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做梦都没想到季昀居然会对他有这样的误解，一时间惊在原地，满目震惊。
“不、不是，阿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季明远只是朋友……”
“朋友？之前不是说你的父母才是我小爸朋友吗？现在怎么又变了？你们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当初所谓的失忆确实是装的吧，就是为了接近我小爸？”
季明远生得俊朗，也不是没有被十几二十岁的少年追求过。
“我没装！我当时被饕……”
饕餮两个字还没说完，傅凛瞬间顿住，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脸色瞬间白纸般惨白。
他死死捂住胸口，仿佛那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喉间腥甜狂涌，他强行咽下。
糟了，这是天道规则。
人神两界互相联系但又必须互不干扰，天道法则约束着一切。神灵无法向凡人透露神界的一切。
季昀冷笑一声，看着眼前佝偻着身躯的傅凛。
“别装了，以为我又会心软？”
“没有，我……”
傅凛再次试图告知季昀真相，天道规则瞬间被触动。无形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死死锁定了傅凛。
傅凛抬起头，望向季昀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他想开口，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每一次试图冲破规则桎梏的努力，都换来神魂深处更猛烈的撕裂剧痛。
“演！接着演！”
季昀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泣血的嘲讽。
“苦肉计用了一次又一次，傅凛，你也就这点下作手段了！怎么？编不下去谎话了，就开始装可怜？以为这样我就会像条狗一样再摇着尾巴回到你身边？！”
“阿昀——”
傅凛的话语被打断。
“小昀！”
一个低沉男声清晰地从傅凛身后传来。
沈厉云穿着笔挺的墨绿色作训服，肩章在强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他身后跟着两名士官。
季昀见到沈厉云来了，神情有一瞬间的委屈。
“爸……”
“过来！”
季昀不敢犟，默默走了过来。
沈厉云大步流星地迎过去，看都没看傅凛一眼，径直走到季昀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铁血军旅磨砺出的煞气。
他上下快速扫视了季昀一圈，确认儿子除了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外并无明显外伤，紧锁的眉头才略微松开一丝，但眼神依旧冷得像冰。
“能耐了？”
沈厉云的声音淬着寒霜。
“没事干来演跳崖？季昀，你今年几岁？”
“我没有，我就是来这儿看看风景而已。是……”
季昀瞥了一眼傅凛。
“是他忽然过来，我才激动的。”
“你们把阿昀送回房间。”
两位士官上前带着季昀离开。
傅凛动了动手，似乎想要阻拦，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沈厉云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傅凛。
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冰冷疏离，甚至是一丝隐晦的厌恶。他自然知道傅凛的身份，更从季明远那里知道眼前这位“傅总”实则是何等存在，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态度。
“傅先生。”
沈厉云开口，称呼客气，语气却冷硬如铁。
“擅闯军事禁区，还差点引发重大安全事故。我需要一个解释。现在，请跟我走一趟。”
他没有给傅凛任何辩驳或拒绝的余地，说完便转身。
傅凛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金血和神魂的灼痛，沉默地跟了上去。
只要能留在季昀附近，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
基地深处。
指挥官的办公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厚重的合金墙壁泛着冷灰色的金属光泽，吸顶灯洒下毫无温度的白光，将室内照得一片肃杀。
巨大的落地防弹玻璃窗外，是基地内部灯火通明的训练场和远处黑黢黢的连绵山影，更添几分冷硬与孤寂。
一张宽大的合金办公桌占据了显眼位置，上面除了几份摊开的加密文件和一台造型硬朗的军用终端，别无他物。
季昀被沈厉云勒令去基地医务室做全面检查并好好冷静，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沈厉云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柜里拿出两个厚实的玻璃杯和一瓶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液体。
他拧开瓶盖，浓烈到刺鼻的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厉云面无表情地倒了满满两杯。
“坐。”
沈厉云自己并未坐下，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傅凛，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傅凛依言坐下，身下的金属椅冰凉坚硬。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两杯烈酒，没有动。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基地夜间训练的号子声，单调而遥远。
良久，沈厉云才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刺刀，直直钉在傅凛脸上。
他走到办公桌后，并未坐下，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俯视姿态。
“解释。”
两个字，冰冷而短促，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关于悬崖上的事，关于小昀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关于你。”
他顿了顿，眼神更冷。
“若有一字虚言，或者再试图用你那套糊弄凡人的把戏，傅凛，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会让你立刻、永远滚出我的地盘。并且，保证你再也找不到他。”
最后一句，杀气凛然。
傅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你应该知道，神灵无法向凡人暴露神界的事情。但你已经和神灵结亲，我无法对季昀言明的真相，在你这里，或许没有限制。”
……
几分钟后。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昀不知道为什么，误解明远是你的什么……白月光？”
傅凛默默点头。
“荒谬！”
沈厉云冷嗤一声，撑在桌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当然明白季昀的骄傲，这样的“真相”对儿子来说，无异于将他的尊严、感情乃至整个人生都踩进泥里碾碎。
“……那按照你的说法，你是真的爱小昀？”
傅凛抬起头与其对视，被天道惩戒后的面色依旧惨白如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直视着沈厉云锐利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神魂最后的力量，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是！天地为鉴！我爱季昀，此情此念，纵使天道反噬加身，神魂俱灭，万劫不复，亦不改分毫。”
誓言般的宣告在冰冷的金属房间里回荡。
沈厉云久久地凝视着他。
终于，他开口了。
“小昀那里，我会去谈。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同样无法向他透露神界的事情。在他自己想通之前，你最好别出现在他面前刺激他。”
沈厉云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冷硬。
“基地外围，山脚下有个废弃的气象观测站，收拾一下还能住人。在事情有结果之前，你就待在那儿。”
傅凛猛地抬头看向沈厉云，满眼震惊。
不是驱逐？是允许他留下？在附近等待？
“傅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吐出的每一口血。我沈厉云的儿子，不是谁想伤就能伤，想哄就能哄回来的。你最好祈祷你的‘心’，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坚不可摧。”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煞。
“否则，就算你是九天神尊，我拼了命也要让你付出永生难忘的代价。”
最后一句，是警告，是威慑，更是一个父亲为儿子划下的底线。
傅凛看着沈厉云冷硬的侧影，感受着对方话语中留出的那一线余地。
也就是说……或许沈厉云没有那么反对他和阿昀？
傅凛用力地点了点头，牵扯到伤势，又是一阵闷咳，却努力挺直了脊背，哑声道：“我明白。谢谢。”
沈厉云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傅凛撑着桌子，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神魂的创伤和反噬的余威让他脚步虚浮，但他走得很稳。
他没有再看沈厉云，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外面走廊冰冷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背影在拉长的光影里显得疲惫不堪，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执拗。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室内冰冷的光线和那个如山岳般沉默的身影。
沈厉云依旧坐在那里，面对着窗外昆仑基地沉睡的钢铁轮廓和远处无尽的黑夜。
他端起桌上那杯烈酒，将剩余的一饮而尽。
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
他拿手机，手指在按键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季明远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的声音传来：“厉云？小昀他……”
“人没事。”
沈厉云打断他，声音低沉。
“在我这儿，受了刺激，情绪很糟，但没寻死觅活。”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傅凛……”
“他也在。”沈厉云的目光透过玻璃，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山脚下那个破败的观测站。
“被我扣在山脚了。”
“扣下？你……”
季明远的声音充满惊愕。
“他受伤了。”沈厉云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为了跟小昀解释，强抗天道反噬，神魂估计伤得不轻。”
电话那头沉默了。
季明远显然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傅凛为了季昀，是真的在拼命。
良久，季明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复杂的叹息。
“……他活该。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沈厉云看着窗外，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墨黑的天幕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出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
漫长而混乱的一夜，终于看到了尽头的微光。
“等。”
沈厉云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小昀冷静，等傅凛证明他今天说的话，不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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