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泽的夜月很美，仰头望时霞光万千，是人间不能见到的景象，楚楹立于最高峰之处，久久不能移目。
白日时若莹问过她，待离开灵月泽之时，她可有想好要去哪儿。
楚楹那时没有回答，现在想了想，若是能与沈槐安他们一起也不错，但他们应当是要去找当年的徐州祸源，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否帮上忙，若是成了累赘，还不如不与他们同行。
若是这不成，那她便继承师傅衣钵，然后像以前那般，游历四方，以天地为家，累的时候就定居一处，与若莹生活在一起，日子也不算无趣。
简简单单也很好。
楚楹笑了笑，席地而躺，看着霞光辉映，安静地将整片灵月泽都收纳进来，只留下风草自然之声。
她闭上了眼。
生活了几日后，楚楹才发觉灵月泽真的是个宜居之地，环境优美，吃食不缺，还有助于修炼，怪不得这里的小妖整日都是笑嘻嘻的。
她将灵月泽大部分都走了一遍，除了立于高处的大殿，那里是灵月泽位高权重的妖所在之地，一般的小妖是不会随意进去的。
元若应该也在那儿，只不过自从他那日带他们进来后，便再不见人影了。
“想什么呢？”沈槐安忽然从身后钻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若莹说你在这儿，我便想着过来看看。”
楚楹笑了一下，指了指头上的花道：“我方才与那些小妖聊天呢，他们都很好奇外面的世界。”
“这些小妖刚化形没多久，又是直接生于灵月泽，好奇也是正常。”沈槐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再过一段时日，他们便能出去历练了。”
楚楹也点点头，转了转眼球，问道：“大人，若是我想完全与淮玉相融，成为引渡人，该如何做呀？”
沈槐安听到这话愣了愣，才道：“不难，去往冥界后通过试炼，再登记一下名册就可以了。”
“试炼……这个很难吗？”楚楹皱眉道。
“也不难，就是需要你熟悉淮玉的用法，方便后续联络，再对你收服邪祟的能力进行一个考核。”沈槐安摇了摇头，末了还加了一句。
“以你的能力，不是大问题。”
楚楹这才有些放下心来，眨了眨眼，问出了一个她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结果的问题。
“大人，我先前总是在想，邪祟为祸世间，又难免会四处生长，那……总有冥界来不及管的，被修道者所收服的几个吧，这样看来，以凡人之力，也未免不能与之抗衡。”
沈槐安看着她，生出一种欣慰之感，笑道：“你问的很好，但若是以凡人之力抗衡，想要完全除去，那便是挫骨扬灰，一点都不剩，这是很难的，所以一般的人，选择的是封印。”
“封印总有松动的时候，而冥界的任务，便是彻底解除祸患，将其净化，但冥界之人无故不会上来凡间，这个时候，便需要凡间之人来充当我们的眼睛，维持凡间阴阳平衡，保世间安康。”
“这些凡间之人，便被称为引渡人。”
楚楹是第一次听到引渡人的由来，先前只听师傅说是联系底下人的，但更深入的，她却并未了解，古籍上也显少记载。
“还有一点，邪祟生成需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一般的人死去是由黑白无常引去冥界转世的，像先前在凤城的那个邪祟，生成的条件定是极为苛刻的，才会这般强大。”
“若不是感到异动频发，我也不会上来了，但我还是小瞧了她。”沈槐安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无奈笑了一下。
楚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人已经很厉害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沈槐安抬起头来，眉眼弯弯，一瞬便灿烂起来。
“你可有小名？”
楚楹被这话问愣了，反问道：“大人怎么问这个？”
沈槐安却不答了，而是看着她微微动眉，示意她仔细想想。
楚楹眨眨眼，移开目光，想了一下，看似随意说了一句：“大人在向我讨称呼吗？”
细想来，这一路上，沈槐安几乎都没叫过她，若是非要叫的时候，也是“楚楹，楚楹”的唤。
难免有些生疏。
楚楹将目光移了回去，果不其然看到沈槐安满意地点点头。
“师傅和爹娘唤我楹儿，阿莹叫我小楹儿，那大人也叫个不一样的，便……唤我楹楹可好？”楚楹这话说得很慢，不知怎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期待，也不知该不该看沈槐安，只好平视着看他的衣领。
沈槐安倒是没有她这样复杂的情感，目光不移地点点头，分外满意道：“好，楹楹。”
听到这两个字，楚楹心不知怎的怦怦直跳，也不看沈槐安了，立马扭过头往前看去，正不知要说什么，便见从天而降的絮絮琼白。
她顿了一下，不自觉地伸出手将那抹纯净接下，而后当手心真正传来微弱的冰凉时，才不禁笑了起来，惊喜道：“下雪了！”
是的，满天絮絮而来的飞雪，正在铺落每一处地方，碎雪琼花，像灵动飞舞的银银月光，让所有的生灵也心之触动起来。
“下雪了！下雪了！大家出来看啊！”周围的小妖纷纷探头，无一不仰着头接下悠悠漾下的落雪，一瞬间，欢笑声四起。
“要过年了。”沈槐安走上前一步与她并肩道。
是啊，今日是除夕了。
“回去吧。”沈槐安又道。
当他们回到住处时，若莹他们早已经摆满了一桌吃食。
只不过没有肉食，都是一些素食水果，还有几壶酒。
若莹见到他们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大家都在，便吃个团圆饭吧。”若莹笑道。
“言之有理。”柳记年也冒出来道。
“就当是为楚姑娘接接风了。”
楚楹很惊喜，眉眼弯弯道：“谢谢大家，祝大家除夕安康。”
众人一并坐了下来，连带着把安七也叫上了，这才发现还多了两个位置。
“怎么位置还空了？”楚楹疑惑道。
“一个是给清缘的，还有一个嘛……”柳记年故弄玄虚了一番，随后挤挤眼示意。
“是给他的。”
元若倒是从天而降，笑呵呵道：“这等好事自然得叫上我了。”
楚楹挑挑眉头，下意识看了看若莹。
若莹看见来人，不自觉低下了头，面中微微带惊，还有些慌乱。
“尊上。”楚楹便站起来先打了个招呼。
“好了好了，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尊上，坐下坐下。”元若仿佛没看见若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柳记年用扇子捂着脸，颇有种看戏的好奇感。
“好了，把扇子放下。”沈槐安一把把他的扇子撇了下来。
“好好好，我不拿了，吃吧吃吧。”柳记年无奈道。
随后又贴心地要为每个人夹菜。
“来，小安七，小槐安。”
“楚姑娘……”
“我自己来就好了。”楚楹忙婉拒道。
“倒是显少见你这般热情。”沈槐安瞥了一眼淡淡道。
“胡说，我分明一直都挺热情。”
这顿饭吃得倒算是顺利，只是一向唠叨的元若话却少了许多，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便没再开口了。
若莹也没怎么说话，只是笑着看大家你一言我一句。
安七更是安静了，只是埋头苦吃，楚楹觉得这顿饭应当很合他的口味。
“来来来，屠苏酒，小的先来。”柳记年道。
楚楹眨了眨眼笑道：“那应当是安七先来。”
“我吗？”安七愣了一下，随后又笑道，“应当是姐姐先来吧。”
“你都唤我一声姐姐了，自然得你先来了。”
安七便不推辞了，一杯饮尽。
楚楹见状后也举杯笑道：“下一个应当是我了。”
这样一个一个接下去后，最后一个便是元若了，他此时就像一个温和的长者一般，笑着看大家接力饮酒，待轮到他时，也没说话，只是直接饮尽酒，随后笑道：“除夕安康。”
雪越来越大了，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渐渐地，大家头发都变得花白起来，眉毛脸颊也有了点点落雪。
“大家也算是共白头了。”楚楹调侃道。
“是啊。”若莹附和了一句，替她扫了扫头上的雪。
“好说法好说法！”元若又倒了一杯酒饮尽道。
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柳记年和安七不知怎的聊做了一团，听大概意思，是安七很欣赏柳记年做的菜，便向他讨教了一下。
沈槐安又往她碗里夹了菜，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楚楹没听怎么清，大概是问她吃饱了没有。
楚楹就说她饱了饱了。
她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这场雪带来的没有寒冷，反而是幸福。
楚楹很久没有过过这么热闹的年节了。
以往她在外面历练，若是来不及赶回去，年节只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师傅年纪大了后便常居于普陀寺，只留若莹陪她，但若莹那时常常闭关，几乎不见人影，只待在灵囊里，楚楹现在想起来，她应当是在修复书元。
大雪有些迷乱了她的眼睛，连着菜也混进了不少落雪。
她看了看那空荡荡的位置，想着，若是师傅也在就好了，就可以再看看他的好友们。
楚楹自己再扫了扫头上的雪，忽然想到，这里看起来有这么多人，可其实他们都是长寿之族，所以，若干年后，白头的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就像师傅那样。
她神色有些淡了下来，还没有再想什么，便感到身边人的异动。
若莹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捂着心口猛然抬头，沉声道：“他醒了。”
楚楹立马扶着她，顺着视线抬头看去，见最高处的阵法隐隐晃动，有些不稳，一股强大的邪气油然而生，好似要将那一片的生灵都吃干抹尽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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