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尖锐刺耳的上课铃声响透整个校园，十班班主任李艳芳带着转学生往教室走去。
路上还是有些不放心，边走边说声音严肃：“虽然你转到十班我很开心，但十班毕竟是南辰中学除了竞赛班以外的最好的班，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唉……”
教室近在咫尺，李艳芳也不好多说，匆匆留下一句：“总之你得打起精神来。”
之后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转学生一眼，眼里说不清是不满被塞人还是他木讷的神情。
江且被铃声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猛地瞪大，瞬间惊醒。
窒息感、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感还有死后许诺滚烫的泪如雨点砸在脸上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但感觉越来越淡……逐渐被一种陌生的实感所代替。
她正踩在水泥地板上，手臂坚实有力，骨骼分明，身体的健壮程度完全不是自己之前那副。
李艳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她下意识观察环境，被清晨白得发亮的天空刺到，记得走之前看的是昏黄柔和的夕阳。
缓了缓神才轻叹了口气才观察起来，不看不要紧，越看越眼熟，还有这声音，这熟悉的横幅：不苦不累，高三无味。
这不是地狱，也不是且生别墅。
这是……南辰中学？还是多年前，尚未翻新的南辰中学！
江且对时间早就没有实感，白天夜晚都是黑暗，时间早就不知道流逝多久，从这个学校毕业之后两年学校就翻新了，还是许诺告诉她的。
“嗯。”前面李艳芳还在说话，江且下意识回答了一声，但发出的，是一个低沉陌生的少年嗓音！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硬硬的一点点胡茬，再往下是突出的喉结，这是个男人的身体！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席卷了江且。她猛地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刚刚因为自己嗯了一声而转过头来的李艳芳。
自己高中时代的班主任。
然后结合她话里的信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转校生。
江且又叹了口气，步伐也慢下来，感觉自己运动量已经爆表。这具身体很好，走这么久也没什么疲惫感，但是心累啊。
如果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很累，那么身体会像受到指令一般也疲惫起来。
想着想着教室门口就到了，南辰中学大名鼎鼎的云班。
班上的人基本都很沉默，尽管开学第一天老师还没到，大家也都在自主学习。
但班上总有几个活泼的，就算坐在最显眼的窗边都抵挡不住他八卦的热情，他身体往后倾斜，后脑勺对着窗外。
声音挺大，不知道后面听见没，反正窗外听见了。
“诶，我听说啊听说，咱班要来个转校生，我的天，直接空降到咱班，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怎么想不开来我们班。”
江且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熟悉的声音，八卦的程度，就连这个座位，以及座位后面的女孩，穿着熟悉的校服，身形纤细，低着头，高马尾的长发挡住了她的侧脸，但江且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这货是韩天宇，这TM是自己原来的班，而且后面那人——还是自己！
那是十七岁的她！
跟二十八快三十的她不一样，十七岁的自己虽然已经被病痛折磨许久，眼底会有青紫，但胶原蛋白不会骗人。
就连自己都快不记得十七岁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但是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
江且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对于眼前的情况无法理解，死后重生，还能看到自己，这比恐怖片还恐怖。
眼见后面那人没回答自己，韩天宇又“诶”了两声。
甚至中途还挠了下头，似有所感，但不敢确定 。
总之是不敢转头了。
刻意地补充了一句：“想必是听说我们李老师的大名，你别说，李老师简直是我们南辰中学的招牌啊！想来也不奇怪，不奇怪。”
然后搭配着节奏转头，惊讶地张大嘴巴，嬉皮笑脸：“李老师，你啥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刚刚忙着夸你呢。”
李艳芳不吃这套，中气十足的嗓音传来：“韩天宇，你看看别人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自己不学就算了，还去影响江且！”
后面那人被提到名字才抬头，没看别人，偏偏对上江且的目光，那双本该充满忧虑疲惫，带着点空洞和不耐的眼睛，此刻却深邃平静地像一潭湖水。
只一眼，坐着的“她”好像确认了什么，眼底情绪变得复杂，随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悲凉——是不符合十七岁年龄的沉重。
两人对视时，空间仿佛凝固！
这个外面是自己但里子装的是别人！
这个眼神也莫名熟悉。江且猛地低下头，眼神死死看着左手虎口处的那颗痣——这具身体是许诺的！
高二下转学过来，成绩垫底，爱打架的许诺。
所以自己现在在许诺的身体里，那坐着的那个自己里面其实是谁？
一个江且不想直面的答案摆在眼前——许诺。
第一次死果然不太熟练，可能多死几次就好了。一切种种都太过奇幻，自己现在不仅重生了，还和许诺灵魂互换了。
李艳芳还在持续输出：“韩天宇，你现在出来！还有你各科作业全部拿出来我检查，我倒要看看放个暑假你真是心都野了。”
韩天宇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跟江且对视，眼睛里写着：看吧，我说你转来这个班是倒霉吧。
江且没回他的眼神，只是死死盯着座位后的“江且”，搞不清楚情况，但内心已经绝望。
对于一个自杀数次，最后终于成功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一件事莫过于重生。
他们怀着孤注一掷的心做了最后的了断，灵魂的她还在痛苦挣扎，这不是重生就能改变的。
精神上的绝望与□□上的博弈。
李艳芳经过这个插曲，径直往教室走，迎面碰上出来罚站的韩天宇，手扬了一下还是没落下去 。
她站定在讲台上，向他们宣布：“韩天宇说得没错，我们班确实会转来一位新同学，现在由他来进行自我介绍。”随后向江且招手，“许诺，来介绍一下自己。”
江且在刚刚就已经进入发呆状态，实在是太久没这么累过，或者是大脑一下子要接收的信息太多。
就这样都忽视不了“许诺”的注目礼。
硬着头皮走上讲台，完全想不起当年许诺的自我介绍，毕竟那时候她可是头也不抬地学习。
“大家好，我叫许诺，其他的你们会慢慢了解。”
说完看向李艳芳，后者没想到这么简短，但还是指了个位置，“你先坐那吧，我们这的座位都按成绩排的。”
江且太久没回归过学校生活，在后续接受多次mect的治疗后，高中的记忆早在漫漫长河中已经遗忘个干净。
但今天看着熟悉的学校，教室，人，前世所有的记忆纷至沓来，脑子一下还是承受不住。
她往指定的座位走去，在路过“江且”的时候踉跄了下，那人一直观察着她，在第一时间稳稳扶住她身体。
江且马上弹射起身，往这一列的最后一个座走去。
高中学业繁忙，不会为了个转校生影响进度。看着发下来的试卷，江且扶额连苦笑都没法。
云班的进度比其他班快的不是一点，这也是因为他们放假晚开学早。
现在才八月中，而他们在八月一号才正式放假，所谓的暑假不过才半个月都不到。
中途学校以他们自愿的名义，整了个自习室，说是用来认真写寒假作业，其实不然。卷子是要发的，走之前是要交的，跟考试一样一科不落的。
熟悉的繁忙感立刻充斥了江且，阔别学校已久，自己想马上接收繁重的学业几乎是天方夜谭。
好在这是许诺的身体，本来他就不爱学习，睡起来就更加没负担了。
江且点点头，在铺满卷子的桌上趴下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面细细碎碎全是死前的画面，甚至还有死后的。
梦里整个且生别墅都在为她哀悼，到处都是超生用的东西，就连佣人都穿上了特定的丧服。
明明最不信鬼神的许诺，最后也请了一屋子玄学大师，他们各司其职，但江且的尸体和许诺却不在。
一座人烟稀少和香火都稀少的破旧道观。
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许诺此刻衣衫不整，眼窝深陷，瞳孔里是死寂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青沉道士头也没抬，手捻佛珠，轻敲木鱼：“尘归尘土归土，施主执念太深，这于她于你都不是好事。”
许诺声音沙哑眼下乌青：“大师，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找到她……”
青沉道士摇摇头：“许先生，江小姐的死是必然的。老夫算过了她真正的大限在五年前，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让她安心地去吧不可强留……”
许诺瞬间跪倒在地上膝盖在冷硬的青砖上发出闷响，声音虔诚而固执：“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她的，我只要她一线生机……”
青沉道士终于抬眼，目光锐利，“许先生命格非凡，切不可意气用事。”
许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师，不管是何方法，天上地上，我都愿一试……”
道士冷哼一声：“你的命如今连维持你自身都难，何故执着。”
“……哪怕时空颠倒，因果循环……”
梦境开始摇晃，好像要坍塌一般，什么都听不真切。
转眼间许诺已不再这道馆中，那道士就在江且面前。
“青沉道士，又见面了。”
不对，自己怎么知道他叫青沉道士！自己怎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连说的话都不受自己控制。
“施主，你因果未了，有个痴儿还在寻你。”
“我说了不愿，他宁可祭奠阳寿也要困住我？用这种因果又困我一次吗？”
“施主，你魂魄不稳，怨气太重，走不了的。”
江且迷迷糊糊从手肘处醒来，脸上还有印子，靠在板凳上看着摇醒自己的杨海。
他脸上有些不耐烦，要不是老师要求必须将每个人的试卷都收上去，自己才懒得惹一身骚。
“把理综和数学还有英语那张答题卡交给我，就差你了。”
江且还没完全醒过来，手已经开始自觉动起来了。
只是这卷子连名都还没写，她刚准备写，发现许诺这货开学第一天，只带了个人来。
语气有些无奈：“借我笔写个名，谢了啊。”
杨海啧了一声，把笔递过去。
真是不知道这个许诺什么来头，试卷到现在连名都不写，有够装的。
江且下意识写了三点水，脑子终于清醒一点，改成言字旁，迅速在几张卷子上写上许诺的大名，交给杨海。
自己和道士的对话，自己不能控制，那就是前世死后了。那现在这一切，因果循环……
自己占据了许诺的身体，那许诺必然在自己身体！
江且神情恹恹地看着前面“江且”的背影，那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整个人一直在看书，甚至头都没抬过。
江且隔着人，打量起“自己”来，如果身体真是许诺，为何他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像适应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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