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张寻嫣住所时，堪堪走进院子就能闻到那股的浓烈的血腥味，女人凄厉的痛呼声声入耳，听得阮清皱眉。
不好的回忆冲上的心头，给他一种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回到当年贵妃产子那日的错觉，这种感觉几欲将他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他只能无措地抓住萧无名的胳膊，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救、人、”
萧无名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快步冲到紧闭的门前，敲门自报家门说明来意，里面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青鸾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医者走出来。
“把这个给她服下。”
大门打开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萧无名鼻翼动了动，一句不曾多问便从药箱里翻找出一枚药丸丢给青鸾。后者不敢耽搁，拿着东西就转身进了房间，萧无名这才倒出时间和边上的医者迅速交流情况。
阮清沉默着站在一旁，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只见他双臂自然垂落，广袖虽遮住了他的双手，但那隐约出现的小幅度波纹将袖子下颤抖的两条胳膊出卖个彻底。
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紧张，总之，阮清似乎突然陷进了梦魇中，全靠着最后的理智才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要倒下。
杨黎和老六明白他是想起了贵妃，有心劝上几句，张嘴时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悻悻作罢。
阮清是被自己手上的刺痛唤回的神志，他低头茫然地看着手掌上一排整齐的月牙血痕，又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的院子。
萧无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青鸾进进出出，又要换水又要准备汤药，忙得脚不沾地。
“让老五选几个姑娘过来帮忙。”
见主子终于说话了，杨黎和老六都放心不少，后者迅速表示早已经传过信，来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正说着，几道熟悉的身影落到阮清面前，正要作势问安，就被阮清一袖子叫停：“去帮忙。”
有了这几位姑娘的帮忙，青鸾明显轻松许多，这些日子里张寻嫣身边一直都是她在伺候，她彻底进去不再出来后，张寻嫣痛呼的声音好似都安心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宣毅带着宋步沉和老四找过来，亲眼见着宣毅由远及近走来，阮清一直提着的心才安下来些许。
看他强撑着和自己装样子，宣毅长叹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将人拥在怀中安慰：“当年无事，今日也不会有意外，都会好的。”
宣毅虽说比阮清小四岁，但骨架却比他大许多，这样将人抱在怀里，阮清的下巴正好能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僵硬地由着他安慰，独属于宣毅的味道让阮清终于逃离了眼前那片血腥的噩梦，身体逐渐回温正常后，他才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迅速挣脱开他的怀抱，后悔不及地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怒而环视着周围一群人，威胁意味十分足。
见众人都被迫低下头装瞎，宣毅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时候掩耳盗铃怕是晚了些？”
阮清又向前走了几步，尽量忽视掉他的存在，碰巧萧无名又出来了，他当即上前抓着人询问情况，坚决不肯给身后人一个眼神。
宣毅也不恼，等他和萧无名说完话，确定张寻嫣的情况已经好起来之后，他才不慌不忙道：“本将军和王爷今日好事初成，将军府做主，在场众位各赏纹银二十。步沉，晚些记得去绮梦轩那边给老五也备上一份。”
阮清觉得这人简直是疯了，怒而回视。
若是旁人被他这么一看，胆子小些的大概率会吓得尿裤子，但显然宣毅不属于这类，他四两拨千斤地笑望回去，故意将腰间的玉佩拿在手里晃悠：“君意难不成觉得本太子拿不出手，不想给名分？”
加入他的语气能再严肃些，阮清都要相信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了：“你、”
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皆是一愣。
一位来帮忙的女暗卫很快夺门而出，欣喜地对着院子里的众人道：“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张姑娘累极已经睡着了！”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众人纷纷送了口气，小院里凝重了许久的氛围在这一刻被潮水般的喜悦淹没。
宣毅来到阮清身边，握住他的手：“看，这孩子也来给我们送贺礼了。”
阮清心中熨趁，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人家的孩子，和你我有何关系？少胡乱攀扯。”
宣毅眼睛一转，像是早在等他这句了：“那旁人的命运，和你有何关系？王爷也要少庸人自扰。”
阮清歪头看着他，两人相顾少顷，会心一笑。
余光瞥见青鸾将孩子包好送了出来，阮清担心小孩子受凉，忙挣开宣毅的手亲自迎过去。后者则站在原地，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看着他无形间松懈下来的背脊，含笑跟了上去。
也许是配合宣毅方才的话，在青鸾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刚被阮清抱在手上就安静了下来，阮清心情不错地哄了几声，一直到那孩子沉沉睡去才让青鸾抱走。
宣毅全程在他身边看着，见他视线一直追随着青鸾离开的声音故意上前找事：“王爷，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是您的千金呢。”
阮清看傻子一样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我只是希望这孩子别像她那个废物父亲一样。”
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很复杂，陈家人的德行摆在那，虽然张寻嫣的为人值得他信任，但血脉这种东西往往是最玄的。就比如宣毅从未见过先帝和贵妃，但举手投足间都是他们的缩影。
“你要相信张姑娘，”宣毅指着屋子的方向，示意阮清看过去，“况且她长在我们眼皮下底下，难不成翻天不成？”
这话中的深意就要沉重许多了，阮清厌烦地抽出腰间的扇子，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原想着等张寻嫣醒来说几句话再走，但萧无名却说她生产时消耗了太多元气，不睡足几个时辰不会醒，让他们不要耽搁正事，青鸾也连连保证张姑娘一醒就会去王府送信，两人这才作罢离开。
以防万一，阮清将老六和那几位女暗卫全都留了下来，孩子出生后，青鸾一个人忙不过来，张寻嫣这次难产的动静有些大，人多些也好照应。
马车行进在闹市中，宣毅将车窗打开了一些缝隙，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相比之下阮清就放松许多，只见他轻车熟路地摸索出暗格中的茶叶，闻过后满意地开始倒腾，却在倒水时不小心洒在自己的衣角上，于是他整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很是挣扎地一直盯着那块洇湿的脏污，看起来巴不得立刻将衣服换下来。
宣毅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及时阻止他和自己较劲：“出来时我听到你交代萧神医将今日之事瞒着安总管？”
阮清这才放下茶壶，眼不见心不烦地用大氅挡住那块衣料：“陈府的事他不知道，一时说不清楚，索性就瞒着了。”
宣毅从来不会干预阮清这方面的决定，知晓缘由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边上帮阮清整理一下袖袍，免得弄湿了他又要不高兴。
“今日进宫情况如何？可还顺利？”
宣毅帮他把茶叶里的浮沫倒掉，闻言摇头：“皇帝看得紧，派了冯明之过来盯着，没机会脱身。”
阮清抿着唇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就在宣毅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出声道：“冯明之一个人？”
宣毅第一反应是阮清对那个老太监动了杀心，但很快又自我否决掉，杀人和易容都不难，但冯明之毕竟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人难度还是太大了：“还带了一个小太监。”
阮清想到了之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那个小太监，好像很得冯明之看中：“知道那小太监叫什么吗？”
宣毅摇头，冯明之全程只在边上看着，一言未发，那个什么小太监的存在感就更低了。
阮清刚想和他提起小向子的事，宋步沉便在外面提醒两人下车，车门从外面打开，远处还依稀可见一些步履匆匆的行人，其中一人似乎正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宣毅危险地注视着那道身影，刚想让阮清先进府，却不想杨黎直愣愣地迎了上去。
“先进去。”
阮清扯着宣毅把人往府里带，边走边给他解释：“那是江在澜府里的人，估计是来送消息的。”
皇帝对集贤阁的人没有那么防备，这也是阮清一开始提议举荐两位师傅进宫的原因。
两人进府后直接去了正厅，刚将外袍脱下来的功夫，杨黎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阮清拆开后，里面先掉出来一块染血的布料，看材质是上等的丝绸，花纹也是很精致，明显是宫里绣娘的手艺。
江在澜在信中解释这东西是他在宫中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见到的，拿出人迹罕至，出现这东西实属不正常，但苦于没机会调查，只能送过来交给阮清处理。
“今晚给内务府的人送去，分辨一下是谁的。”
杨黎正要上前取走那块布料，却被宣毅侧身躲过：“不必。”
这个味道，他好像很熟悉。
“这东西，”宣毅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味道，又走到阳光下仔细查看那血迹：“像是昭阳宫里的，而且流血的人应该中了蛊毒。”
阮清却一改严肃的表情，只见他站在原地似笑非笑：“这么熟悉？”
宣毅心思都在那血迹上，并未在意阮清语气中的不同，只当他是在问蛊毒：“母妃留下的暗卫营里应该不用这东西，所以你不知道。”
朝阮清招手示意他过来看，见他不动宣毅才抬头：“君意？”
阮清不理他，面无表情地过去看他指着那处，明显是等着他继续说。
宣毅虽然觉得奇怪，但想细问阮清又不配合，于是只能给他绕回去给他讲血上的玄机。
他曾经被武相送进暗卫营训练时就听说，营里需要执行长期细作任务的暗卫都要提前服一种孤独，这东西必须按时得到解药才能活命，不然蛊虫会迅速游走今全身静脉，服毒者很快就会暴毙而亡。
服这种毒的人，血在阳光下会有一种油脂感，且血迹四周发橙黄色，为了防止有人贪生怕死不肯服药，暗卫首领会定期检查他们的血迹确保暗卫在主人控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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