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废土气温灼热。
烈日下，黄土地呈现龟裂状态，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战机停在远处，严离单膝蹲在地上，摸了下发烫的地面，又打量周围。
十几公里范围一目了然。
难以想象这一大片空旷贫瘠的土地曾经是有去无回的死亡沼。
依稀记得黑蛇说过，随着时间推移，世界将会变成永恒国的样子。如果是这样，死亡沼在一夜之间沉入地底，是因为它本该就在地下？
“赤炎，去附近村庄抓两个人问问，剩下的人开始扫描。”严离起身对着后方吩咐。
赤炎穿着一声黑色作战服，和阿蔷并列站在两边，听着命令立刻应了声，转身走向战机下停着的重轮摩托。
阿蔷没说话，沉默地对旁边几名变异者招了招手，几人拿出背包里的探测器和无人机开始搜索。
严离立定在原地，抬眼再次扫视着周围。
土地龟裂，寸草不生，东边数公里外有几座荒山连绵起伏。
他对山没好印象，遇到的山没一个正常的。
“你们在这搜，我去前面。”严离道了一句，就往荒山的位置走。
黑犬沉默的跟在后面，和别人不一样，无论严离在哪他都得跟着，要么就会变成半傻半疯的怪物。
高大的男人只穿着一个粗布裤子和军靴。脏辫被捆起来，黝黑的皮肤在烈日下泛着光泽，黑色狼犬的纹身爬满整张背。
严离一边走着，一边朝后问，“有发现不一样的吗？”
“没有。”黑犬声音沉稳、粗犷，跟在后面低声说，“我感受不到先祖的气息。”
特鲁坦人是永恒国族人的后人，能感受到遗迹的存在。
黑犬清醒后告诉他，末日前的特鲁坦人一直生活在星空里。
在地表的最深处，还存在的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是永恒的黑暗，星空是唯一的灯光，而他们的先祖经过无数次分裂、整合，延续至今。
所谓末日，不过是两个世界土地调换。
时间过去数个小时，围着荒山探测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阿蔷那边也一无所获。
折返路上，严离收到赤炎的消息。
【村庄有问题，速来。】
等回拨过去时，赤炎已失去了联络。
傍晚，火烧云映着大地。
热风吹过，只有七八间土屋的村庄空无一人，乌鸦蹲在古井旁边的树梢上，黑溜溜地眼睛盯准一个方向。
无数人影出现在村口。
阿蔷带着手下警惕地扫向四周，严离被保护在中央，注视着这座村庄。来前他做过调查，这里的村庄常年有人居住，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黑犬站在旁边，低声道：“我感觉到危险，附近有人。”
严离没说话，用出危险预知，搜寻周围敌人。
困惑的是，异能无法感知到任何活物。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吹来，伴随幽淡的花香。
严离立定原地，如遭雷击，全身僵硬了一秒后猛然抬头。
周遭变异者看见老大这个动作后，不明所以地跟着抬头，目光怔住。
“这是花……？”
霞光遍布，黑色花瓣从天空落下，洋洋洒洒，像盛大的欢迎仪式，又像在庆祝阔别已久的重逢。
严离冰冷的体温开始沸腾，这样的花瓣，这样的气味，再熟悉不过……
是他腺体里的气味，是曾经每个清晨睁眼就能看到的黑郁金香。
废土不会有郁金香，只有绿洲才有！
一阵飓风猛烈刮来。
“小心！”
黑犬大喊一声就要护住严离，严离却比他还快，侧身一躲，凭借五感抬手就往空中一抓。
冰冷的质感透过战术手套传递掌心，严离抓着虚空，蓦地惊住，肚子紧接一痛，被无形的力量踹飞出去。
周围变异者被无形的东西冲开，阿蔷也被强横的掀翻滚在地上。
黑犬见主人受伤，喉咙滚出一声低吼，身体突然膨胀，一对黑色的翅膀从背部破出。
特鲁坦们的变异体都不是常规生物，比如阿蔷的父亲，就是会飞的狼犬。
巨大的翅膀猛地展开，像厚重的钢板一样拍向两边。
砰——！
只听一声巨响，不远处的房屋坍塌，其间多了一大片白影。
所有人回头一看，是一个四米来高的机甲，不同于运输队的动力装甲，机甲有单独的驾驶舱，背后还有六根羽翅，散发着气焰。
只是一眼，它立刻从地上起来，迅速隐入空气。
是能隐身的战斗机甲！
狂风从四面八方打来，每个人都陷入战斗，黑犬刚要去帮助严离就被绊住了脚步。
来者数量不少！
严离刚有了判断，一阵劲风突刮来，他面色剧变，迅速翻身。
身边地面瞬间被砸出了一个蛛网，严离起身扫腿向旁。
击了一空，风飘过耳畔，腰侧被握住，冰凉的温度贴到了腺体，伴随一股久违的信息素。
严离早就猜出对方是谁，眼中迸出怒焰，骤然抓住腰侧上无形的手，掌心浮出绿色毒液。
现在的他的异能全面进化，已经不需要通过舌头释放毒液，只要他想，哪里都可以渗出腐蚀钢铁的毒液。
刹那，隐匿在空气里的人像烫着一样，猛地松开人。
标记异能无法捕捉对方动向，严离凭借着刚才散出的信息素，转身就朝一旁古井奔跑。
“老大！”
阿蔷等人还在缠斗，转头就见严离翻过一口古井，直接跳进去。
......
井内的水早已枯竭，伴随声巨响，干涸的土地裂开，严离落在地面，看向前方。
微弱的灯火照亮方寸空间，在他面前，竟是一个石洞通道。
空气里那股微弱的信息就是从里面传来。
邵岳跑了进去。
对方双手握拳，没有立刻行动，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他的异能竟然无法标记邵岳，记得以前，自己一旦释放危险预知，邵岳就算是隐身状态下，他也能洞悉位置。
严离没时间去想究竟怎么做到的，死死盯着洞口，将嗅觉功能发挥到最大。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邵岳，他们迟早有天会再见面。记忆犹如潮水袭来，屈辱不堪的画面历历在目，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耳膜。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要亲手杀了他！
一股属于人肉的甘甜气息飘进鼻子。
严离假装没有察觉，还盯着洞口。
渐渐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眸色一厉，猛地朝虚空一抓，冲向旁边。
砰——！
高大的身形从空气浮现，撞上石壁，狭长的眼眸首先映入视线。邵岳穿着一身极其贴身黑色作战服，腹肌透着薄薄的衣料隐约可见，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连把枪都没有。
严离瞳孔一缩，掐在对方脖子上的五指骤然收紧，要将它拧断。
然而虎口间的骨骼比血矿还要坚硬！
严离惊住，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变异体该有的体质！
电光火石间，邵岳抓住严离胳膊，反身将他抵在墙壁。
脸贴上冰冷的石壁，严离背朝着邵岳，双手用力挣扎了一下，紧接着更加错愕。
钳制双腕的力量大得出奇，上次感受到这股力量时还是刺杀黑蛇失败，对方把他牢牢握住。
“你被他标记了。”耳侧传来沙哑的声音，语调平静毫无起伏，带出的气音吹到了耳朵里。
严离肩膀不自觉颤动一下，紧接着生出强烈的屈辱感。
怒火蹭蹭往上涨，严离用力挣扎，不忘冲后方怒笑讥讽，“你派的人没告诉你？我和他床都不知道干塌了几回！”
浓郁的花香释放出来，伴随着血腥，无比刺鼻。
被标记的omega释放信息素后，会排斥所有alpha，尽管是临时标记，效果依然会在。
邵岳按住双腕，嗅着空气里冲人的信息素，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漆瞳像深不见底的死潭。
他垂眸盯着日思夜想的侧脸，这张脸令他午夜梦回萦绕心头。这是他的狂热，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所有痛苦的来源。
起初他发疯地想他，无数次后悔放他离开，后悔之前所做的一切决定。
再到后来，派出去的人告诉他，严离被标记了。
他不信，再派人，又传回消息，严离是临时标记。他刚舒了口气，可探子又告诉他，严离时常拿信息素勾引基地的成员，告诉他在首领房间有时候一待就是几天。
探子手上没有任何关于黑蛇的消息，但伴随严离的消息，黑蛇的身影无处不在。
他放了他，他扭头就和敌人在一起，心甘情愿的被标记、上床。
半晌，邵岳目光往下，冷笑一声，低头对着腺体狠狠一咬。
“草——！”
腺体再次被注入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无异于□□，严离神经剧痛，忍不住地爆出脏话。
信息素还在执着注入。
严离咬牙急促一丝清醒，趁着对方咬住腺体分神，目光一厉，猛地挣脱，右手变成兽爪。
邵岳发出闷哼，退后一步，低下头。
血从黑色的作战服涌出来洒在地上，一只手刺进了他的腹部。
他能感觉到这只手在揪着自己的肠子。
疼，很疼，但比起这半年经历的痛，不算什么。为了确保能压制严离，他做了完全准备，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邵岳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又抬头。
对方一身白衣，目光充斥着冰冷的恨意，周身散发着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
“想杀我？”
目光交汇，邵岳平静询问。
严离已经感觉到不对，他揪着邵岳的肠子，对方却像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我和你一样。”邵岳又说。
音落，邵岳背部伸出黑色尖刃，一瞬间刺进严离双肩。
剧痛蔓延，染血的白爪被迫从身体里抽出。
严离拧住眉，猝不及防地被钉在墙壁上，还不等他反抗，脖颈一痛，嘴巴不自主的张开。
邵岳只手掐着严离脖颈，右手变成漆黑的钢爪一点点穿过严离的作战服，刺进血肉。邵岳盯着近在咫尺的血瞳，声音里散出寒意，“很早我就想这样做，剥开你的身体，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严离脸色泛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邵岳目色冰冷，背后延伸出六根尖刺，像蜘蛛腿一样钉进肩膀和手脚，牢牢限制着他的活动，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撒旦，正缓慢地夺取他的命。
冷汗从额头滴落，氧气越来越少，严离痛得五官拧紧在一起，全身绷紧。胸腔里的那只手在缓缓转动，挨着心房，感受那颗跳动的心脏。
只要扯出来，他就会死！邵岳要杀了他！
在剧痛中又是一股怒火迸发出来，他有什么资格恨他！
盛怒之下，严离释放出更多信息素直冲古井上方呼唤着黑犬。
浓郁刺鼻的信息素同时激怒邵岳，他抽出胸腔的手，用血淋淋的掌心摩挲着白皙的脸庞，恨声说，“你还是有心的，我标记你就要杀我，黑蛇标记你就没事！凭什么！”
严离全身发抖，双目赤红，整个眼球开始泛红。
这是他想的吗！这是他愿意的吗！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黑犬——！”
严离猛喝一声。
飓风从上而来，被翅膀包围的特鲁坦像一块重石坠落，感受着主人的愤怒，目色血红地冲向邵岳。
六根尖刃同时抽离，严离全身一松，倒在地上，四肢心脏血涓涓地往外冒，同时又在快速愈合伤势。
一声轰声响在耳旁，严离转过头去，就见黑犬击了一空，邵岳隐匿于空气中不见。
眼看黑犬要顺着气味追去洞口，严离立刻道：“别追。”
沙哑的声线唤回了黑犬神志，他像触电一样浑身抖了抖，连忙转过身，猩红狰狞的眼神在看见严离的一瞬变成紧张。
“主人！”黑犬快步来到面前蹲下，见对方伤势正在迅速愈合，吁了口气，又沉声道：“那个人进了洞道。”
严离闭了闭眼，刚要说话，目光一凝。
在他手边的血滩里躺着一株黑郁金香，油灯的昏黄的光打在上面，将猩红的血映照着无比刺目。这是邵岳跑走时留下的。
一声惊愕的呼唤从上传来。
“老大！”
严离抬起头，阿蔷正攀爬在洞壁高出，眼神惊恐，焦急而又不敢下来。
下方全是浓郁的信息素，而地上的人一身白衣已被血染红。
严离沉吸一口气，动了动愈合的双手，撑起身子，朝上命令，“回去。除了黑犬，所有人原地待命。”
带来的变异人大多是alpha，遇到邵岳更加麻烦，黑犬不一样，只是个beta，带着身边正好。
阿蔷抓着洞壁里的凹槽，又看着下方一地的血，咬着牙犹豫。
“滚上去！”严离一声爆喝。
阿蔷深吸口气，不再说话，甩过脏辫，往上爬。
严离不再看他，拿袖子用力擦了擦脸上的血，从地上爬起，狠狠将地上的花踩烂，阴沉地看向洞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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