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宅。
一股浩瀚磅礴的金色神力自傅凛掌心汹涌而出，半空中一道繁复玄奥的金色神纹骤然亮起，光芒流转。
神纹亮起的瞬间，傅凛阖上了双眼。
他在追溯。
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向着浩瀚的人间界奔涌而去。
无数驳杂的信息流在傅凛的神识中飞速掠过。
A市几个大型垃圾中转站的景象瞬间清晰地呈现在傅凛的眼前。
污秽堆积如山，恶臭弥漫，巨大的机械臂将成吨的垃圾投入深坑。
无数被人类抛弃的“废物”在这里终结旅程。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地底，扫描着一座座垃圾山。
没有。
还是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傅凛打算另寻法子时，一丝极其微弱熟悉波动，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骤然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在季家的书房。
傅凛猛地睁开了双眼，灿金色的神光在他眸底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怎么会在那里？
季明远那张总是带着温润儒雅笑意的脸浮现在脑海。
他买走了那只木猫？
傅凛的身影再次化作流光，下一秒，他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季宅书房内。
书房里空无一人。
季明远和沈厉云在外自有另一处宅子，这处宅子基本都是季昀在使用，他们二人并不怎么回来。
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夜景，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清冷地洒落进来。
傅凛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靠墙摆放的红木书架。
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书籍和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最终，定格在书架中段，一个并不起眼的木盒上。
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蹲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木猫。
它旁边还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紫铜小香炉。
香炉里没有点燃的香，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奇异木质清香。
“隐神香？怪不得……。”
按理来说，他当时划伤手，木雕上沾染过他的血迹，不应该那么难以追溯。
是季明远用了隐神香，藏匿了木猫的气息。
指尖划过木猫微微翘起的尾巴尖，傅凛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刻刀失控划破指腹时，那瞬间尖锐的刺痛感。
他失而复得地捧起木猫，轻轻摩挲。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季明远站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清。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深夜造访，不请自来。”
季明远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
“沛霖神尊好雅兴。”
他缓步走进书房，反手轻轻带上了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傅凛迎上季明远的视线。
“明远。”
季明远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傅凛脸上，又扫了一眼那只木猫，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弧度。
“怎么？神尊大驾光临，是要拿回这个小玩意儿吗？”
季明远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嘲弄，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为什么？”
傅凛的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猫光滑的脊背。
“为什么把它藏在这里？还用隐神香？”
“藏？”
季明远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傅凛，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东西，是我花钱从阿昀手里买下来的。九块九，包邮。”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满意地看到傅凛握着木猫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泛白。
“它是我的东西。”
季明远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想把它放在保险柜里，还是摆在书架上当镇纸，又或者……哪天心情不好，随手扔了、烧了，那都是我季明远的自由。轮得到你来质问？”
“烧了？”
傅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季明远，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知道它……”
“我知道什么？”
季明远打断他，冷笑一声，声音讽刺。
“我知道它上面沾了你的血？毁了它会遭天谴？我就是知道才把它留到现在。早知道你还来纠缠，我就算遭天谴也要烧了它。”
他向前逼近一步，眸中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
“认清现实，阿昀把它卖了！挂到网上，标价九块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他心里，你送的东西，连同你这个人，就值这个价。意味着他丁点都不想再留着你给的念想，意味着你傅凛——”
季明远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傅凛心上。
“在他季昀那里，已经翻篇了！彻底翻篇了！”
季明远那一字一句如同刻刀，恨不得将傅凛那颗心脏扎得血肉模糊。
傅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混乱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清明。
“我刚知道时，也以为他真的恨我入骨，恨不得抹去关于我的一切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木猫上，眼神变得异常柔和。
“但是，明远，你只看到了他卖掉它。你没看到他为了找回它，或者，为了复刻它，去做了什么。”
季明远眉头紧锁，眼底的冰寒未消：“什么意思？”
“他在学木雕。”
傅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季明远的神情有瞬间的凝滞。
阿昀居然为了这家伙去学木雕？！
“他那么骄傲、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
傅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心疼和不易察觉的骄傲。
“他完全可以去买一只新的猫，或者请人做，买一百只都行。可他却愿意亲手去学，亲自去做。他心里还有这只猫的位置，也还有我的位置。他气我，怨我，恨我，可他也忘不掉我！”
“荒谬！”
季明远猛地打断他，温润儒雅的面具彻底碎裂。
“傅凛！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说辞！阿昀学什么那是他的兴趣，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大把的风景等着他去看，有大把的好青年等着他去认识！你懂什么是爱？你拿什么去配他鲜活热烈的一生？你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书房的门，声音冰冷如铁。
“拿着你的东西，立刻离开这里。从今往后，离我儿子远点！堂堂神尊要点脸吧，还想老牛吃嫩草。”
傅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眼底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
“季明远。”
傅凛的声音也彻底冷了下来，带着针锋相对的尖锐。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沈厉云今年才多大？满打满算不过三十来岁，你呢？你披着这副温文尔雅的皮囊，骨子里又是多少岁的老骨头了？怎么轮到我，就双标得如此理直气壮了？”
“你——！”季明远被这猝不及防的揭短噎得脸色铁青，书房里温度骤降，连灯光都仿佛暗了一瞬。
他周身仙力涌动，无形的风暴在两人之间酝酿，书桌上的文件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沈厉云与我乃是命定之缘！岂是你能妄加置喙的？倒是你傅凛！你扪心自问，你对阿昀，是命定？还是你沛霖神尊一时兴起，为了弥补凡尘缺憾的一场游戏？！更何况，我只希望阿昀平平凡凡度过一生就好，你身份特殊，和你在一起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麻烦？”
惦记傅凛的凶兽不知几何，他是很强，但再强，这次不也阴沟里翻船着了饕餮的道，沦落得个受伤失忆的下场？谁知道以后又会遇到什么糟心事儿？
“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无权替他做决定。更无权替我做决定。”
“我是他父亲！”季明远怒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那又如何？”
傅凛冷笑，眼神锐利如刀。
“你问过他真正想要什么吗？还是你只想把他当成你羽翼下一只永远长不大的雏鸟，按照你规划好的，所谓安全无害的路去走？你所谓的保护，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禁？”
“……”
这混账平时沉默寡言，怎么吵起架来居然如此口舌伶俐。
季明远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书房里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房门外脚步声传来，下一秒，少年的声音响起。
“小爸，你和谁在里面吵架？”
门猛地被推开，季昀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傅凛身上，皱了皱眉。
“你不是走了吗？”
“东西落了，路上遇到季叔叔，一起回来取。”
季昀的目光扫过书房内剑拔弩张的二人。
季明远面沉如水，眼中怒火未消。傅凛脸色苍白紧绷，周身气息冷冽。
季昀狐疑地看着两人。
“你们吵架了？”
季明远：“没有。”
傅凛：“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后互相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仿佛多看对方一眼都烦。
季昀：“……”
【还说没吵架。】
紧接着，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傅凛那只紧握着东西的手上。
【木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季昀的表情变得僵硬。
【原来猫是他买的？】
傅凛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开口：“阿昀，我……”
“傅凛。”
季昀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你他妈耍我很好玩是吧？！”
季明远表情有些懵，不知道季昀为什么忽然生气。
季昀撂下话后没再看房内二人一眼，转头就离开。
“阿昀！”
傅凛想都没想便追出去，季明远打算阻拦，却被傅凛甩手一个结界困在书房。
季明远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得不面对现实。
先前是傅凛不想同他计较，要真动起手来，十个季明远也不是沛霖神尊的对手。
……
庭院内。
季昀被傅凛拦下。
月色下，季昀的双目通红，看得傅凛心疼。
“阿昀你误会了，我……”
“你什么？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急吼吼地跑去问猫还在不在！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低声下气地说我愿意出十倍价钱买回来！看着我……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他猛地指向傅凛手里的木猫，指尖几乎要戳到傅凛的胸口。
“跑去学那该死的木雕！弄得满手都是伤！像个蠢货一样对着块木头较劲！”
季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哽咽，他深吸一口气。
“你什么都知道，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折腾，看着我为了这只猫患得患失，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特别痛快？！是不是觉得我季昀这样犯贱的样子，特别、特别的好笑？！”
季昀尚在气头上，没发现傅凛瞬间变呆愣的表情。
他脸上的急切、辩解、苍白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神。
患得患失？
为了他刻的猫？
阿昀他在患得患失？
“傅凛，你是不是……”
季昀话还没说完，傅凛猛地一步上前，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是如此用力，仿佛要将季昀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阿昀。”
傅凛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几分哽咽。
“你还在乎我！”
季昀脑子完全宕机，他发现他好像根本跟不上傅凛这家伙的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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