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尔的话让格雷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格雷戈嘀咕道：“你们知道吗，除去认识盖奇大妈的那天，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疯狂的事了！”
“魔女集会、三位联手杀了圣殿圣子的魔女、以及效忠魔女的骑士……”
格雷戈抬起头，她明亮的眼眸在几人身上轮番打转。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文森特矜持靠在沙发靠背上，对她眨眨一只眼睛。“如果你现在加入我们，你也可以成为疯狂的一份子。”
格雷戈没能忍住嘴边的笑意。
“的确，我认为魔女集会还需要更多像你们这样‘疯狂’的人……比如说，我。”
她很快将对折的名单铺开在桌面展示给蔚德等人：“我们花了很多年才掌握这些魔女的信息。为了避免暴露，平日我们互不干涉，也不联系。名单信息必须交给最有名望的魔女来保管。没有咒语，就没人能打开装有名单的盒子。”
蔚德：“你们就像是一座座隐藏在广阔深海上的岛屿，虽然看起来毫无关联，但洋流就是你们潜在的指引。”
“你说得对。”格雷戈说，“而当其中一座岛屿沉没，洋流会将剩余的岛屿再度联系在一起。”
她脸上的高兴消失得无影无踪，双手交叠在一起攥紧。
氛围变得有些低沉。虽然格雷戈没有直说，蔚德明白，沉没的岛屿指的就是盖奇大妈。
想必她也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多年来，我曾见过许多姐妹牺牲在半路。可我却连停下脚步缅怀的时间都没有。死人不能复生，生者则要面对更多的艰难。”
格雷戈抬眼看她们。“我必须向前。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找到你们。”
文森特说：“我明白。”
她顿了顿，又继续补充一句。“我曾有不少伙伴，但当抵达狮鹫小镇后，只剩下我一人。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她们。”
格雷戈凝视着文森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感谢你们为盖奇大妈做的一切。”她说。“你们为她报了仇。”
蔚德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
“不，没有盖奇大妈我们就不能活着来到这里。我们只是在……报答她的恩情。”
“你们也继承了她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
格雷戈说着，抖开名单下隐藏的几张手记，那些都是盖奇大妈留下的。
蔚德吃惊极了：“那是？”
“都是有关魔女集会的设想。盖奇大妈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这样一个政治机构创建并运作起来。而现在……”
格雷戈将潦草狂放的手记郑重地递给她们。
“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这既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文森特同样郑重地接过手记：“谢谢。”
格雷戈拿着名单站起身：“联系各地魔女的事就交给我了。我想，陆泽恩主城的魔女已经差不多都撤离了。其他地区的魔女都藏得很深，只是我还不知道是否有新的变动……无论如何，我会去试试。”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有愿意加入魔女集会的人回应了我，下一步她们该怎么做？”
文森特：“让她们来边境森林。告诉她们，那里就是魔女的家园。”
家园。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蔚德感到一阵恍惚。
在场的魔女或许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那片森林确实成为了魔女的家园，它甚至因此得名为“魔女之森”。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时代的魔女们的齐心协力，在未来的那一天，她们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魔女之森，就是魔女的家园。
奥乔亚小声问她：“韦德，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
“我没事，奥乔亚。”蔚德抬头对她勉强微笑出来，她依然无法忍住眼眶的湿意。
“我只是在想……有你们在，真的太好太好了。”
但现在蔚德什么都不能说。她必须保守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专心致志地继续魔女们的事业。
奥乔亚愣了愣，露出一个友善动人的微笑。“你说什么呢？我们一直都在呀。”
蔚德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蔚德忽然意识到一点。
她一直以来都把初代魔女想的那样伟大、遥不可及，魔女的史书上也一直都是那样描述的。在那些点灯熬油为了魔法等级评定考试奋战的夜晚，蔚德的脑海里总是因为史书上的描述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当魔女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位像神明般厉害的女人从天而降拯救了所有她们。
她智勇双全、运筹帷幄，她带领魔女组建了家园，成立魔女集会，魔女从此拥有了能与圣殿抗衡的势力。
与圣殿不同，魔女不信仰神明。
所以就像神明不存在一样，或许初代魔女也并不存在。
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精神象征，一种生存信仰。
每个魔女都可以是初代魔女。正是无数个魔女汇聚在一起，她们的努力才能爆发出这样强大而耀眼的力量。
初代魔女是谁？盖奇大妈，文森特，还是奥乔亚？
那不重要。
蔚德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猜测下去。
魔女集会已经建立，虽然很小很稚嫩，但在成长。她们做了正确的事，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这就足够。
“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蔚德呢喃，“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
初代魔女距离蔚德从来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遥远。
她就在蔚德身边。
桌面的烛台摇曳着火光，太阳已经坠入群山之下，夜幕笼罩了整片大地。
狮鹫小镇的街道上依然有圣殿骑士巡逻的脚步声，和他们的盔甲偶尔发出刺耳的摩擦碰撞声。但这些都不能再让魔女感到惊恐和畏惧。
盖奇大妈花了数年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魔女名单，在这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夜晚，发挥了它一生中最大的价值。
清晨，格雷戈打开窗户，挥手让不起眼的麻雀从这处窗檐出发。
而它即将跨越千山万水，落到另一处窗檐，给屋檐下的那位魔女带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无数只麻雀从全国各地的不同地区、小镇起飞，如迁徙般在天空中忙碌地飞行。它们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由东往西，自北向南。
如果有人此刻能站在天空的顶端，那么就会发现这些麻雀的踪迹逐渐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覆盖了因特格谌大陆的全部国土。
格雷戈站在窗边，截停一只只麻雀，拆开一封封特殊信件。
不少幸存的魔女闻讯正在向边境森林赶来。然而，也有持反对意见的魔女激烈批判她们这样做会给隐姓埋名躲在人群中生活的魔女带来极大的危险。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能站出来对抗圣殿，至少她们只想平静地生活。
因此，反对的魔女将她们建立魔女集会一事看做是自私、极端的行为，认为她们是在挑起激化魔女与圣徒乃至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和对立。她们不仅强烈要求与这些激进的魔女划清界限，还要把她们视作敌人。
她们反复强调，自己不想伤害任何人。尽管在圣殿不断清剿魔女的情势下，她们顶着压力过得并不顺利，但她们始终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这些激进的魔女一样到处煽动冲突，将整个王国都搅不得安宁。
格雷戈看着手里的信件，挑挑眉。“第十四个。”
随后她把这封痛斥她们破坏王国和平的信丢到地板上，而那里已经有了小山一样的信件堆。信件刚落在山尖上，就造成了崩塌。
蔚德从地上找出那封信件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我只想知道，她们是怎么看出我们在‘激进地到处煽动冲突，将整个王国都搅不得安宁’的？”蔚德满头问号。
文森特头也不抬地整理信件。蔚德以为她听了这些会很生气，然而她的表现却说明毫不在乎这些人的言论。
“人与人不一样。”文森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她们满足现状，不觉得这种生活出了问题。所以在她们看来，想要解决问题的我们才是挑起冲突的一方。”
奥乔亚点头：“是的，我觉得她们就是这样想的。”
犹豫了片刻，她又说。“其实我觉得她们有一点说得没错：还是不要起冲突是最好的。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我们多收留一些无处可去的魔女，好好建设我们的家园，这样就足够了。与其费尽力气对抗圣殿，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们明明尝试过了，奥乔亚。”蔚德不可思议地回答，“你看，我们三个在盖奇大妈那里待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做。我们只想好好生活。可是结果呢？盖奇大妈被圣殿杀死了，房子被烧光，我们不仅无处可去，还要被圣殿追杀！”
奥乔亚蠕动了两下嘴唇，小声说：“确实是这样。”
“如果可以，我是想尽量过好自己的生活，和圣殿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说完她飞快地闭上嘴低头，忙着摆弄那些信件。
蔚德只好说：“当然，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文森特依然专心致志地给信件分类，除了开头那句“人与人不一样”之外就不再发表任何想法，仿佛压根没听见她们的谈话。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直到格雷戈拿起一封新信件，她的表情立刻变了。
“姐妹们，我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至于怎么做，由你们三个决定。”
文森特第一个抬头：“什么消息？”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永远不会动摇。
格雷戈：“圣殿要将他们抓到的、没有当场清除的魔女全部运送到陆泽恩主城的广场，判决已被下达，她们全都会被施以火刑。行刑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她停顿了一秒。
“圣殿一定是疯了。这会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处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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