到闭着的眼。
她睡得不太安稳，眉毛蹙起，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轻颤，嘴唇也总是抿得苍白，连呼吸都不平稳。
程竹伸出手，向前。在即将触碰到宋明意嘴唇的瞬间，她停下了动作。手僵在空中半晌，最终收了回来。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昨天晚上程竹照例睡在自己的房间，关了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的棉被忽然被掀起，冷风灌进来后很快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宋明意躺到床上之后一言不发，静得像一尊石像。
程竹背对着她，两人靠得不远不近，接触不到对方的皮肤和身体，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宋明意的头压住了她的头发，她便稍微往前稍微移了一点。没想到宋明意的反应那样大，几乎是程竹往前的一瞬间，她的手就已经被身后的人紧紧攥住。
攥得生疼。
宋明意的声音嘶哑，在空荡荡的黑暗里甚至有些瘆人：“你要去哪里？”
程竹扭头：“不去哪里，你压到我头发了。”
话音刚落，程竹感觉身后的人往后退了一点，头上不甚明显的刺痛顿时消失，头发被松了下来，手却还被攥着。
她重新躺好，又慢慢转过身来。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宋明意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松开。
直到两人面对面地躺着。
房间里很黑，程竹睡觉没有留小灯的习惯，但窗户开了些，窗外的月光有几丝漏了进来，照在床上，照在流泻在枕头上的长发上，照在缓慢起伏的浅色软被上。
宋明意声音很哑地喊了一声：“程竹。”
“嗯。”
然后再没人开口，宋明意自从程竹转过身来之后就再也没睁开眼睛，在寂静中程竹也渐渐闭上了眼睛，陷入混沌的梦境。
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宋明意脖颈上的琴吻。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
床头的手机震动几下，程竹伸手一捞，微信里一连串的信息，信息栏里一排的“程老师～”，看得有点头大。
翻一下，大部分是学校那边的事，有的是学生求她帮修论文，有的是同事问她什么时候回校。
她上大学时成绩优异，毕业论文基本没让导师操什么心，甚至还作为模版展示给下一届的学妹们，当时她以为导师的工作也算轻松。是以当她作为老师给学生看本科论文时，差点晕过去。
好在她带的都是女生，哪怕专业知识有所不足，但学习态度大都很认真。
她一一回复，手机上方又弹出来一条手机短信。
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外省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过得还好吗？】
没有称呼，没有自我介绍。
程竹的表情僵住了，手指停在屏幕上半天没有挪动，凉意蜿蜒着从脊骨爬上了她的头皮。
下一秒，她神色冰冷地删除短信，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
“程老师，你看看还要不要点什么？”
程竹接过菜单，在透明塑料包住的纸质菜单上看了几眼，随便点了两个菜，把菜单递回去。
望着窗外发呆。已经落日，余晖映着周围的红墙绿瓦、农家小院。
杨芃坐在她对面，看看窗外，树，房子，路，人。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店长忽然从后厨端来两杯酒酿，往她们桌上放，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转头笑眯眯地跟她们搭话：
“小程老师、小杨老师，这是我们自家的酒酿，你们尝尝。”
于是两人连忙道谢，等店长去招呼其她客人，杨芃捧着脸看程竹。
她比程竹先到小河村半年，她刚到这里时花了些时间才和村民们亲近起来，结果那时程竹来了没多久，反而比她更受村民欢迎。
她一开始还有些不爽，觉得程竹有点“后来居上”，直到和程竹真正共事了一段时间，才大概知道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人格魅力。
很亲切，但也疏远。让人很想接近。
就像她这人的长相，远远看着特别知性柔和，站得近了才看出她长着副带些英气的骨相。
程竹注意到她的注视，转过头来：“怎么了？”
杨芃笑得露出一排牙齿：“没什么，在想我是不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吃到这一碗酒酿。谁不知道陈阿娘想让你做她媳妇儿呢。”
程竹无奈地苦笑一下，瓷勺在碗里搅动，激出更加浓烈的酒酿香气。
她说的都是年前的事了，陈阿娘家一个在城里工作的女儿回乡过年，和她撞上一次，她连脸都没看清。
结果没多久，陈阿娘就来问她觉得她女儿怎么样，有没有恋爱的想法。
把程竹吓得够呛。也就是在那之后，程竹开始佩戴素戒，对外称自己已婚。
杨芃瞟一眼程竹无名指上的戒指：“可惜程老师是已婚人士了。”
程竹笑了笑：“知道你就别乱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当时是借口，现在倒是真的已婚了。
杨芃看出她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随口道：“等这个项目结束了，你还会来小河村吗？”
“再看吧，你呢？”
程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宋明意发来的信息。
【程竹你在哪里？】
过了两秒，又发来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小猫哭哭/】
看着手机上流着宽面条的卡通小猫，程竹闷笑一声。
她跟宋明意现在的关系，说实话，很奇怪。分手六年，重逢的第一面就“求婚”，第二面结婚。
但宋明意似乎不觉得，除却领证时她露出了些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这几天俨然已经变回了从前那副模样。甚至比以前更加粘人，更加温和。
今早两人分开时还抱着她粘了好久，不让她出门，一点没有她“宋总”的冷厉模样。
往上翻翻，她还发了好几条，每隔不久就发条【你在哪里？】，好在程竹也不算特别忙，基本都能及时给到回复。
她给宋明意回了一条信息，杨芃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和同事在镇上吃饭，你吃饭没有？】
“我可能也不会来了，再往这边跑，我女朋友都要和我闹分手了。”
程竹抬起头来，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向杨芃的脸：“你女朋友？”
“对呀，女朋友。程老师你这什么表情啊，不会歧视同性恋吧，早几年就女性可婚了诶。”
“不是，就是没听你说过，有点惊讶。”
杨芃叹了口气：
“也是，就是我妈不同意，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跟她说现在女的和女的可以结婚，她居然说宁愿我一辈子单身也不要我跟女的在一起。我女朋友也说，我再不多陪陪她，她就。”
又长叹一口气：“就要跟我分手——主要是，我女朋友她家庭条件特别好，我也怕她家里看不上我，听说她家里都在催婚了，然后我就跟我妈说我谈女朋友了，差点被赶出家门。”
“你们是秘密恋爱？”
“那倒也不是，就是还没见过家长。”
程竹咬一口笋尖：“那你们怎么办？”
杨芃抬头看天花板：“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分手吧。”
她话音一转，扬起眉：“不过要是她愿意放弃家产的话，我就离家出走跟她结婚。”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也不知道是笑她转变的突然，还是笑她天真的想法。
“诶，小程老师！小杨老师！”
程竹回过头去，见到好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村支书、小周、宋明意的两个助理还有站在人群正中间的宋明意。
几个人一窝蜂地走过来。
钟助凑到她身边，率先开口：“诶，小程老师你们也在啊，好巧。要不咱们拼个桌吧！”
程竹她们坐的是张小桌，最多坐四个人。这要怎么拼桌？
不过不需要她多思考，钟助和岑助两人就已经另外搬了张桌子过来拼在一起成了张大方桌。
几个人也不问她们两人的意见，直接就往里挤，不知怎么把杨芃挤到了那边的最里面，留着程竹坐在这边的最外面，两个人成了对角线上最远的距离。
杨芃被挤进去之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儿，这些都谁啊，强盗吗？
直到村支书一番介绍，哦，原来是投资人和她的小跟班们。又重新上了一桌菜。
程竹坐在最外面，右边坐着宋明意。宋明意目不斜视，在桌上自然地夹着菜、聊天。
村支书几个人已经从初见时的有些怵她变成了现在一口一夸的。也不知道宋明意是怎么做的，这才短短几天。不过她向来就很会交际，高中时不就这样么。
她刚刚和杨芃就已经吃了些，现在随便吃了几口菜就吃饱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碗里夹点辣椒、蒜叶。
宋明意似乎在处理什么工作，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不断在手机上滑动，左手的手肘也一直碰到程竹。
那边宋明意刚放下手机，程竹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你吃饱了吗？】
【/小猫撒娇/】
她没忍住再看了宋明意一眼。后者脸上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甚至还回了村支书句话。
【吃饱了。】
她消息刚发出去，宋明意的手机就震动一下。幸好桌上的人说话声音不小，她们又坐在桌角，并没有人发现。
只是下一秒，宋明意一只手拿起手机，另一只手像是习惯性地端起桌上的一碗酒酿就往嘴里喝。
她放下酒酿的那一刻，陶瓷小碗在木桌上轻轻一声响。
杨芃眼神呆滞地开口：“宋总，那是程竹的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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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琴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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