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之事往往是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犹如吃了砒酸的齐瑞一蹶不振的趴在床上连声哀嚎,让趴在围墙上目睹全程的少年侍从乐得合不拢嘴,嘴角疯狂上扬起来。
这窃喜的声响传到刚走出儿子房门的韩氏耳中,她偏过头眼睛一瞪,围墙上身背双剑的侍从吓得立马缩了缩头,朝她嘿嘿一笑,然后跳下围墙转身就跑。
韩氏白眼翻了又翻,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她低声朝身旁的嬷嬷吩咐:“这两日就替表公子准备好行囊,让他尽快离京回去。”
那嬷嬷一愣,问道:“表公子并未说要回去啊,姑娘为何这般急着赶他走?”
“他不想回也得回,由不得他!”
韩氏眼神坚定,眼中带着决绝之色,仿佛那表公子在这里多待一日便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见她如此坚决,嬷嬷叹了口气,安慰道:“自表公子来京后你便坐立不安,姑娘,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透吗?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听了嬷嬷的话,韩氏面色沉郁,望着远处笔直遒劲的松柏沉默不语,这树还是当年齐瑞出生后她亲手种下的,种下那日起,她便希冀着儿子能同这松柏一样坚韧不拔,扶摇直上,日后能为她、也为韩家撑起一片天。
可十几年过去了,树长得笔直修长亭亭如盖,人却是长歪了。
一棵树尚且能四季常青、傲雪凌霜,在这方寸之地展现出磅礴的生命力,怎偏偏她的儿子却长成了这幅德性。
她又何尝不知世事不能强求的道理,可这世道,弱者活的有多卑微她再清楚不过了,每每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和他们韩家所受的屈辱,她便久久不能释怀。
这厢,韩氏盯着松柏心绪不宁,那厢,少年侍从靠在松树下也心潮澎湃,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长吁一口气,暗忖道:“还好没被姑奶奶逮到,不然……,嗯,想想表公子在她手下遭受过的棍棒教育,嗯,还是别想了,太狠了”。
他缓了缓气,催动轻功朝着客房而去,进屋后见自家公子正悠闲地拿着根木棍逗鸟,忙开口调侃:“公子,你还挺有兴致,若被表少爷看到了定要骂你没良心。”
“不过这齐国公下手也太狠了,表公子被打的都下不来床了”。
被他唤作公子的黑衣少年扔下木棍,轻笑一声,“我看未必,国公爷要真能下这个狠手整治,我这姑父也不会二十年来还毫无长进,连带着表兄也跟着有样学样养成了这副性子,他老人家不过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打给别人看罢了。”
话音落下,黑衣少年眼睛瞟过远处走廊打扫的下人,那人见他望过来,忙背身装作干活。
黑衣少年眼中闪过深意,进京不过数日,这国公府倒是让人意外,连他这个远房表外甥的院子都日日被人窥视着,这京城的水可真是不浅。
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了,他转身朝双剑侍从吩咐,这几日收拾收拾行囊,待他向姑母辞行后便可出发。
双剑侍从嘴里塞满东西含糊的问着:“那家伙还没抓到呢,咱这就回了?不再待几天?这京中可热闹了,还没逛完呢!过几日就是太后大寿了,听说每年太后生辰京中都热闹非凡,十里彩棚君民共庆,光庙会就连着三日三夜不带停歇”。
“额”,双剑侍从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我听表公子说每年庙会上的民间杂耍可有趣了,还有各色饮食,表公子说那可比咱松江府的好吃太多了”。
见他嘴里塞满了东西提到美食还恨不得当场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样子,黑衣少年拿起树枝往他头上敲了两下,“就你能吃,只要你不怕祖父军棍伺候,你就多留几日多吃点吧!”
侍从缩了缩脖子,老大人的军棍那是不亚于姑奶奶木棍的存在,打起人来那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姑奶奶的棍子收拾的是表少爷,而老大人的棍子收拾的自然是某人了,他想起这难兄难弟当年被各自打得下不来床的样子,又抖了抖。
太残忍了!残忍到他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风消雪散,凡尘俗子背着各自的宿命默默前行。
一转眼,便到了太后寿宴之日,天刚微微亮,教坊使许政就领着众人进了皇宫,进宫后负责接应的宫人便带着她们去了偏殿随侯。
一路走来,望着这深深的宫墙,稚一低垂着头,脑中不知是何想法。
良久后,她极轻的叹了口气,所谓时移世变,所有人都在改变,只有这红墙青瓦十年如一日。
皇家寿宴程序繁复、过程冗长,待轮到教坊司的节目时,宴会早已进入了**。
宴会上,皇亲贵族、世家子弟各成一派,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进京的外臣坐满了整个宫殿,皇帝和太后坐在上首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进贡的贺礼如流水一般的抬了进来,臣子们轮番恭贺太后万寿无疆,贺寿的祝词哄得太后心花怒放。
台上的舞姬莺歌燕舞,台下的妃嫔争奇斗艳,各自使尽了能耐和心机,却都比不过一个小太监带来的消息来得震撼。
小太监嘴角带着控制不住的喜色,跑的鞋子都差点掉了下来,他亢奋的冲到皇帝身后的大太监耳边低语几句。
大太监听了眼睛都瞪圆了,立马上前跪下大声喊道:“恭喜皇上,贺喜太后,刚刚和福宫传信,舒妃娘娘有喜了!。”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大力的拍着龙椅站了起来连唤了三声好,当场便宣布要大赦天下。
他的话音落地,台上的贱籍女子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一个两个的都微微抬头盯着不远处的一角龙袍心中狂喜。
而坐在下首的百官则神色各异,本朝已经多年未实现过特赦了,今日陛下这番举动必然会在平静的朝堂中掀起惊涛巨浪。但皇权至上,为人臣者不管作何想法,最终化作一句整齐的“陛下圣明”。
而教坊司少女们心中却是兴奋之情难以抑制,个个皆是喜形于色,她们只恨不得此刻就飞出皇宫,飞出京城,飞到那千山万水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只因这大赦天下赦的不止是服刑之人,像她们这种受牵连的罪臣家眷,轻罪者亦是可以进入赦免名单的,这便意味着只要她们能进入名单便可获得新生,这破天的好事如何不叫人欣喜。
俯趴在地的教坊司贱籍女子们再也按耐不住的齐声大喊道:“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一句句余音绕梁的万岁传到有些人耳中,却是割喉的刀、扎心的箭,在殿外随侯的教坊使许政和刘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痛和不甘之色。
教坊司中受轻罪连累的贱籍女子何其多,这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于罪人而言是天大的惊喜和恩赐,于他们来说却是一盆冷水,这盆冷水浇灭了他们心中许多个尚未实施的敛财计划。
而宫中另一隅,面色沉静的少女正坐在偏殿里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稚一回忆起刚刚的情形来。
原本她应该是要随着众人一起上殿的,但自打进了宫后便处处透着诡异,许政并未安排她去前殿,而是忽然让她随着一名内监去送东西。
那内监来得突然,许政见到他时虽然嘴角挂着虚伪的笑容,但脸上皮肉却是僵硬得很,明显是带着不悦的。他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稚一再熟悉不过了。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往往当他露出这种神情时,不是在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了,而很显然,宦官王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许政怎敢招惹他。
而且,这内监也异常的很,一路上时不时的侧目打量她,面对她的试探和追问,只一个劲的搪塞。除此之外,还领着她专门寻着无人的小路走,生怕被人撞见似的。
稚一沉默的跟着他前行,脑中浮现出许政那异常的神色。她眉头深深敛起,暗想这两人今日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是否是她想多了。
沉思间便不知不觉的跟着那内监走出了许远,内监带着她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间偏殿,叮嘱她在里面等候,随后将门带上便不见了踪迹。
不好的预感在稚一心中闪过,她环顾四周发现里面门窗紧闭,殿内放着一些日常用品,里间靠窗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许多画卷,其中一副微微张开半截垂落在桌边,房间最里面则摆放着一张床。
她犹疑了片刻后,便起身走近桌前打量一番,随后将那画卷推开,随着画卷越展越开、越来越完整,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指尖捏着那卷轴微微颤抖起来,那画卷上画着一名妙龄少女,那少女的面容几乎是刻着她的模子画的!
未知的恐惧环绕在她心中,直觉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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