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穗首席，我是纪鸣鹤，火凰基地“先声”计划的执行者。”纪鸣鹤坚持着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
杨穗冷笑着，她多年来保持着的面无表情，难得破功。
纪鸣鹤的这个手势，注定了杨穗没有办法杀他。
“再过半天，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你有什么打算吗？”杨穗问道，她平复了心绪，还是那个冷淡的首席女士。
“你的实验体出逃了，你不找到吗？”纪鸣鹤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杨穗不得不继续审视纪鸣鹤。
她怔然，隔着密封营养舱的距离，她其实未曾见过L000号真正的模样。
只知道，他们隔着一层营养舱，聆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在杨穗眼里，她和L000号是接近家人的羁绊。
而这些，并不是可以告知纪鸣鹤的。
“根据华国的末日法则，其中对于实验体的命名里，其实并没有L0系列。L000号的特别是因为，那是我父亲的唯一的研究。”杨穗并不隐瞒这一点，基本上岩雀基地的高层都知道L000号对于她的重要性。
只有她有L000号的营养舱制动权。
但是杨致茗没有告诉她，L000号真正的实力，完全可以自己突破营养舱的防线，而这，也是杨穗最担心的事情。
她不知道，得到了自由的L000号，还会不会愿意接受这个可能危及他生命的实验。
“他是你的家人吗？”纪鸣鹤试探着问了这个问题，他心里根本没底。
杨穗摇了摇头。对杨穗来说，L000号是她情绪的容器，唯一的倾诉对象，也是她在十八岁那一年，就喜欢上了的人，哪怕他们素未谋面，哪怕他们从未真正触碰。
纪鸣鹤不知道杨穗的未尽之言，只是在心里自嘲一笑。
“你去完成你的“先声”计划吧，我要去找我的实验体了。”杨穗开口道。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岩雀基地，挑明身份，他们会送你回去的，多保重。”
杨穗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皮肤，她只有睢灵了。
不过睢灵除了底层的原始代码，别的都已经是岩雀基地植入的信息。
哪怕是杨穗，也没有把握掌控睢灵。
其实纪鸣鹤，对于要完成的未污染植物基因，并没有那么大的责任感，光是星藻就已经足够他回去交待的了。
只是，杨穗一个人，真的不会在HD35原始林里出事吗？
可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多方维持对峙局面的筹码，她是最特别的。
“保重。”纪鸣鹤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少年还不习惯隐藏心事，他的表情明显地有担心。
“杨穗，HD35原始林里，已经没有人类生命的存在了，无论你信或是不信。”
杨穗微微睁大眼睛。
因为她得到的L000号样本出逃的最后定位，就是这里，信号源一直没有失踪。这三年来，她一直忍耐着在岩雀基地里做研究，就是确认了她的L000号还活着。
可是纪鸣鹤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她。
“无论如何，我也要亲自去看一眼。”这是杨穗的固执。
她口口声声说着L000号不是家人，但是她的举动间，都是在乎的。
这一点，纪鸣鹤也察觉了。
他同她隔了三步的安全距离，走遍了整个HD35原始林，直到杨穗身上的物资耗尽。
她不得不放弃，嘴唇皲裂，脸色难堪，纪鸣鹤掏出一块星藻给她。
却被杨穗推回了他的手里，她的神色凝重，“别吃这个了，成瘾性太强，对你没什么好处。纪鸣鹤，你还那么年轻，别被这个毁了。”
然而，纪鸣鹤的表情，确实堪称古怪了。
“杨穗，你不知道吗？”纪鸣鹤抿了抿唇，有些居高临下俯瞰她。
“岩雀基地，火凰基地的稳定和平，其实是靠着致瘾性药物，控制了绝大多数的异种人。让他们殊死搏斗，让他们一茬一茬地牺牲，保卫这些曾经的，他们的同胞。”
“有时候，能在混乱迷失里，精神欢愉，是恩赐。”
纪鸣鹤就这样轻松地讲出来了基地高层最大的秘密。
异种人，有些是被感染后没有彻底丧失意志，被“澈洄”这个基础原始的净化药剂救了回来，承受着感染带来的一切类动物类植物的副作用，又强健了自身的身体，只是早夭短命是必然的，精神力和体魄增强的代价是加剧燃烧生命。
他们殊死搏斗，他们浴血奋战，原来不是因为信仰，而是因为被操控。
杨穗沉默了，一片死寂。
“杨穗，你可以改变这个局面吗？”纪鸣鹤问道，只是纪鸣鹤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飘渺。
杨穗低着头，原始林如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只有她和纪鸣鹤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存在是什么吗？”
“你口中的异种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她也很平淡地讲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很多年前，在spes计划没有诞生以前，有个女孩子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父亲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基因组学研究者。而她的母亲，是被感染的异种，一个近乎丧失所有理智的异种。”
“那个女人在生命的终点，孕育了这个女儿。并且为她取名，留下了一句话给她。”
“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
杨穗的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她其实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或许是这片原始林里没有别的人类生命，她才敢让自己喘息一下。
她说：“穗穗，人类本身，就是等待和煎熬的，某一个短暂的间歇才会得到一生奔赴的意义。”——桑潋
“我妈妈是桑潋，她用尽一生研究辐射，也用自己的命填了她的研究项目。”
纪鸣鹤伸出手，抱住了杨穗。她的悲伤，她的遗憾和思念都被纪鸣鹤稳妥地接住。
他们其实才正式认识了两天，甚至都试图杀死过对方。
他们互相试探对方的筹码，背后的根深错结的势力。
但是这一刻，纪鸣鹤心疼了。
这是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一种情绪，但是品味到这种情绪，是因为杨穗。
杨穗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能感受到纪鸣鹤的力度不轻。
她只是短暂地流露一刻思念，却让纪鸣鹤作出了这个近乎是温柔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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