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威眸子一转,端起桌上的汤药递给卫衡:“殿下,药凉了。”
卫衡接过,咚咚两口喝下,又拿帕子擦拭了嘴角药迹:“娘娘怎么突然想起剿匪来了?”
内侍躬身:“这——奴才不知。”
卫衡点了点头:“知道了,等本王伤口换过药后,便即刻入宫。”
“是,殿下,奴才就先行一步,去给娘娘回话去了。”
“有劳公公。”
锦园。
叶端提着药箱放在园中石桌上:“本就是唬人的,殿下何须如此在意?”
卫衡轻笑:“不是在意这假伤口,只是想拖她一会儿。”
叶端边解下卫衡手臂上的纱布,边道着:“这次温家定恨极了遥州山匪,温观识定要亲自去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可他那本事,太后不承认其无用,周相必是知道的。所以,周相一定会劝说太后,为温国舅挑选一个得力副将。”
“依你看,周相最后会选谁?”
叶端想了想:“嗯——右武卫何将军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啊。”
“何昌桥?”
“嗯,是他。”
卫衡垂了垂眉:“那若是我请命的话,他们又会以何种借口拒绝呢?太后召我入宫商量剿匪一事,定也是想试探我。她终究对我是不放心的。”
叶端一笑:“殿下伤口未愈就是最好的借口啊。”她转了转眸子,便往屋里跑去,“殿下稍候。”
不一会儿,叶端便取来颜料、剪刀等等。
她拉过卫衡的手臂:“我给你好好画画。”
卫衡歪一歪脑袋:“画什么?”
“画伤口啊。”叶端挑他一眼,便俯身安静画起来。
少时,叶端起身,放开卫衡这支手臂,又拉过他另一支手臂再画起来。
卫衡抬手仔细看着,由衷叹道:“你这手艺着实不错,真可以假乱真了。”
叶端得意:“那是当然。”
卫衡看了看她,见她心无旁骛地画着,他俯了俯身:“瞧你这画功,也是精湛,可是专门练过?”
叶端无心说着:“这哪用得着特意练?小时候我给师弟师妹们画假伤口,与师父告假,然后带他们去河里捕鱼,师父从来都未发现过,画的多了熟能生巧罢了……”
叶端忽而觉得哪儿不对劲,她抬头看了眼卫衡,却见他满脸笑意——是那种窥探别人秘密后的坏坏的笑容。
“殿下这是在套我话?”叶端咬着牙,笑问他。
卫衡一弯腰凑进叶端,仿佛想要钻进她的眸子里去似的,牢牢盯着她的眼睛。
“这下,我可抓住你的把柄了。”
叶端眸子顿时一阵慌乱,“噌”一下站起身:“抓住了又如何?反正,师父又不在渊都。就算在,师父还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惩罚他最得意的弟子不成?”
卫衡笑出声来:“就是就是,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怪罪自己的得意弟子。”他说完这话,就静静地看着叶端。
他的眸子似璀璨星光,守着他的皎洁月光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叶端继续为卫衡包好纱布,指尖轻轻捏住卫衡的手。不等卫衡明白其缘由,叶端手上突然用力,指尖便陷入卫衡掌心里去。
卫衡从手掌至整条手臂立时像有闪电划过,一瞬疼痛,发间、后背便有冷汗淌了下来。
“嘶——”他不解又委屈地看着叶端,“谨义,你……”
叶端嘴角一挑,又握起卫衡的另一只手。
尚不及叶端碰触,他连忙抽回手去,抱于胸前,略带惶恐地看着叶端:“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叶端轻笑:“才这么点痛,殿下就妥协了?”
她不顾卫衡的躲闪,抓过他的手,翻开手掌,指给他看:“这儿穴位可让你手臂疼痛,殿下只有伤口却不痛,便是最大的破绽……”
卫衡认真看着,终于明白了叶端的用意。
“殿下可记住了?”
卫衡点头:“嗯,记住了。”
皇宫大殿。
一切都如叶端与卫衡分析的那样。
温言成以遥州发生特大抢劫案为由,表示遥州山匪猖獗,严重危害遥州百姓,已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
卫衡拱手:“娘娘,臣愿率兵剿匪。”
温言成与周誉相视一眼,便道:“区区山匪,乌合之众,晋王乃我朝肱骨,如今尚有伤口未愈,哀家怎会忍心让你带伤出征呢。”
说着,她便对尚无竹道:“尚公公,去请闻太医来,问问他,哀家命他调制的药膏如何了?”
“是。”
周誉道:“娘娘,晋王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言成道:“讲!”
周誉便颔首:“此前漠州一战,温侯未能成行,民间常有不实言论时而传出。依臣看,此时剿匪一事,便是温侯自证的最好时机。”
“正是,正是。”温观识连连说道。
兵部尚书万胜沉默片刻,拱了拱手道:“周相言之有理,不过,遥州山匪能发展到如今势力,自是不容小觑,还是谨慎为妙。”
周誉点头。
万胜又道:“娘娘,不如就让右武卫将军何昌桥与温侯做副将,如此一来,剿匪一事便有了两重保障,定是必胜之战。”
温言成思虑片刻,终于抬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闻述走上殿前,温言成便道:“闻太医,哀家命你为晋王殿下调配的治疗烧伤、烫伤的药膏,你可调制好了?”
闻述拱手:“回娘娘,调制好了。不过,此药膏用法与其他药膏不同,臣斗胆,想在此为殿下换一次药,示范如何使用。”
温言成示意内侍:“赐座。”
卫衡自是明白,温言成与闻述此举便是想当众揭穿自己的伤情,他面色沉着,拱手道着:“臣多谢娘娘。”
说罢,他提袍,便在内侍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他掀开袖口,便把手臂交给闻述。
纱布一层层解开,半结痂、半流脓的伤口渐渐裸露出来。最后一层纱布甚至粘在了结痂的伤口上。
闻述慢慢扯下,卫衡额上已渗出汗珠。他掌心紧紧握起,似乎疼痛难忍。
在场众臣纷纷惊呼着:“竟伤得如此之重……”
闻述取了药膏,慢慢涂在卫衡的伤口上,又用打湿的帕子湿敷片刻,才又重新包好……
朝堂散去,叶端便收到了诏书,命她后日随右武卫一同出征剿匪。
月牙挂在双辉殿的梅树枝上。
卫衡立在树下仰面看着,片刻他稍稍蹙起眉头,似乎不解为何昔日繁盛的枝叶,如今竟变得如此干枯。
“殿下在想什么?”
叶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卫衡愣了一愣,转身看她:“你既收到诏书,为何不在帅府陪陪苏夫人?”
叶端缓缓向他走来,语调倒是轻松:“也不知为何,今夜就想来陪陪殿下。”
她在卫衡身边停步,也仰头看着树梢的月牙:“殿下可是在想,昔日这梅树枝繁叶茂的景色?”
“嗯。”卫衡轻声道着,“打从烈州回来,我便用尽各种办法想救活它,但这梅树怎么都不肯发芽,或许是从根部就坏了吧……”
两人一同仰头望着夜空,沉默许久。
卫衡侧首,看着叶端:“今日朝堂之上,太后点名要你出征,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谨义,那一瞬间,我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支持还是该反对。”
叶端也收回视线,转眸注视着卫衡:“殿下之意,谨义明白。太后对山匪恨之入骨,是因以为他们杀了她的亲侄子,而我又是她做主为温萦挑的未婚妻子,温萦死了,她自然不会希望我能安稳度日。加之她对叶家的忌惮,此次剿匪,便是她的一个机会。不单山匪强悍,剿匪主将还是温国舅,如此,我便是她的瓮中之鳖……”
她勾了勾嘴角,一伸手,环腰拥起卫衡,脸颊贴在卫衡的胸膛。
“殿下,此次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殿下闲暇了,能否请您常去帅府坐坐,陪陪母亲,宽慰她?母亲常年牵挂父兄,如今,我又要带走她的一份牵挂……殿下,我知道那种感觉,所以,能否请您多去帅府坐坐……”
卫衡心口一酸,紧紧搂住她:“我答应你。”
连威从府外回来,方走到双辉殿门前,便见卫衡、叶端相拥在一起,他立马转身欲往回走,却听卫衡厉声道:“回来!”
叶端一惊,抬头看了看卫衡,立刻松开手,转头才见连威。
卫衡也放开拥着叶端的手,问连威道:“可是漠州来信?”
“是。”连威边答,边向二人走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卫衡接过信笺,打开,发紧的眉梢渐渐放松下来。
他看一眼叶端:“出征前,我也不知该送你些什么。就给你这个吧。”说着,他把手中的信递给叶端。
叶端扫了眼信上内容,又抬眸看着卫衡:“是黑蜂山上山匪的身世情况。”
卫衡道:“这是苟六所述,可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你要仔细记在心里……希望能帮得上你。”
叶端莞尔:“谢殿下。”
太阳尚未升起,鸟儿已振翅往天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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