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毅对他的话没什么异议，这反倒让阮清有些意外，虽说宣毅平日里总闹着吃张寻嫣的醋，但实际上这姑娘对他的帮助宣毅也并非不懂，很多时候无非就是想找个由头看阮清服软配合他罢了。
阮清自然也是清楚这点的，却也乐得顺着他胡闹，总归不耽误正事。
但他眼下提出要亲自去张寻嫣那边守着，宣毅还是一副默认的态度，这就多少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毕竟他大病初愈也不过是近日的事情，张寻嫣那边情况不定，宣毅会这么好说话委实不对劲。
见阮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宣毅宠溺一笑，从身上拿出一张地契递过去：“盘下铺子的时候多准备了一手，香料铺子对面的酒楼已经开业一月有余，阮老板视察时可不要伤了自己。”
阮清颇为惊喜地接过地契，完全没想到宣毅做事会如此周全，甚至连他都不曾提前知会过，原本他还有些发愁如何在闹市中隐匿身形，没想到就这么被这人轻飘飘地解决了。
其实对这处酒楼，宣毅还是有些私心的，安全占了一部分考量，另一部分则是想趁机和阮清卖乖讨些好处，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承认这些小心思就是了。
“晚上用完饭，趁着无人时再过去可好？”
宣毅扯着他的手，那副明显演给自己看的小心翼翼让阮清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什么玩弄感情的混蛋，至于装的这般可怜吗？何况他也是想多陪这人一会儿的。
可惜还没等阮清点头，老六便率先敲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主子，张姑娘和孩子都中毒了。”
两人眼神中的黏糊劲儿还没过去，就被这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氛围，阮清先一步开门出去询问情况，宣毅则坐在原位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心里其实从很早就开始有一个念头，但出于对阮清的尊重，一直没有真正开口提起过，眼下的事情发展倒是越来越往他猜测的方向上去了。
宣毅抬头看着院子里阮清和老六说话的身影，指尖有些焦躁地敲击着桌子，发出的声音一度吸引了阮清的注意力，吓得他登时停下动作。
遥望着院中人笑着摇了摇头，直到他将老六打发走，才去而复返：“刚在想什么？”
“想我是不是要一个人用晚饭了。”
阮清眼睛微眯，出乎宣毅意料地摇头：“为我布的局，再去岂不是合了他们的心意？”
老六说张寻嫣母女中的毒似乎不重，只是难解，阮清思索后只说让他先带萧无名过去救人，其他的后面再来回禀。
宣毅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揽着人表示会尽快让他见陈路德一面，眼下许多谜题几乎都系在这一个人身上，万事都要见过他才好确定。
老六的消息是入夜后才带回来的，萧无名忙活了小半天，好不容易将母女两人都解了毒，往后只要仔细养着便没有大碍了。张寻嫣还专程将近些日子见过的人全都列了单子，甚至将一些对话和可疑之人都做好了标记，让老六一同送了过来。
可惜他和宣毅研究了一整夜，又派人逐个去调查，都没有发现半分不对，让两人一时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会不会是、自己人？”
宣毅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人，忍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阮清闻言果断摇头，能接触到张寻嫣的都是暗卫营里的人，若说这些人都不能完全信任，那他只怕压根活不到现在。
中毒一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拖了两日。
直到第三天，宣毅下朝后没有按时回府，而是让人给阮清传信去兵部大牢一趟。后者收到消息后当即动身，半个时辰便易容出现在兵部大牢门前。
他到的时候，宣毅正在门口等着，周围的守卫像没看到他们一样，直到阮清跟着走进，才依稀分辨出都是些熟面孔。
“动作会不会太大？”
宣毅闻言示意他看前方来人：“齐兆，之前机缘巧合我曾救过他们兄弟二人，如今还算忠心。”
齐兆这人之前为人忠厚老实，在兵部经常吃亏，许多别人不愿意担得差事最后都会落到他头上。兵部原是武相的一言堂，纵然宣毅后来从阮清手里得到兵符能驱使一二，但话语权上始终不如武相。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宣毅在兵部能调动的人也不过就那几个。凭良心讲，齐兆当时并没有入宣毅的眼，毕竟这人只会一昧低头做事，在事情的变通程度上要差许多。
直到他某次意外救下了齐兆在皇帝身边做暗卫的弟弟齐淮，这一根筋的汉子当即表示愿意为宣毅肝脑涂地，替他在兵部撕出一部分实权。
宣毅起初是没当回事的，却没想到几月后，这人直接给自己递上了一份名单，将不满武相行事手段之人全部统计了出来，而且他的行事风格也比过往圆滑了许多，在宣毅未插手的情况下竟一路生了两级，还都是武相的左右手亲口下的令。
那之后宣毅才彻底将他们兄弟二人当做自己的一把刀，并暗中助齐兆一路升至将军之位，之后许多事情，只要宣毅开口，齐兆便从未出过差错。
原本宣毅只是想找个齐兆当班的时间，让自己和阮清能与陈路德说上几句话便可，没想到齐兆得知此事后，只略微思考一瞬，便找宣毅要来了二十个信得过的人，一举将看门的人全换了，将兵部大牢彻底换了主人。
阮清听完宣毅的话，诧异的目光落到前面带路人的身上，不可思议地问原本的守卫都去哪了。
齐兆这才站定行礼道：“还要多谢王爷的迷药。”
他这才想起，昨日宣毅的确和杨黎说过一会儿话，当时自己问过，宣毅只说明日他便知道了。
“难怪每次去见萧无名，他总是满脸苦恨地晒药，原来这迷药用量竟如此大。”
宣毅当即摇头表示老神医那是关心自家主子身体，暗戳戳提醒他惜命，被后者警告地瞪了一眼才乖乖闭嘴。
齐兆沉默着在前面听了许久，终于找到两位主子不说话的空挡，忙插话解释着陈路德当前的情况。
吴贺对陈路德的态度很奇怪，看不出半点曾同朝为官数十载的样子，陈路德被关进兵部当日就被压着受遍酷刑，齐兆曾找借口过来看过一次，却发现吴贺好像并没有在审问什么，而是单纯的虐打。
两人来到牢房见到人时，陈路德还被绑在行刑架上没放下来，若不是他胸前那破烂囚服还有些大起伏，只看他垂首的动作，阮清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齐兆将他们带到后，便将其他人都带走了。
宣毅担心陈路德使诈，扯着阮清想自己先去查看，却被他反手按住，先一步上前对着陈路德不知道撒了一脸什么药粉。片刻过后，失去意识的陈路德缓缓转醒，阮清盯着他充血的双眼，只一眼便眉头一皱，抬手又是一把药粉。
陈路德躲避不及，被呛得连声咳嗽，但眼睛却似笑非笑地在两人之间徘徊，像挑衅，也像嘲讽：“老臣恭喜寂王，得偿所愿啊。”
阮清皱眉上前一步，拦住他看向宣毅的眼神，却见陈路德笑得更加放肆：“王爷不必如此小心，当日若无我搭救，王爷哪还能活到今日？说起来，二位还要感谢老臣才是啊！”
阮清那次重伤出城一直是宣毅的一块心病，事后两人都曾去追查过那股突然出现的势力，却一无所获，如今陈路德主动承认，宣毅自然是做不到视若无睹的。
但他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阮清按住胳膊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宣毅只觉自己袖间一轻，转眼间，他防身用的匕首便出现在阮清手里。
阮清拿着他的刀，眼神嫌弃地朝着陈路德逼近，在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中挑拣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地用刀尖在一处看着不算太过难看的血痕处挑了两下：“行了，走吧。”
“不再问几句？”
阮清摇头。
没有必要了，他从不觉得陈路德这种人会在清醒状态下交代一切，他今日带来的迷药是萧无名专门给他配的，和王府平日用的尚且不同。
既然这都没有起效，那再怎么问下去都只会耽误时间，到时夜长梦多，反而给他们自己找麻烦。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像知道，专供王府人用的特质迷药，为何会在这个老东西身上失守。
“我要去见见萧无名，有些事要问他。”
宣毅当即表示要一起，却被阮清摇头拒绝。
陈路德的变数太大了，好不容易抓到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节外生枝，就算是死也必须死在他们手里，若是让吴贺这么再审些日子，无论是问出些什么还是直接将人审死了，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宣毅自然明白其中关窍，目送着人上了马车后，亲自和齐兆交代了几句才后一步离开。
-
马车内。
阮清独自一人合眸靠坐在主位，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其中关窍，他身上的迷药别说是陈路德那么一个病病歪歪的犯人，就连草原上的牧马壮汉碰上也要乖乖听话，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失手过，今日怎么会没用呢？
摸上身边好生放着的染血匕首，阮清无数次推翻自己心中的猜测，直到杨黎将马车停下都还没能获得什么头绪。
“王爷！”
没等阮清下车，熟悉的声音就先传进耳朵，他抬头一看，来者不是安福又是谁。
自从之前他们突然袭击来过一次又匆匆离开后，安福这心里便像长草了一般，无事便要出来晃悠几圈，萧无名看见还经常笑话他没有成大事的稳重劲儿，半点看不出是能在王府当差的管家样。
此刻，老管家紧紧攥着阮清的袖子，涕泗横流地呜咽着他又瘦了许多，还是萧无名及时出来救场，众人才没被百姓围观闹出什么乱子。
“多大岁数了，做事还这么没有轻重！”
萧无名皱眉拍打着袖子上的褶皱，无语地对边上的老太监翻白眼。
安福全当听不见他的话，自顾自扯着阮清絮叨不许他再乱跑了，京里乱的很，无论如何也要将身体养回来些再出去冒险，阮清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先点头答应。
毕竟，这些日子宣毅不老实，他也的确想找个由头出来轻松几日躲躲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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