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发紧急,韩泽文手忙脚乱地丢了链子,俯身从床头拽过纸巾盒,飞速抽了两张拦住江赦鼻翼两侧的洪流。
“你怎么回事?!”
韩泽文狼狈分开,拉着青年的胳膊起身坐好,自己则赤脚踩在地板上。
江赦迷迷瞪瞪地按着鼻孔的纸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伸手去捞那个中途跑掉的人,却捞了个空,困于行动不便,只能立着一条腿坐在床上等。
拧了条冷毛巾从浴室出来,韩泽文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有病?”
江赦:“?”
想起刚才韩泽文担心的“不卫生”的问题,江赦坐正了,澄清道:“我很健康。一天三顿,夜夜秒睡。”他想了想,举起闲着的那只手,严肃道:“我还有八个甲半月。”
韩泽文的表情一言难尽:“那你流鼻血?”
江赦看了一眼纸面。
“咳……”薄薄一张纸已经被血浸透了,想到刚才血脉喷张的场面,江赦鼻孔一热,仰起头,以防再次充裕的鼻血弄脏床单,脸烧了起来,耳朵尖几乎红到滴血。
天爷,姨妈的药膳里到底加了什么?十全大补丸吗?
“家里太干燥了。”他只能说。
韩泽文斜了他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
“别仰头,低一点,自己捏着鼻子。”眼看着纸巾又红透,韩泽文皱着眉又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本来就是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的极轻度的黏膜出血,冷静下来后,江赦讪讪地照做,不到两分钟就止住了。
止血后,韩泽文将一大块凉毛巾折成细长条,敷在江赦的鼻梁上。
“还来吗?”江赦扶着毛巾冰敷,瓮声瓮气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闻言,韩泽文面上浮现出一丝类似于责怪的神色。“你不是完事儿了?”
“你还没……”
“对面莫名其妙开始喷鼻血,谁还有兴致继续?还是个伤号,我又不是禽兽。”韩泽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往后捋了下被汗水湿透的头发,进浴室冲澡。
“对不起…”江赦吞吞吐吐地道歉。他自制力一向很好,除了第一回,从来没出过这种糗。
“**伤身,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吧。别年纪轻轻地就给自己搞透支了,以后老了有你好受的。”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里飘来一句良药忠告。
看来自己胡扯的天气干燥的蹩脚借口并没有令对方信服,江赦脚趾不自觉抓了抓,感觉更窘迫了。
浴室没有干湿分离,似乎是怕水喷溅出来,本来只是虚掩着的门过了两分钟就被里面的人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浴室隐隐约约的水声,清风从开了一半的窗户吹进,江赦脸上羞耻的热度渐渐褪去,阳光晒在脚背上,热热的,江赦向后仰躺在床上,小腿垂挂在床边,闭上眼睛。
卧室里弥漫着浓厚的青草药膏的味道,让他想起当时在刘婶家巢菜地的那个夜晚,还有文哥当时的表情。
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正午的阳光慢悠悠地往上爬,经过两腿平原和平原间的大裂谷后,攀越了一小处高峰,然后又是一段连绵的块状山地,最后在青年锁骨的位置停住了。
盖着温暖的阳光被子,江赦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又过了十几分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是薛律师的电话,江赦从巢菜地的梦里爬出来,拿着手机去敲浴室的门。
靠近后,他才发现,浴室里喷淋头的水声竟然还在持续。
他心念一动,预备敲击的指节一翻,径直推开了门。
果然,韩泽文并没有在冲澡。
感觉到后背的方向有凉风吹进,他喘了一口气,在弥漫的一室水汽回头。
“过来。”男人压了一下喷淋头开关,已经变凉很久的水停了下来。
只过了一小会,青年晒得暖烘烘的身体便盖上他略微冰凉淌着水珠的后背。
江赦什么也没说,从善如流地接替了他的工作。
“为什么要放石头在床上?是什么驱梦魇的民俗偏方?”不久前才说自己不是禽兽的韩律师心安理得地往后靠在伤患暖和的胸膛上,并把主导权移交给他。
镜子里男人有点失神的脸和巢菜地那晚的表情开始重合,江赦紧紧盯着看了一会,才说:“不是。”
青年的手迅捷、力稳,是数千万次拧螺丝锻炼出来的、媲美数控机床般的肌肉精细控制能力,与自己的手掌平滑触感截然不同,由于长期接触扳手等金属工具,青年虎口位置的皮肤粗粝,掌纹指纹都更清晰,带着一些原始的野蛮与狞厉,有一种脱离文明社会的热烈与不受控的出格感受,韩泽文最喜欢青年宽厚有力的手掌,他用手肘轻轻顶了一把后面的人,鼓励他。
与粗钝熟稔的行为不同,青年的表情近乎天真的委屈:“你不记得了。”
韩泽文:……
他应该记得吗?
他细想一番,确信自己没送过江赦石头。难道是从他院子里哪个犄角旮旯偷挖过来的?
不慎被刮到,韩泽文“嘶”了一声,责怪道:“你能把戒指先摘了吗?”
江赦取下带着些许潮气的戒指,他犹豫了一下,没舍得放在洗漱台上。
迟疑片刻,江赦试探着把戒指放到韩泽文的手心里,道:“等会还我。”
韩泽文攥紧手,故意道:“为什么还你?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家的东西。”
江赦迅速去扒韩泽文的手。
韩泽文嗤笑道:“还你还你。说吧,那石头做什么的?”
看他那样子,是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江赦带着些怨念地提示:“你第一次到树兜的时候,车在村口坏了。”
韩泽文:……
韩泽文有些诧异:“你从树兜大老远搬过来的?”
稍微提示一下,韩泽文就想起来了,江赦觉得文哥还是很在意与他的一点一滴的。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如数家珍地介绍起床上那堆破烂:
“那个玻璃罐子里原来装的是你给我买的香茅,不过已经被我用完了。”
“陶瓷小狗是我们去k省旅游的时候一起做的。”
“小枕头里的软管是你帮我填的。”
“皮带是你去年补给我的百日纪念日礼物……”
“床头那本书是云川五年前出版的,里面收录了你和律所几位同事的个人办案手记和常用法律法规编注,扉页还有你的签名,是有一次我在手上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意气用事,无故裁掉一个在闵武身边的副总,反过来被他提起劳动仲裁,结果还败诉了,最终以2N的赔偿标准补偿完事,你说我作为一名高级律师的男朋友,不可以是个法盲,强行把这本书塞给我,让我日夜研习,好好拜读。”
“这些,你一样都记不起来吗?”
青年的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很轻,很慢,手上却没轻没重,像是在对韩泽文忘却这所有一切的小小惩戒。
“以前……没发现,你还有…收集癖?”韩泽文强撑镇定,实际心神荡漾到了不知何处,他仰望着浴室镜子边框微微松动的一颗铜色螺丝钉,不自觉弓起一点背。
“以前没有,我想收集的东西随时都可以得到,现在不行了,我想收集的那些东西,他的主人不太愿意给我了。所以我就只能得到一点就保存起来,不然就没有了。”江赦意有所指。
韩泽文听懂了,但没搭腔。他用气声道:“当初要不是小明偷了我的钱,我还住不到你家去呢,你怎么不把小明也捆你床上收集起来?”
韩泽文听见青年闷声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心脏一下子柔软下来,那股堵在心里的不舒服渐渐消散,久违地开了个玩笑:“其他的不说,你做手工倒真是在行。在树兜苦练出来的吗?”
江赦被这句夸奖断了两下节奏又立刻衔接上,他想了一下,答道:“不算。遇见你之前,我没怎么做过这个。每次都要很久,很浪费时间。”
“你又不用上班打卡考勤,有什么不舍得浪费时间的。”韩泽文道:“也别说是我,我可没教你这个。”
“就是你。”江赦轻声道:“每次想着你,就很快。”
韩泽文听着这些蹩脚的撩拨,简直要被烧融化了,他握紧拳头,戒指上的天平卡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尖锐得像在烙印。
“文哥。”江赦内疚道:“上次出差那件事,对不起。”
韩泽文微微阖上眼,睫毛都被打湿:“那个案子不是我的强项,本来成的几率也不大,和你没有多大关系。”
“就算这么说,也是因为我你才会错过原定的航班,我……”
“没事,我不生气。”
“不生气?”江赦愣了一会,较真地问:“你为什么不生气,都是我的原因,你应该生气的。”
韩泽文见他又钻牛角尖,闭上眼,豁出去似的,“你知道的,我……我喜欢你,不要总是患得患失。”
“你喜欢我吗?”像是在求证,又像是在疑惑。江赦捏着韩泽文的手腕上微微凸起的桡骨,追问:“为什么?”
韩泽文脑子开始混沌得有些听不清了:“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
韩泽文仰躺在江赦的肩膀上慢慢哈气,频率变得紊乱无序。
江赦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个在外人眼里理智自持的人变得混乱,黑亮的眼神逐渐晦暗,里面蕴含着说不清的复杂情愫。
这个人,只能在他这里露出这种表情。
他把另一只手按在韩泽文剧烈起伏的心口,感受爱人心脏急剧的跳动。
这份跳动,是因为正在发生的这件事,还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他呢?
江赦低头亲吻他的发顶,抬眼直视着镜中男人的眼睛,蛊惑似的:“文哥,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
“啊?”
“我感觉不到,多给我一点吧,好不好。”
明明头发上并没有神经末梢分布,可从镜中看到江赦表情珍惜地轻轻亲吻自己发梢的动作时,江赦手的温度透过皮层仿佛直接按到了他的心脏表面,让他忍不住灵魂都跟着悸动。
没有衣物的阻隔,后背的心跳也显得格外清晰,震颤的幅度之大仿佛自己的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两颗心脏,韩泽文所剩无几的理智被突破了一小道缺口,率先崩溃的是身体上的防线,接着是心理,在世界上所有男人最为脆弱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哑着嗓子把那句“可以”说出了口。
……
闪送到的餐已经凉透了,韩泽文把东西拆了外包装,丢进烤箱加热。“江阿姨给你配的床这么轻,就这一会子功夫歪了八里地去。”
“本来这套房子是要出租给附近的学生,选的家具都比较轻,好搬动。”
江赦脸和头发都湿湿的,他先到厨房将烤箱里的食物包上锡纸重新加热,防止水分被完全烤干。
“你怎么不吃?”韩泽文沐浴完,穿着来时的那套衣服,姿态优雅地在披萨尖角咬了一口。
江赦伸手在桌下抚摸自己的平坦的腹部,身上散发出神圣的母性光辉,微笑道:“我想让它们在我身体里多呆一会。”
这句话从一个身材魁梧挺拔的大男人口里说出来真的非常恶心,韩泽文咀嚼的动作都停住了,他嘴角抽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控制住恶寒后他面无表情道:“正常点。”
江赦可能是在家一个人待太久,无聊疯了,越演越起劲,说完那句恶心话还不够,装模作样地拿毛巾盖在块垒分明的肌肉上,跟个被渣男抛弃后精神失常的可怜女人一样,小声谴责道:“爸爸不要妈妈了。”
韩渣男冷漠指出:“江姑娘,你这毛巾我擦过水,又冷又潮,盖久了容易宫缩早产。”
江姑娘受惊似的把半湿的毛巾掀开,还愧疚地和八胞胎的硬肚子道歉:“对不起,宝宝,都是妈妈不好。”
江赦自顾自演了一会,过了一会瘾。才抬起头,正常道:“对了,闵怡上周撤销了对淮仁的起诉。”
“嗯?”韩泽文眉峰微蹙,疑惑道:“为什么?”
据他所知,闵武身上很多事,都是淮仁做的,闵怡一向无理由包庇他这个儿子,就算是泼脏水肯定也要把事都推卸出去的,怎么肯舍弃这种好机会帮他减刑?
“我也不太清楚,听希瑞说的。淮仁这两天大概就会被放出来了。”江赦摸着肚子说:“我的宝宝长大可不会做这种事。”
韩泽文没接戏,不过提起淮仁,他不免想起他手下那位很能打的狗腿子——刘六。
“蒋志送过来的那个u盘,里头那个隐藏文件夹警方那边一直无法破解。我申请了调令,托我一位做网安的朋友帮帮忙,估计这几天就能有结果,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不去了吧,我要在家养……”
韩泽文优雅不下去了,眼疾手快地把没吃完的披萨连同那个未出口的“胎”字塞到江赦嘴里,道:“别玩了,我下午有事,先走了。”
江赦跟着站起来,手却依旧护着肚子,俨然一副深闺怨妇的做派,目光灼灼地盯着忙着出门的“丈夫”:“你晚上还来吗?”
“看情况吧,不一定来。”
青年抿嘴,神色有点沮丧。
韩泽文看着伤脚脚尖点地,单腿站立靠在桌边的人,想起那句答应江赦的“可以”,停了一下,道:“我尽量吧。戏瘾还没下去吗?能不能先把披萨吃了,不然你宝宝真的要饿没了。”
江姑娘又好像不在乎宝宝死活了,依旧直愣愣地看着他。
韩泽文无奈道:“我晚点会来。”
江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坐下来,开始拆食品包装。
韩泽文走到门口穿好皮鞋,回头道:“脚好了陪我回去一趟,那个手术我妈妈……让你别做了。”
江赦的目光先是疑惑了一瞬,然后迅速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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