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图书馆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季屿川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在靠窗的老位置摆上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旁边压着两颗草莓味糖果。
包装纸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卡通小熊，像是他在便利店货架前犹豫许久才挑中的。
秦知章每次走进图书馆，总要在门口停顿片刻，假装整理书包里的课本，余光却偷偷瞥向那个熟悉的位置。
看见桌上的茶和糖果，她的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装作不经意地收下这份心意，把糖果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在空白处写下歪歪扭扭的数学公式，试图掩盖心跳的痕迹。
有时写着写着，笔尖就会在纸上晕开墨点，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季屿川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做题，偶尔抬头看她时，目光里藏着温柔的笑意。
他会在她咬着笔杆思考时，轻轻推过一张写满提示的草稿纸；也会在她解出难题时，悄悄竖起大拇指。两人之间的交流不多，却默契得仿佛早已相识多年。
日子就这样在解题声与翻书声中悄然流逝，直到高三上学期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寒风裹挟着细小的冰晶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秦知章裹紧围巾往教室跑，漫天飞雪中，她看见季屿川站在教学楼下，睫毛落着细碎的雪花，像缀满了银河的星子。
他手里攥着牛皮纸信封，指节冻得发红，像是在寒风中伫立了许久。
"给你的。"他把信封塞进她怀里，转身跑上台阶时踢到积雪，差点摔了个趔趄。
秦知章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觉到信封里似乎夹着什么硬物，形状像是张卡片。周围的同学嬉笑打闹着跑过，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可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手中这封信的重量。
她躲进女厕所拆开信封，泛黄的信纸上是季屿川工整的字迹："市图书馆后天有建筑模型展，想不想一起去？"
末尾画着只戴着围巾的小猫，爪子下压着半块巧克力。信封里还夹着一张手绘的门票，边缘画着细碎的雪花图案，看得出是用彩铅一点点描出来的。
然而当晚，现实的冷水却无情地泼来。
餐桌上，父亲把北京某所医学院的招生简章重重拍在桌上，纸张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你表姐在那边当主任，人脉都打点好了。"
母亲推来一杯热牛奶，杯口冒着袅袅热气，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学临床最稳妥，别总想着留在本地。"
秦知章盯着招生简章上的城市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季屿川说过，他要考本地大学的建筑系，继续留在这座有梧桐树的城市。
她试图解释，声音却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越变越小："我...我想考本地的学校。"
"别任性！这是关乎你未来的大事！"父亲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母亲也在一旁不断劝说，话语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这场谈话最终以她默默流泪结束。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苍白，就像她此刻冰冷的心。
第二天清晨，寒风比昨日更烈，吹得校门口的国旗猎猎作响。
秦知章在校门口堵住季屿川，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寒风卷起他的围巾，她看见他眼底的期待渐渐凝成霜。
"我...我最近要准备竞赛，去不了。"她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以后再说吧。"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季屿川沉默许久，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好，你先忙。"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时，秦知章看见他把那张邀请函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进垃圾桶时发出微弱的声响，却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季屿川早就察觉到了异样，他在放学后悄悄跟着秦知章回了家，隔着一条街看到她家里透出的争吵声和灯光。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窗户里晃动的人影，心里满是无奈和心疼。那晚，他在她家楼下的梧桐树下站了很久，雪花落在肩头，又慢慢融化，浸湿了他的外套。
此后的日子，他们像两列交错的火车。秦知章把自己埋进五三模拟卷，试图用题海战术麻痹自己。
每当解完一道题，她都会习惯性地看向旁边，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草稿纸上偶尔会不自觉地画出小猫的轮廓，画到一半又愤怒地用橡皮擦去。
季屿川开始频繁出现在画室，用颜料宣泄内心的苦闷。画布上是一座孤独的建筑，被大片大片的灰色包围。
有次月考结束，她在走廊转角撞见他和隔壁班的美术生苏棠说话。苏棠笑着递给他颜料盒，季屿川接过时露出久违的笑容。
秦知章攥紧手中的成绩单，指甲在纸张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转身时撞翻了垃圾桶，散落的纸团里，那张邀请函的边角在风里轻轻颤动，仿佛在嘲笑她的懦弱。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出奇地好，却暖不热秦知章冰凉的心。季屿川在校门口拦住她，少年眼底藏着风暴："你要去北京？"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一夜未眠。
秦知章望着他球鞋上沾着的颜料，突然想起他说过想设计会呼吸的房子。那些一起在图书馆度过的时光，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此刻都化作喉头的酸涩。"嗯。"
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她转身时听见背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那是她准备了三个月，却始终没送出的手绘明信片，上面画着他们并肩走在玉兰树下的背影。
季屿川看着撕碎的明信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大声喊道："秦知章，我喜欢你！"声音在空旷的校门口回荡。但秦知章只是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怕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季屿川的身影渐渐模糊，就像他们无疾而终的青春，在现实的寒风中，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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