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江瑜还在想卢绍元和他手上那个玉扳指。玉影见她心事重重,不免问道:“那人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可也正因为看不出破绽,才觉得那人可怕。”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卢绍元也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打量与试探,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江瑜已经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那天在气头上对江涣之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原本就打算让自己活成一个陷阱。因此她什么也不怕。
“你手上拿的什么?”江瑜瞥见玉影手里抱着的卷宗。
“这是蒋义如托人送来的,梁行章一案的定罪文书。”玉影递过来道:“不过不是漆封后盖了官印的卷宗,是事后誊录出来的。”
江瑜打开一看,私藏金银案果然与梁行章侄子杀人一案合并到了一起,再加上姚茂林捅出了更多事,卷宗足足有好几十页。
她看着看着不禁笑出了声,“真没看出来,蒋主事还有写话本子的才华。那么多真真假假的事拼凑在一起,还真让他圆回来了。”
“是啊,大少爷也说蒋义如办事妥当。”
江瑜蓦然抬头:“哥哥也看过了?你进来的时候撞见他了?”
玉影回道:“属下的确在瑜园门口碰到了大少爷,本来还想遮掩一番。没想到大少爷一点没生气,只说以后不必这样藏着掖着,蒋义如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江瑜松了一口气,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似乎也很久没看见言午了。
“大少爷还交待了暗卫,以后只要二小姐有需要,不管做什么都任您差使,但只听从安排和保护安全,不做监视之实,也无需向他汇报。还有,那些外出调查的队伍一旦回来,不论查出了什么都会先告知我,再由我告知小姐……”
说到这里,玉影忽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小姐,属下也升擢了。我成了暗卫的副统领,只在言午一人之下。”
看着玉影那惶恐不安的样子,江瑜站起身,宽慰道:“既然让你坐上这个位置,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副统领。没人敢不服。”
开春以后,朝中的吏部考课也开始了。除了玉影,江瑜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在晋升,蒋义如被破格提拔为刑部侍郎;赵承昱做过金吾卫统领,有武职基础,现升至兵部侍郎。
赵承昱在得了谕令之后并未表现出任何欣喜之色,他一直想与父亲一样做文官,对武职没兴趣。入职以后,他每日按时上值,按部就班地处理公务,不怎么与同僚交际,整个人似乎都有些颓唐不振。
这些都是江瑜从徐绫那里听来的。她听完也没怎么在意,很快就抛诸脑后,与徐绫也许久没有见面,因为另一件让她忙得不可开交的事出现了。
大约在春末初夏时,江夫人就开始操持江瑜的及笄生辰宴。及笄对女子来说是大事,尤其是对于江瑜这样“失而复得”的孩子。这也是她成为江家人后的第一个大日子,江夫人和江涣之都拿出了十二分的重视。
整个江府都严阵以待,下人们每日都往府中搬东西,又是准备宴席,又是置办装璜的,偏偏每件事还都要来问江瑜的意见。
“帖子最好是提前一个月下,这样显得重视。”江夫人拿着本册子,一个个勾选道:“各府小姐都是该请的,你们也在宫宴上见过,不算陌生。”
江瑜拿过那些帖子看了看,除了徐绫,还有孟昭宛、赵四小姐,以及许多她不甚熟悉的小姐们都在邀请之列。
“还有,戏班子也请好了。你再选选剧目。”江夫人又朝她手里递过来另一本册子,“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姑娘们,随你们的喜好挑选。”
江瑜一到夏天就怕热难熬,再遇到这些琐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随手挑了一出剧目,转头就让翠竹再多拿些冰块进来。
“你呀,还是莫要太贪凉。”江夫人捧起那些帖子纸张,站起身道:“既然都定下来了,那我就让人去安排。”
忙碌许久,八月盛夏,江瑜的生辰总算到了。当日下午,江涣之在宴席开始之前来到瑜园,只见下人们来往匆匆,江夫人等在门口,唯独不见主角的人影。
“她人呢,宾客们都快到了。”江涣之正欲上楼催促,江夫人一把拦下了他。
“急什么,女子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大日子?”江夫人一本正经道:“江瑜从今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可得好好打扮一番。”
江涣之很是不以为意,她原本想说江瑜天生丽质,哪怕不打扮也是仙姿佚貌。然而心思才刚冒头,前方忽有人影晃动,江瑜被翠竹和玉影一左一右拥了出来。
见到她的一刻,江涣之正要开口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平心而论,江瑜妆扮得并不算太隆重。她身着月白色轻纱襦裙,以烟紫色扶桑花纹做点缀,一头青丝盘成了望仙髻,只着一支鎏金花枝步摇,耳边还有一副翡翠坠子,走动间微颤生辉。
但就像江涣之先前所想那样,江瑜天生丽质,不需要太多装饰,只稍微点缀几许便足以光彩夺目。反倒是这般点到即止才更衬出她的昳丽灵动。
“怎么了?”江瑜走到一言不发的江涣之身前,“是不是不好看,那我回去换一身……”
“没有,很好看。”江涣之突然出声,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准备好了就出来,赴宴的人快到了。”
江涣之转身走了出去,江瑜挽着江夫人的手,也往前院而去。
各府的小姐们陆续坐着马车前来,纷纷送上贺礼。江夫人将客人们安排到水榭旁,雅致的庭院坐下,见大家其乐融融地入了席,她低声含笑道:“这些人里啊,说不定就有你未来的小姑子和嫂嫂,可不能怠慢了。”
江瑜点头称是。她是今日的主角,按理说应该站出来主持这场宴席,可她环顾四周,恍惚间竟有种置身事外之感。
她不想接受那些恭贺,不想走到人群里假模假式地谈笑风生,更不想听那些及笄以后就自然会来到的婚嫁话题。
“我去外面看看徐绫到了没有。”江瑜说完,转身疾步朝着江府大门走去。
……
“好了,你回去吧。”赵四小姐跳下马车,对身后的赵承昱道。
她正要往里走,转身一看,赵承昱不仅没走,反倒跟着下了马,正站在门口朝府中张望。
赵四小姐出言提醒:“江二小姐的生辰没邀请外男。”
“我知道。”赵承昱收回视线,“……宴席结束之后不是还得接你么,一来一回多麻烦,我就在这里等你。”
“嫌麻烦那就不要来啊,”赵四小姐脸颊鼓鼓的,“本来都让你不用送我了。”
“我跟你说不清楚。”赵承昱挥挥手道:“总之你快进去,去迟了可不好。”
赵四小姐牵着嬷嬷的手进了江府大门,赵承昱让护卫把马车牵到旁边停下,他抬起头,望见高悬的圆月,一时间心中竟泛起苦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江瑜不想见到他,甚至明确表达过想与他划清界限。可在自家妹妹要来江家赴宴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来了,想着若是能见她一面也好,即使只远远地看一眼。
相思之苦何其煎熬,赵承昱心中微叹,刚低下头,竟看见步伐匆匆的江瑜走出来了。
江瑜站在门口,正往远处看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江二小姐。”
江瑜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了,她不自觉后退一步:“你……”
“我是送四妹妹过来的,稍晚些还要接她回去。”赵承昱急忙解释。
江瑜神情稍霁,她不免又朝路上望了一眼——这个徐绫怎么还没到!
“你不想进去?”
赵承昱原本站在台阶下,见江瑜似是被猜中心思,他便往上走了两阶,直直望进她的眼睛:“我知道,你的生辰不是今日。你是深冬出生的,我们幼时在范阳,你生辰那天我给过你玉佩,你忘了?”
江瑜自然没忘,可他怎么能,怎么敢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起他们曾经的往事?
她蹙起眉,面色不善道:“赵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哥哥一会就要出来寻我,你还是快走吧。”
后面那句话听起来格外耳熟,赵承昱心中震荡,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底情绪反而愈加翻涌。
见赵承昱不走,江瑜索性转过身打算回府,那人却一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是在范阳,那一次,我来找你你也让我快走,怕的是我爹罚我。那这一次呢,你怕你哥哥找我麻烦?”
赵承昱缓缓开口道:“我自认没做任何僭越之事,即便对你心生爱慕,那也可以说是在宫宴上一见倾心。你哥哥若硬要找我的麻烦,只会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知晓了我已认出你。”
“或者,是你主动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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