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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冰魄羁绊(下)

那碗浅金色的冰魄桂花凝露,如同被注入了剧毒,在卿玥的唇边微微晃动着。澄澈的液体映着拔步床内摇曳的烛火,折射出冰冷而纯净的光晕。那缕被空间之力提纯到极致的桂花冷香,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她的感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片刚刚被强行撕裂又重组的泉眼,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冰针攒刺般的剧痛。

铃兰捧着碗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姑娘……您……您再喝一口吧……太医说……说您内腑伤得厉害……这药……”她语无伦次,看着卿玥惨白如金纸的脸和嘴角再次渗出的血丝,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卿玥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碗中那浅金色的液体上。不是药。是胤禟的“投喂”。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那冰魄玉髓的诱惑!是那龙印的枷锁!

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饮鸩止渴!每一次那冰寒清流抚平灼痛的瞬间,都伴随着丹田泉眼被那狂暴玉髓之力疯狂撕扯、同化的剧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深蓝色的冰魄龙纹髓晶虽然被空间强行吞噬镇压,但核心那缕被胤禟龙印引动的、冰冷霸道的意志,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泉眼深处,正贪婪地汲取着每一滴凝露的力量,疯狂壮大!

再喝下去……她怕自己会彻底沦为这冰魄之力的傀儡!被胤禟的意志彻底吞噬!

“拿走……”卿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抠出来,“……不喝……”

“姑娘!”铃兰的哭腔带着绝望的哀求,“您不喝……身子怎么熬得住啊……太医说……”

“我说……拿走!”卿玥猛地抬手!动作带着一股被剧痛和愤怒催生出的狠厉,狠狠挥向那碗凝露!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青玉碗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浅金色的凝露混合着细碎的玉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凄厉地溅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桂花冷香如同被释放的妖魔,瞬间在狭小的内室弥漫、炸开!

“啊!”铃兰短促地尖叫一声,吓得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卿玥的身体因这剧烈的动作猛地向前一倾!丹田深处那片被强行压制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噗——!”

一大口滚烫粘稠、颜色暗沉如同淤血的液体,混合着细小的、闪烁着冰蓝色幽光的碎晶颗粒,如同决堤的洪流,狂喷而出!星星点点,凄厉地溅落在脚踏、锦被和她自己染血的衣襟之上!

那血……不再是鲜红!而是暗沉发褐!里面夹杂的冰蓝碎晶如同淬毒的冰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姑——娘——!”铃兰的哭喊撕心裂肺!她扑上去,用袖子徒劳地擦拭着卿玥嘴角不断涌出的暗红血污,触手一片粘稠冰凉!

卿玥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下去。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寒的刺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深处那片刚刚被空间之力强行镇压的泉眼,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水,疯狂地沸腾、炸裂!冰魄玉髓的狂暴力量失去了凝露的“疏导”,如同失控的猛兽,在她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冰刀刮过,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冻结般的麻木感!

反噬! 强行吞噬冰魄龙纹髓晶的恐怖反噬,终于在她拒绝“投喂”后彻底爆发!

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孤舟,被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麻木反复撕扯、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试图用这点刺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不能昏过去!绝不能!一旦失去意识,那盘踞在泉眼深处的龙印意志,会像贪婪的寄生虫,彻底吞噬她残存的生机!

“太医!快叫太医啊!”铃兰的哭喊声如同隔着厚重的棉絮,模糊地传来。

内室通往书房的小门,依旧紧闭。无声无息。如同隔绝生死的界碑。

书房。

沉水香的气息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彻底扭曲。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白玉蟾蜍灯早已被拂落在地,碎裂的白玉和凝固的灯油混合着烧焦的卷宗残骸,在地面铺开一片狼藉的、散发着焦糊与沉水香混合怪异气味的污迹。跳跃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下窗外透入的、惨淡的月光,在满地狼藉上投下冰冷而模糊的光影。

胤禟背对着那片狼藉,面朝窗外。靛青素缎袍服在惨淡的月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形。长发未束,几缕墨色发丝垂落肩头,在微凉的夜风中微微拂动。他双手负于身后,指节根根分明,在袖袍的阴影下紧紧交握,用力之大,骨节泛出森冷的青白。

博敦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垂手肃立在书房最深的阴影角落里。那张刻板如石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陷在眉弓下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内室的方向。每一次内室传来卿玥压抑不住的痛苦呛咳或铃兰绝望的哭喊,他紧绷的肩背肌肉都会极其细微地抽动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空气死寂。只有卿玥在内室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穿透厚重的门板,如同钝刀子般一下下刮擦着紧绷的神经。

突然!

“噗——!”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内脏被强行撕裂的呕血声,伴随着碗碟碎裂的刺耳声响,如同惊雷般穿透门板,狠狠砸在死寂的书房里!

博敦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当胸击中!那双如同万年寒冰的眼眸骤然睁大!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炸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半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胤禟那如同亘古冰雕般凝固的背影时,所有声音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胤禟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猛地收紧!骨节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依旧面朝窗外,纹丝不动。但博敦清晰地看到,主子那负在身后的、交握的双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根根暴突!蜿蜒虬结!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紫黑色!

一股无形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的冰冷怒意,以胤禟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空气温度骤降!地面上凝固的灯油似乎都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龟裂声!那怒意并非针对内室的混乱,而是……一种被忤逆、被挑战了绝对掌控权的、深入骨髓的暴戾!

她竟敢!她竟敢砸了那碗凝露!她竟敢拒绝他的“投喂”!她竟敢……任由那冰魄之力反噬?!

这个认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胤禟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心核!他精心布下的棋局,他用以驯服这头意外闯入的“猎物”的锁链,竟被对方以如此惨烈、如此决绝的方式……悍然挣断!

内室传来的痛苦喘息和绝望哭喊,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刮擦着他的耳膜!

“呃……嗬嗬……”卿玥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痰音和濒死气息的呛咳声再次传来,如同垂死的幼兽在泥泞中挣扎。

胤禟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那暴突的紫黑色血管如同活物般在苍白的手背上蠕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如同吸入了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每一寸理智。

就在这怒意即将冲破冰封、化为毁灭风暴的临界点——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如同沉寂冰原深处最细微的冰裂之声,毫无征兆地自他丹田最深处传来!

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痛苦!

不再是简单的痛感传递!这一次,那根无形的“冰魄本源”之弦,仿佛被卿玥体内那失控狂暴的冰魄之力狠狠拨动!一股如同被亿万根淬毒冰针同时刺穿神魂的、难以言喻的剧痛!混合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强行撕裂般的虚弱与冰冷麻木感!如同汹涌的寒潮,顺着那根无形的弦,毫无阻碍地、狠狠地……倒灌进胤禟的识海!

“唔!”胤禟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后心!一直纹丝不动的挺拔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晃动!他闷哼一声,那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楚!按住窗棂边缘的手猛地收紧!坚硬的紫檀木窗框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道细微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剧痛!深入灵魂的剧痛!还有那随之而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麻木与虚弱感!那是她的感受!是她正在承受的、濒临崩溃边缘的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冲击,如同九天冰瀑兜头浇下!瞬间将他那焚天的怒焰和暴戾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错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毒蛇噬咬般的……悸动!

她……竟痛苦至此?!那反噬……竟能通过这该死的“羁绊”……如此清晰地传递给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卿玥砸碗的忤逆更让他心神剧震!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另一个生命的痛苦!如此直接!如此……不容抗拒!

“爷?!”博敦被胤禟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反应惊得心神俱裂!再也顾不得规矩,猛地抢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向内室小门!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那个女人!必须死!

“退下!”胤禟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般的狂暴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猛地转过身!

惨淡的月光斜斜照入,勾勒出他半边侧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骇人的惨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双深不见底的玄色冰眸,此刻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暴怒,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冰海深处炸裂的漩涡般的情绪!震惊!错愕!被冒犯的暴戾!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被毒蛇噬咬后本能产生的……忌惮与……探究!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着幽蓝冰焰的利刃,死死钉在内室那扇紧闭的小门上!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将里面那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女人彻底洞穿!

“她……”胤禟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在找死!”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内室传来!紧接着是铃兰彻底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姑娘!姑娘您醒醒!别吓奴婢啊!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啊——!”

卿玥的气息……断了!

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沉入深潭般的死寂!

胤禟瞳孔骤然缩紧!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丹田深处那股源自卿玥的、冰冷麻木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那根无形的“冰魄本源”之弦剧烈地颤抖着,传递来一种……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死寂!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胤禟的心脏!比他自己的丹田被刺穿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暴怒!

“博敦!”胤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深处刮出的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奴才在!”博敦如同被解除了封印的凶兽,瞬间绷紧!

“撞门!”胤禟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不再看博敦,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周身那股被强行压制的恐怖气势再次轰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暴怒,而是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不容任何人夺走他“猎物”的绝对掌控意志!

“把里面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胤禟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给爷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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