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一大早,楼序就被门铃声吵醒了,他本以为是约的家庭医生,但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才九点,他和家庭医生约的时间是十点。
或许是因为知道门外是禾家人,所以禾青早早隐去了身影。
楼序并不着急给他开门,而是到卫生间换了一圈绷带,没有缠的很多,否则穿衣服会露馅。
今天是工作日,楼序还是要去上班的。
慢吞吞的收拾好一切之后,楼序来到了楼下,懒散的开了门。
门外只有禾母一人,她右手拎着果篮,脸上挂着笑。
楼序倚在门框上,并没有打算让开的意思。
禾青在的时候,她很少来,现在倒来献殷勤了,是个人都知道她别有所图。
更何况,她的假面在楼序面前已经破碎了。
现在装出这幅关怀的样子,大概还是贼心不死,想再捞点钱。
“什么事?”楼序的语气里透着些不耐烦。
禾母也并不恼,依旧得体的站在门外,双手把果篮拎在身前,笑的如沐春风:“见你好像瘦了点,最近工作太忙了吗?”
楼序并不答话,依旧像堵山一样立在门前。
“别这么见外,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禾母动作轻柔的从果篮中拿出一张照片,她将近五十的年纪,但脸上仍看不出一丝皱纹,钱真的很养人。
谁能知道她之前只是海城一个卖鱼的小贩呢。
那双曾经布满鱼腥味和裂口的手如今也变得珠光宝气,在宝石的衬托下显得白皙漂亮。
楼序将目光移到果篮上。
蕾丝和花瓣装饰的果篮鲜妍精致,那下面果然有几张照片,正被禾母从中拿出来。
没有像电视里演的戏码一样,一张照片需要用什么物质交换,她就那么递给了楼序。
“这是你们之前旅游时拍的照片,寄过来的时候,你在医院,青青他……”禾母停顿了一下,眼里有些泪光,“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总之,家里没人,你的手机也被院方收走了,是我接的快递电话,送到了我这边,看你状态好多了,感觉是时候该给你了。”
后面的话,楼序一句都听不见了,因为这个照片,他没有任何记忆。
但是身体却比他还快的起了反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里像是长了一颗心脏,正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炸掉。
熟悉的耳鸣声又开始萦绕楼序,脚底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实感。
照片上的地方不是海城,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但照片上的确实是他俩,看起来是抓拍,因为一些地方比较模糊。
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又被楼序压下去,他强装镇定的看向禾母:“嗯。”
禾母眼睛细细的望着楼序,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果篮递过去:“收下吧,送人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左手拿着照片,楼序只能用右手去接,右手本身就有伤,再加上刚才的刺激,楼序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这一下被禾母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望向楼序的右手,关切的问:“胳膊这是怎么了啊?受伤了吗?”
楼序正了正神色,冷淡的回应:“没事,你该回去了。”
禾母也没有要久待的意思,识相的离开了。
禾母走以后,楼序转身进屋,但身体却再也撑不住,他背靠着门,滑倒在地上。
他一张一张翻阅手里的照片。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一个都不认识。
但心脏却狠狠地痛着,受到痛苦的时候,大脑会主动忘记一些事情来保护主人,所以很明显,这是一段被大脑删除的记忆。
它的痛苦程度已经超越了楼序的接受能力,以至于再次看见与之有关的一切都会心痛到心悸。
那么痛苦的事情,这辈子应该也就那一件了吧。
禾青的死。
照片上的事一定是和禾青的死有关。
到现在,楼序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禾青的死因,甚至是死前的任何东西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他们休了一个很长的假,打点好公司的一切,甚至连工作微信都关掉了,只希望能够不被外界打扰,久违的二人独处一下。
禾青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自己连这个都会忘记,他可是禾青的丈夫,不可以不记得这个的。
楼序双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走的踉跄,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楼序虽然高,但是并不瘦,不是一眼看起来就要随风飘摇的螳螂身材。
年轻时候卸过货干过重活,没去健身房都有一身腱子肉,只是现在他看起来真的像一颗随时要折掉的枯树。
他跑到二楼的卧房,拿过自己的手机,在订票的软件上查找相关的订票信息。
果然在上个月有一张去邻城的高铁票,是绿瀛。
楼序知道这个地方,离海城很近,那边气候宜人,天气更是稳定的没话说,不像海城的天气,像婴儿的脾气一般,转眼间就倾盆大雨。
在现在的科技时代,想要查清楚一件事情很容易,楼序甚至都不需要前往绿瀛。
但他不想这样,这和禾青的死有关,他必须要去看一看,记忆是个小鬼,虽然记不得,但它总喜欢捉弄人,在去过的地方,闻过的味道,看过的风景上留下蛛丝马迹。
然后在你接近真相的时候,拿出小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心脏上。
为了不引起禾母的怀疑,楼序在家庭医生的简单包扎下还是去往了公司。
他知道禾母没那么好心,说什么好意送照片过来,其实只是想刺激楼序罢了。
她想让楼序发病,这样对于她接管财产更加有利,一个精神病和一个正常人比较,任谁看都是她更有优势。
楼序没有把握自己知道真相之后能不能接受,但是他想要知道,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知道。
上一秒还阴云密布,下一秒连线的雨就落了下来,细密的雨珠昭示着,这注定不是一场短暂的雨。
“喂,你没伞吗?”禾青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巷子的尽头。
那时候的雨比现在还要大,下起来的时候积水甚至可以达到膝盖那么高。
那是他们见的第二面,楼序甚至都不太记得禾青这个人。
老城区的排水系统很差,一条街也找不到几个下水道,仅存的下水道还泛着酸水。
楼序浑身淋透站在雨中,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他转身就要走,禾青竟然撑着伞走了过来。
禾青很自然的站在他身边走,将伞下的空间分给楼序一半,然后和他搭话:“你家住哪?”
楼序低头看路:“不用了。”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禾青身边,但后者也加快跟了上来:“哎,你这样回家就全湿了。”
楼序不说话,默默的走着,想着这样就能把禾青摆脱掉。
但他失败了,那人抱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一直跟着楼序。
楼序不相信这世界上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这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楼序不再往前走了,他站住去看禾青。
面对楼序的质问,禾青没有心虚:“我想和你做朋友。”
楼序的眼睛黑黑的,蒙着一层水汽:“看我可怜吗?”
对方点点头,很坦诚的说:“嗯,看你很可怜。”
这是一句相当冒犯的话,没有人会希望别人可怜自己,人人生来平等,可怜是一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怜悯。
于是,楼序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传来踩水声,声音很急,几秒之后,一道人声响起:“我也很可怜啊,我想和你做朋友不可以吗?”
“可怜有什么错,又不是我们想要这样,难道可怜就是低人一等了吗,我可怜你,我也可怜我自己,这并不矛盾。”
楼序转过身,手指攥的很紧:“我才不要你的可怜,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凭什么觉得我可怜!你愿意可怜你自己你就去吧,不要带上我!”
对方听完之后愣了一刻,然后他把伞扔开,和楼序一起在这场雨中站着:“那你可怜可怜我吧,和我说说话吧。”
楼序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他竟然真把对方带进了自己家。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人虽然很会惹人生气,但是楼序喊过之后的心情很好,积攒了好久的情绪被他今天冲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吼了出来。
楼序的房子在街尾,是养父母的爹妈住的,很小的一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厕所都是屋后几块石棉瓦拼凑出来。
下雨天电流不稳定,钨丝灯刚打开很暗,屋子里还是昏暗一片,关上门之后就好了很多,挡住了一部分雨声,让这个房子有了一点点家的意味。
“你……”楼序刚想说让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就见这人一点不见外的已经开始脱了起来。
脱了一半的禾青听见楼序说话,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看楼序:“啊?什么?”
楼序的脸偏向一边,耳朵上泛起些潮红:“没……没事……”
都是男人,楼序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连看一眼都不敢看了。
十几岁的年纪,再加上营养不良,禾青身上统共没有几两肉,两个人像干虾一般贫瘠。
禾青脱掉了衣服也没什么可换上的,只能光着膀子在屋里走。
楼序转身从床尾的筐子里拿出一件t恤递给禾青:“你,你穿上吧……”
禾青看了一眼那衣服,质量不好,已经被洗的皱皱巴巴的了,但很干净,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谢谢。”
他早就注意到楼序通红的耳垂了,心想这人还真是不经逗。
“你叫什么名字?”禾青抬头问他。
橙黄的钨丝灯发着热,在二人的头顶晃着,像一颗橘子大的小太阳,屋外的雨连绵不绝,氤氲的水汽无处不在,钻进屋里,钻进鼻腔里。
“楼序。”
周三的大概率是晚上噢,应该在十点左右,最近太忙了,一滴存稿都没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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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楼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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