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静,一扇朱门仿佛隔绝了府中的所有热闹。赵承昱的目光紧紧摄住江瑜,他还在等她的回答。
“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江瑜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确喜欢过赵承昱,也曾认定他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但那些前尘过往对江瑜而言早已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连回忆都不愿意分去哪怕多一丝的心神。
赵承昱听了她的话,却好像会错了意,他眼眸一亮,满心的郁结都好似拨开云雾见月明了,“你不愿意让你哥哥与我为敌。也就是说,你心里是记挂着我的。”
“不是的。”江瑜抿起唇,“我变了,你也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可我没变,我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赵承昱的目光里有浓浓的情绪,江瑜的出现对他而言是失而复得,这是上天的厚待,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失去一次,“你……”
不等赵承昱说完,另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来庆贺生辰怎么不进来?”
江瑜蓦然回头,看见一脸阴沉的江涣之。江涣之语气分明是上扬的,可传递出来的情绪却很冷,他将江瑜拉过去护在身后,看见两手空空的赵承昱,忽而又是一笑:“怎么连贺礼也没备一份?”
赵承昱抬眼看向江涣之。对于此人,他原本就有几分因战功而生出的崇敬之情,后来他成为了江瑜的兄长,也就意味着未来有一天很可能会是自己的兄长。
思及此,赵承昱无视江涣之话里的嘲讽之意,拿出了平日里对待太子也没有过的恭敬,他拱手道:“江大人,后生前来并非参加生辰宴,只为接送舍妹。但……我与江瑜有些私事,能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不能。”江涣之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眸,见赵承昱的笑意僵在脸上,他心情极好地转身对江瑜道:“你先回去,我很快就进来。”
看着江瑜毫不犹豫跑进去的背影,赵承昱一时憋闷,再开口时也不像先前那般客气:“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并非她的生辰。等真正生辰那日,我定会备上厚礼。”
“你是嫌裴家树敌不够多,还是嫌江瑜身上的疑点还不够重,上赶着要给有心人递刀子?”
赵承昱心乱如麻,当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在借机发难。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江瑜好。”
江涣之曾经试图理解江瑜的选择,尽量想对赵承昱产生一点好感。可再次见面,他发现这依旧做不到。他还是看这人哪哪都不顺眼。
江涣之无意欲他多说,转身想走,忽地听见赵承昱道:“等等。”
赵承昱站上台阶,视线与江涣之平齐,他看上去很诚恳:“我想,我还欠你一句感谢。谢谢你救了她,照顾她,给她一个家。”
江涣之忽然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给赵承昱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他再开口时已经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又有什么立场感谢我?我心甘情愿认她做妹妹,与旁的人无关。她要是一辈子不嫁人,我就养她一辈子!”
江涣之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他刚走进前院,没想到又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孟昭宛看上去已经等在这里有一阵了,她两只手垂在身前绞着帕子,笑盈盈地走上前道:“将军,我爹回信了。”
江涣之想了许久也没明白过来她爹回信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孟昭宛柔声道:“他在信里说,目前南疆边境总体平稳,军营照旧屯田驻防。也让我代为转达,多谢你的关心。”
“是么,”江涣之想起来上次为试探她而主动搭话的行为,放软了神色道:“那孟将军说没说,何时归京?”
……
徐绫姗姗来迟,她下了马车就提起裙子,一溜烟跑进了江府。江瑜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坐在主位,徐绫捧着贺礼,走过去道:“寿星怎么看上去兴致不高?”
“你还问我呢,”一看见徐绫,江瑜忿忿道:“你做什么去了,来得这么迟?”
“别提了,马车在半道上被人拦下,对着我哭天抢地了好久,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徐绫放下贺礼,转头端了杯茶水喝。
“被谁拦下来了?”江瑜惊愕不已,“还有人敢拦吏部尚书府的马车?”
此时回想起来,徐绫也觉得有许多反常之处,“一个老妪,带着个半大孩子。说她儿子,也就是那孩子的爹受到聘任,为工部做事,结果被倒塌下来的柱子压住了身子,当时虽然被救出来了,可回家之后没两天就断了气。如今就剩一老一小在家,连饭都快吃不起,寻着官府报案,衙门却说人是在家里死的,与他们无关。一老一小这才走投无路,到街上随便拦下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以为车上坐的是哪个大官。”
江瑜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听得心惊肉跳:“然后呢?”
“那两人不依不饶,我急着过来,只好散了些银子,把人打发了去。之后如何,那我就不知道了。”
江瑜问:“老妪说他儿子在为工部做事,那具体做的是什么?”
徐绫挠挠头,“好像是修建什么祭坛,来年的祭典可能会用上。”
江瑜沉吟许久,工部、祭坛……这应该算是近日来宫里的大动作了,可她竟一点风声也没听说。
徐绫坐在旁边,忽然惊异道:“那不是你哥哥么,怎么与孟家小姐走得那么近?”
江瑜蓦然回神,顺着徐绫的视线看过去,江涣之和孟昭宛果然站在檐下,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此情此景,江瑜很自然地想起了江夫人先前说过的“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你未来嫂嫂”的话,她看了一会,低下头道:“应是孟姐姐有什么话在代为转告吧。我哥哥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从不在意男女之事。”
徐绫听了她的话,也深以为然,“那或许是与孟将军有关。”
宴席直到夜深了才散,人一走,原本就清净的江府显得有几分寂寥。江瑜看着堆在库房的贺礼,连拆开都有些兴致缺缺。
兴许是以为她累了,江夫人主动和张伯一道,拿着笔依次将贺礼登记在册,这样下次有别的小姐生辰也好回礼。以免失了礼数。
江瑜没回瑜园,她看见前院书房亮了灯,走上前站在门外踟蹰片刻,没多久就听见了江涣之叫她的声音。
“怎么不进来?”江涣之温声道。
“你在做什么?”江瑜坐到桌案对面,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忙公务?”
江涣之微微颔首,“有几封密信送来了,想看完再睡。”
江瑜看过去,他手中正好捏着几张信纸,她进来的时候江涣之已经恰好看完,正在把信叠好收进匣子。
江瑜正想问信里都写了什么,冷不丁一抬眼,恰好与江涣之四目相对。江涣之手中从善如流地收信,实际上却不知暗自打量了她多久。
“你……”江瑜倏地一惊,“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江涣之随口应了一声,视线依旧没有挪开,他语气深沉:“你已经及笄了,你应该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江瑜自然知晓,先前江夫人的那些话,还有宴席里其他小姐们有意无意的打探,都让她觉得烦闷不已。
江涣之又道:“从今以后,上门提亲的人就会多起来了。我想提前问问你的意思,我们先通了气,之后才好回话。”
“我不想嫁人。”江瑜想也没想,她言之凿凿地道:“我只想和哥哥、和娘做一家人。我想住在瑜园,不想去别人家里伺候婆母,我还想替裴家复仇、匡复门楣,这些都比嫁人要重要许多许多。”
江涣之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可他还是想听见她亲口说出来,仿佛这样才让人真正安心fa。
江涣之方才拧起来的眉眼渐渐松开,他道:“好,那就不嫁。我在前头替你挡着。”
江瑜见此事已经揭过,便急急地问:“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与卢绍元有关?”
“明面上无关,实际应是有关。”江涣之道:“说来也巧,我前脚刚从孟家小姐那里得知了南疆战事的情形,后脚南疆探子传回来的密信就到了。”
“说的是同一件事?”
“是同一件事,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你认为我该信谁的?”
“信探子的。”稍一犹豫,江瑜就说出了心中结论:“哥哥手里的暗卫都是万里挑一,若无十分的肯定,不会轻易来信。至于孟府收到的家信,我不认为征战在外的将军会如实将情形告知家人,他们多半会出于不想让家人担心而粉饰太平。”
南疆。江瑜早就对此地充满兴趣,龟三儿所用之毒正是来自南疆,而且他与姚茂林都擅用毒,她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南疆莫非要起战事了?”江瑜试探着问。
“或许。但我不打算插手,只想静观其变。”
江瑜点点头,很赞同他的做法。临走之前,江瑜犹疑道:“还有一事,我有些在意。”
“何事?”
“徐绫在来的路上被喊冤的百姓拦住了,所求之事与宫中修葺祭坛有关。修祭坛这么大的事,玉影却从未向我禀报过,我在想,是不是宫中在刻意隐瞒?”
“修建过程一般不会太大张旗鼓,往往在修好之后才昭告世人。这没什么反常的。”江涣之的语调有些安抚意味,他原本认为江瑜太杯弓蛇影,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难理解她的想法,“你是不是认为,修建所涉及到的钱财数目庞大,又在途中出了事,你怀疑有人从中敛财?”
江瑜一个劲地点头,“你说过,梅公子不为名,不为权,只图一个‘财’字。既然他真的那样权势滔天,那没理由放着个现成的金钵钵却不动手脚。”
“既然你有所怀疑,那我会让人去查。”江涣之郑重其事地道。
江瑜知道,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那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做。走之前,她回头看向江涣之,像是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他那样。
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她及笄了,赵承昱还对她念念不忘,日后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个总被视作与江家般配的孟昭宛……她真的可以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与哥哥相守一生,让他永远只是她一个人的吗?
“怎么了?”江涣之看了过来。
“没什么。”江瑜摇了摇头,“你还是早些歇下,莫要太操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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