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不久之后一语成谶。在两周之后的安达仕酒店的甜点自助上发生了中毒事件,卷入案件的少年侦探团再次上线。在敲开受害者隔壁的套房后,柯南震惊地看见门后露出了潮崎久世的脸。
他大概不是在参加那些乌漆嘛黑的工作,穿得简单又休闲,绿色竖白条纹衬衫和米灰色裤子,打开门后顺势倚在门后,挡住了柯南向里张望地视线。但柯南还是看到靠近窗户的客厅区桌上摆着威士忌、苏打水与两个酒杯。
‘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他敏锐地意识到,好奇心暂时胜过了赤井秀一的告诫,他响亮地问:“潮崎先生,我想借用下卫生间。”
潮崎久世在其他孩子“柯南你又不按时上厕所”“柯南你没事吧”这样的纷纷议论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让他进入房间。
这是个铺着绿色地毯的套房,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332米高的东京塔矗立于建筑与绿地之间,视野非常开阔。柯南注意到卧室的门虚掩着,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在背后潮崎久世的视线中转向了另一边的卫生间,在不甘心与惧怕中假装使用后,就匆匆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景光打开门走出来,等潮崎久世结束检查后才出声:“他就是那个高中生侦探?”
潮崎久世洗了手:“看起来很可爱吧,小看他一不小心就要吃亏。阿笠博士为他做的那些东西真是防不胜防,琴酒都在他手里吃了亏。”
虽然已经看过资料,但亲眼见证的时候仍然让景光感到不可思议。违逆时光洪流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不可思议的狂想居然在现实中得以实现。但又接着想到,那美丽的外表与青春的肌肤是诞生在什么噩梦之上,一种小小的、轻轻的,最后却变得沉甸甸的东西,就拉住了他向上扬起的嘴角,连带着他的整个灵魂都在痛苦地往下坠。
他似乎又回到了在爱知县大东仁先生那里看到那些史料的时候,他已经说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具体的影像或者文字,潜意识把精神上痛苦不堪的他推到了一片安全的海岸。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言语形容——似乎充满悲伤、虚脱和绝望,却又不完全相同。或许该说是能让自己安稳活在现世的力量,突然瞬间消失掉的感觉。一股想尖叫的冲动占据心头,眼前一片漆黑,他全身不能动弹,泪水夺眶而出,像严重晕船一样。
大东先生似乎给了他一杯酒,或者两杯。当他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在听见翻开纸张的声音仍忍不住瑟缩,那一刹那产生的联想从1932年突然穿透时空降临,他回忆起资料中的记录——那是人皮从身体上剥离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半个月,景光依然不能从那些看过的资料上脱离。现实中许多普通的声音时常会让他感到惊惧: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流水的声音、电流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声音——都像是一道道延迟的酷刑。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所秉持的正义、信仰、道德、自尊、洁净与承诺原来依附于如此脆弱的根基之上,这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其实根植于长达半个世纪的、对其他国家的罄竹难书的罪孽。而遭到侵略伤害的国家,却被冠以“‘亚洲大家庭’内部的兄弟之争”这样令人惊愕荒谬的名义。甚至在那座名叫“南京”的城市遭到屠杀时,在上海发型的日本报纸与《东京日日新闻》,还将之描述为:恢复正常营业;日本人同留在南京的外国人合作,共同赈济贫苦的难民;在城里打劫的中国人已经肃清;南京已经恢复和平与秩序!
而这样的典型谎言,直到70年后的今天还在继续,甚至将以上种种暴行,扭曲淡化为“事件”,并宣扬“如果当时日本不侵略中国就无法生存,反而可能会被殖民”这样荒唐可笑的言论,通过恐吓让民众不敢去辨别事实,反而将那些最恶劣的邪恶行径化作平淡无奇的小事,认为长达半个世纪的侵略,不过像微风吹拂着白杨一样平安无事。
他想要掩住满眼的泪水,眼泪却开始汩汩流下,他咬着牙,试着忍住不要呜咽出声,但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所知的,他所坚信的,所深深眷恋的,竟然包裹着如此令人无法想象的恐怖、痛苦与自我毁灭。
大东仁先生没有让他看得更多。他从2005年开始搜集史料与物证,跑遍了神保町和各地的二手书店,但这些东西早已被战败后的日本政府积极销毁与藏匿,即便加上在网络拍卖所得,目前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收藏。
“但我会继续寻找下去,一个不能正视历史的国家是没有资格谈论未来的。”当时,大东仁先生这么对他说:“我们的国家,文明的外衣太过单薄,以致人们能够很容易就把它撕去。即便我们的飞行器已经能在外太空摘取行星碎片,但这个国家的内心却依然孱弱不堪,一股微小的风就能够让它风声鹤唳,并在这样的恐慌中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错误。即便是几岁的孩子与柔弱的女孩,也会在那些用来麻醉人的话语里面,去狂热地相信必须去侵略、掠夺、杀害、占有其他国家——这样的恶行能够拯救这个国家。
但事实上,那都是谎言。那些被愚弄的民众没有分辨能力,轻而易举地让谎言决定自己的意志,为此投入生命、变成畜生和魔鬼。将人性中那些扭曲的东西,那些最令人难以言说的罪恶变成了平常琐事,造成人类历史上最为恐怖的灾难——这一切,其实都是日本军国主义利用不受约束的权利,策动整个民族去实现少数精英群体的病态目标。
这个国家,其实只是假装进入了某种文明时代,和一百年、一千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区别。民众依然在被愚弄、漠视,在畸形的社会制度下祈求片刻的幸运。当同样的境况再次来临,掩饰历史、否决过去的社会,就一定会再发生那样的暴行,就像他们在历史上不断重复的那些罪孽。也许会有人认为,这只是整个程序中一个无害的小错,也许不会引起任何问题。但世界不是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这个小错,也许在将来会成为引起这个国家剧烈倒退的巨大错误。所以现在,必须有人迫使这个国家的人去记住它,去守护文明的底线,不再重蹈覆辙。”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大东仁先生将景光领到窗前。天气异常晴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放射着光辉,而更加遥远广阔的寰宇之上,无限的群星交相辉映。
回想起这些,眼泪就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落下来。他坐在沙发上,用手盖住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嘶哑着声音:“拜托...请稍等一下就好...”
潮崎久世按住酸涩的眼睑,转身回到卧室,努力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不让羞愧与痛苦盖住理智。他知道他能够做到,他已经做过很多次。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重新在客厅见面。景光的眼睛还很酸痛,站在同样阳光明净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远处。听到潮崎久世的声音他回过头,“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想,我已经做好准备,听你讲关于与这个国家过去密切相关的、组织的从前了。”
这一章和下一章的内容都是我很早就想写的内容,所以尽快发出来。前两天93阅兵,感慨万千,又骄傲又悲伤,尤其在看见杨靖宇将军旗帜的时候,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为什么我们总说要铭记历史呢,因为“忘却等于二次杀戮。只要文明存在,我们就永不原谅暴行——这不是延续仇恨,而是守护文明底线。”
大东仁先生确有其人,他从2005年开始为南京大屠杀收集整理了超过4500套珍贵史料,包括真实照片、笔记、报纸等各种材料,并将它们捐赠给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这批资料中包含有关日本“荣第1644部队”的档案,该部队在南京进行过细菌、毒气实验,其中甚至还包含了日军在当地建立“慰安所”的铁证。2025年,日本**籍参议员山添拓在国会上展示了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简称“731部队”)进行人体实验的史料,敦促日本政府正视历史、承认事实。这样有良知、愿意正视历史的朋友,是会值得尊敬的。而那些至今不肯承认日本侵华历史的罪人,只会被我们蔑视与不齿。
大东仁先生和景光说的话,我参考了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与93阅兵解说词,我没有找到大东仁先生的采访,但我希望所有有良知的人,能够正确认识历史、承认历史。
1932年是731部队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建立的时间,我小的时候看过731的电视剧,但我想不起来是《黑太阳731》还是《荒原城堡731》,至今不敢看第二次。
有关于当年报纸的援引,来自张纯如先生的《南京大屠杀》,先生千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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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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