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按下方才的悸动,盛春朝“嗯”一声,而后抓住半环住腰身的那只手臂,很快整个人如腾云般被带着离开地面,足尖点过枝桠檐顶,声响几乎轻不可闻,唯有人影过风留痕。
瑶台临湖岸而建,虽无避荫,但风总是清亮舒爽的,这座小筑遗世独立于一片翡翠绿波之中,所有游园赏春者也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方向,故而周围安静非常,除侍卫丫鬟外再无其他人。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几乎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盛春朝向占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道:“直接上?”
宋景舒顿时了然,回道:“速战速决,拿不走就先把人绑走。”
“见机行事,”盛春朝忽略掉两人土匪既视感的错觉,“要是来不及一起走,就去相宜殿汇合。”
说完,两人无声对视瞬息,而后转身兵分两路。待盛春朝从柳林绕到瑶台侧方时,恰好看往这边的侍卫被一记手刀利落劈晕了过去,离盛春朝最近的那个丫鬟似有所察,打算出声时肩头突然被拍了拍,丫鬟下意识回头,正好吸了满鼻子香粉,随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又是手臂一挥,朝自己袭来的几个侍卫应声倒地,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盛春朝顺手捡起一把,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抬脚毫不犹豫用力踹去,哐镗一声巨响后,两扇门轰然大开。
出乎意料的,屋内空无一人。
看来是两人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提前做好了防备。盛春朝刚迈进一步,身侧的气流陡然凌厉起来,她下意识抬剑抵挡,反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反推得向后几步。
盛春朝单腿用力稳住身形,接着向来人看去,下意识道:“父皇。”
对方同样神色惊异,警惕之意不减:“你是何人?”
差点忘了自己和当年相比已经大变样,就算现在伪装成那个小公主盛春朝蒙混过关也不太行得通了。
不过时间紧急,盛春朝并不打算同他解释,这时刚赶到门口的宋景舒突然大喝道:“站住。”
盛春朝下意识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一抹黑影自窗边消失,若是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三皇子盛荣,他带走的,必然就是皇帝刚刚交于他的传国玉印。
话不多说,宋景舒行动飞快,如离弦之剑般追了过去。事不宜迟,盛春朝也该尽快离开此处,但下意识地,她脚步微顿,转头对这个白发渐生的中年帝王道:“切记,提防傅渊。”
无论如何努力,但木已成舟,盛春朝怎会不懂这样的道理?再说了,现下时景不过画中复现,即使这句话真的有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历史上傅渊用幻术惑主,于幕后操控十余年,意图弑君夺权。而这位年轻时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意气帝王,本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可却在阴谋中仓促结束了一生,史官最后的记载只有‘甕于盛国六十九年’寥寥几字。
盛春朝忍不住想,若是他在被控制时有过片刻清醒,该对此情此景作何感想呢?
话至如此,再多言也无益,盛春朝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那人道:“朕已知晓。”
“可朕已身不由已,唯有以身破局,方可求一线生机。”
“荣儿虽寡言,但能力出众,可当大任。”
原本众人还不理解,为何皇帝要在这个时候将玉印交给盛荣,现在却能想得通了。
不用猜也知道,他所说的一线生机,应该并不包括自己能全身而退。
盛春朝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可她又能说什么?身处万人上,便忧万人事,坐了皇位,承了天下人的跪拜,便理所应当要做好落得如此下场的准备。
“来人啊,抓刺客!”
屋外一声破音的呼喝让盛春朝回过神来,不过多久,上次入画的两人便会来到这里。盛春朝当机立断从刚才的窗口离开,回头的最后一眼,正好看见皇帝弯下身子,将藏在袖口里的黑色小猫放了下来。
脚堪堪踩实地面,前方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盛春朝反应极快地绕去瑶台之后,借高大的宫墙作遮挡,可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要是这些人径直赶来瑶台,那前往瑶台寻猫的盛春朝便会被抓个正着。
再三犹豫下,盛春朝飞快绕过后墙,借着角落作掩体,小心翼翼朝外看去,正好看见少女利落撕下一片衣摆,拎着小猫后颈往里放。猫爪不安分地四处挥舞,时不时钩住布帛,对方试了好几次才把猫装好。
该是迅速离开此处的时候,公主盛春朝的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
躲在角落的盛春朝不知怎的,心中隐隐升起预感,却一时分不清具体是什么。不过一瞬,她下意识收回目光藏起身子,也就正好错过公主盛春朝向这边投来的目光。
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响了一地,杂糅着铁甲冷兵摩擦剐蹭带起的嗡鸣。还不知公主盛春朝要何时离开,自己也到了不宜过多停留,略一思忖,盛春朝绕回刚才的地方,藏好身形后等待着那群人走近。
来者约莫五六人,个个身披盔甲腰挂长剑,和刚才把盛春朝装进麻袋的侍卫们是同样打扮。估摸着距离差不多,盛春朝用力一掷,将方才捡来的剑朝大路上丢去,而后马不停蹄跑入花丛深处。
“有埋伏!”
那把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为首者的脚边,几人迅速拔剑作防御姿态,屏息凝神等待半晌后确定未有人再发难,于是带着人往盛春朝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从瑶台赶往相宜殿,有一条小路最是方便。盛春朝在阴冷潮湿的景观林中穿梭了好些时候,才从一片藤蔓网中窜进了小路。手上被不知名的叶片划破了好些口子,深林里蚊虫多得让人咂舌,盛春朝顾不上狼狈,顶着满头杂叶乱草继续朝相宜殿去。
恰是正午,日头暖得人直打瞌睡,可对匆匆跑路的人来说,这份暖就有些多此一举了,数不清第多少次翻过窗沿时,盛春朝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把门窗都关好,而后静静等着宋景舒来同自己汇合,气还未喘匀,大门像是突然被人推动,盛春朝顿时警觉起来,扫视一圈后把书架上的玉如意拿在手上,以作防身用。
若是宋景舒,自然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怕就怕是相宜殿的丫鬟,若在这么僵持下去,待会引来更多的人就不好了。
一阵空气凝固般的沉默后,门外的人先开了口,音调清澈,语气平和:“别担心,我不是来抓你的。”
盛春朝动作一滞,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是,盛春朝?
恰当来说,是之前入画找猫的那个盛春朝。
当时寻得灵猫后,为掩人耳目,宋景舒去引开侍卫,盛春朝带着灵猫来相宜殿暂避,可殿门却紧紧闭着,朝里面说话也无人应答,原来里面躲着的,就是现在的自己。
“总之……保重。”
缓过神时,盛春朝只捕捉到最后这四个字。马嘶声遥遥传来,马蹄由远及近,是宋景舒来了。
在之后便是一场惊险的马背求生,最后两人借着占星楼顶的风铃回到现实……在之后,盛春朝又成了盲女,画先生带猫离开,落入风里的那声“春朝”还未散尽,官府的人便找上门来了。
往事历历在目,却没想过再回忆起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盛春朝还记得自己离开前,曾将拿走的耳环放在门口,百般确认屋外没有人后,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两只翠绿的飞鹰规规整整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皆为因果,过去的盛春朝无意中救下麻袋里的不明女子,故而如今自己得以逃脱;刚才的自己一念之间替盛春朝引走侍卫,而她得以顺利来到这里,归还耳环。
一切因果,皆为自造。
窗框被不轻不重叩响,三声一顿,不紧不慢。盛春朝心下了然,拉开窗后,单手挟着木匣的宋景舒出现在眼前。
盛春朝道:“可确认过了?”
宋景舒回答:“不会有错。”
像是不放心一般,盛春朝又问:“三皇子呢?”
宋景舒犹豫片刻,讷讷道:“他执意不交出玉印,无法,只能打晕了抢过来。”
盛春朝:“……”
玉印已到手,也没有再多留的必要。盛春朝向着窗外先伸出手,道:“走吧。”
就这么一墙之隔,宋景舒同样伸手回握,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一愣,之后小心翼翼问道:“耳环可是不喜欢?”
盛春朝反应过来,心下微动,轻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刚才不小心弄丢了,但遇到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捡到后还了回来。”
见对方面上仍有几分怀疑,盛春朝哑然失笑,道:“回去之后,还得劳烦宋将军再帮我戴上。”
金光自两人交握的手中乍现,周围的事物逐渐被淹没,而后消失。恍惚间,盛春朝似乎听到了一声铃铛响,清脆悦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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