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卜者面前劳伦斯连自保都够呛,更不用说还要保护魔力尚未恢复的她。故而在看到标志性的禽鸟面具时,塞米拉理智地选择了投降,并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魔力与剩下的西番莲粉末给劳伦斯施下了昏睡咒。
“挺聪明的小妞。”隐藏在鸟嘴面具下的人这样说道。鸟卜者的声音并不阴邪,反而十分绮丽,看来传言非假,鸟卜者真的与北地遗民达成交易,使自己年龄定格在了三十岁。
“女巫就是这点很干脆。”她用杖尖在空中虚虚一指:“女人的事情由女人们解决,男人们闭嘴就好了。尤其是我对遗民后裔们的身份认同没有任何兴趣,这小男生看起来挺能啰里巴嗦的。”
“皮提娅,我们还有时间,你先问她吧。”
圆脸女巫从她背后走出,看上去有些胆怯,不过在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昏睡的劳伦斯时,她可算鼓起勇气,召唤出黑色咒文,将塞米拉吊在半空。。
“你知道他是谁对吗?”塞米拉的脖颈被滚烫的咒焰烙出血痕,她提不上气,只听见皮提娅咬牙切齿地说:“但你选择了隐瞒,狩猎女神告诉了我一切,你把他藏起来了。”
“你居然还有脸见狩猎女神。”塞米拉模样狼狈不堪,她感受到热气从喉头不停地往上冒,她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伴随着空气中浓郁的黑色曼陀罗香气。
皮提娅圆钝的五官竟能扭曲成这样尖狠的模样,塞米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尽管眼神已经涣散,她仍保持着轻蔑的笑意。
“皮提娅。”塞米拉的声音很轻,但在空旷的地下广场中足够清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对幻觉很敏感呢?在这种神志不清的时候我很容易读到一些东西,黑色曼陀罗的香气在悄悄告诉我你的事情。”
“五年前你从西岸负气出走来莉里昂时,是复仇的想法多一点,还是想在劳伦斯面前逞能的想法多一点?”
“把自己的不如意发泄在别人身上,你觉得要是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劳伦斯就会喜欢你了对吗?”
“就像现在的你,是想逼问关于仇人的信息多一点,还是想干脆杀了我证明自己比我强的想法多一点?”
鸟卜者及时斩断了皮提娅不断收紧的咒印,塞米拉重重摔在地上,脚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无暇顾及这些,很快到来的是皮提娅结结实实的两个巴掌。
“除了抓人扇巴掌还有别的技俩吗?你可是一个女巫,五年了,如果今天你没有用神圣罗勒,我都能轻易破除你的诅咒。”
塞米拉被皮提娅踹到在地,咳出一口鲜血。
“不知道要夸你聪明还是愚蠢。”鸟卜者用杖尖戳了戳她的面颊:“竟然一不小心把皮提娅藏着的小心思全说出来了。”
“你要感谢你的小男友,昨天他带着圣骑士猝不及防把加斯科尼公爵府上翻了个底朝天,我们之间的交易全被捅了出去,没办法,我只能把你作为筹码抓回去。”
“你可以马上回去北地山脉。”塞米拉说:“在那里做一只缩头乌龟就没有人能抓住你了。”
“你牙尖嘴利的模样有点像我年轻时候。”鸟卜者耸了耸肩:“可是我没有收徒的打算。”
“总之,我还想着能不能帮加斯科尼公爵扳回一城。毕竟把你抓回去,那些旧贵族就能大肆宣扬布列塔尼家族被女巫给夺舍了,加斯科尼公爵的目的达成,我就能拿到他许诺我的东西。”
“说话的技巧留到面对检察官的时候吧,你的小男友应该没少教你。”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帮皮提娅搞出她想知道的东西。‘记忆搜查’,这个魔法你应该很耳熟,”鸟卜者语带跃跃欲试的兴奋:“我真的好久没用太阳神法系的魔法了!会有一些疼痛,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下一刻,怪异的魔力通路令女巫感到无比痛苦:脊柱像是火药的引线,从骨髓中透出的冷意伴随着尖利的疼痛袭来,一过性的刺痛后是大脑炸裂般的痛楚,放射到身体末梢是令肌肉丧失挣扎力气的酸麻。
塞米拉能感到异质魔力在她的记忆里翻搅,找什么呢?那些被忘却的信息一同被卷了上来,她回到了奥古斯都学院的西楼,熟练地按下7,接着双手压下操纵杆。她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直至忘记痛楚,忘记此情此景,好像一个纯粹的记忆容器,或是一本按时间排列的书籍,鸟卜者尝试要将她理清——对!鸟卜者。
塞米拉在混乱与疼痛中霎然清醒,不能让她们发现——不可以在心里想到那个名字——鸟卜者停下了。
鸟卜者奇异地看了塞米拉一眼,方才她明明已经读到了,读到了研究室深红的垂幔,漫溢的茶香,差一点点就要看清那个人的面容,画面却被塞米拉突然截断,对方竟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塞米拉浑身被冷汗浸透,斗篷贴着她的腰线,因挣扎露出的胸膛攀附着汗珠,在月光下晕成一片腻人的白。湿漉漉的黑发一绺绺垂在鬓边,她半睁开眼睛,幽蓝色的魔力潮不懈闪烁着,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仍勉强摆弄出挑衅的笑。
“把你弄疯应该也没关系。”鸟卜者冷声道。
人类的喉咙是怎么发出那些不忍聆听的气音?在她身后的皮提娅始终没有勇气抬头,她紧咬着下唇,看着塞米拉发白的指甲盖在空气中放松又绷紧,她该怎么开口让鸟卜者停下?她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忽然,圣音在空中炸响,耀耀金光于黑夜中亮起,凭空生长出的金色橄榄枝将塞米拉包裹,白鸽从光里飞出,衔着花瓣为她擦拭脏污的汗液与血痕。
主教苏醒了,与他的吟诵一同响起的是空灵纯净的童音,金光来自于他手中的太阳神挂坠,塞米拉从中感受到了熟悉的魔力,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傍晚,她与魔力的主人有一场交锋。
教皇。
鸟卜者不得不停止‘记忆搜查’,集中力量抵御强势的灵压,可对方似乎压根没有攻击的**。
劳伦斯的真言咒抓住这个机会袭来,可甚至不用等他提问,在他念完皮提娅的名字时,圆脸女巫就承受不住,跪坐在地。
她不敢看主教。5年前外婆过世后,她一时冲动跑来东岸,是主教给了她暂时的居所,还介绍她到浴场工作。
劳伦斯居然在心平气和地与她对话,是熟悉的无奈又温和的语气:“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呢?”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默不作声的流泪。怎么过的?鸟卜者很早就找上她,预言到今年她能够完成复仇,而皮提娅跟随她学习一些遗民诅咒,从一年前开始配合鸟卜者从浦菊骑士团的圣骑士们下手,原本打算在浴场那日杀了拉尔夫,她也能从狩猎女神这拿到仇人的线索,结束这一切就能回西岸了。
可复仇所带来的使命感不足以抵抗生活的琐屑,也不能够改变她的天性。鸟卜者不在的日子里她纵情玩耍,运用自己的小聪明,竟也能临时抱佛脚勉强学会新的阵法。起初是偶尔,后来是经常,她太想回西岸了。想念那里温和湿润的冬季,想念一起嬉戏胡闹的朋友,想念只能在信中对话的劳伦斯(她用伪造的身份寄信)。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压根没有复仇的决心,只是这个声音从她幼时起就一直在耳边萦绕,沉淀得太深,成为了一种本能。后来,复仇或许更像一个任务,只要结束这个任务,那些从母亲、外婆那里继承到自己身上的沉重业力,就可以一笔勾销,她能开开心心地回到西岸,过上从前的生活。还能骄傲地对大家说“我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使命!”并换取到劳伦斯更多的关注。
可这些在最后的日子里崩塌,也许是从那晚看着鸟卜者对闯入按摩室的克里斯提娜下诅咒开始,也许更早,是从学会了遗民诅咒的那天开始。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学会这种法术,但鸟卜者告诉她:“仇恨不是本来拥有的,仇恨是可以被培养、甚至捏造的。”
她不爱思考,在无知地走了这么久之后,那些歉疚的、怜惜的情绪才跟上她,她在流泪,居然仍无法说出自己为什么而流泪。
“我不知道。”
“对不起,皮提娅。”劳伦斯说:“我突然想到,也许我对北地遗民的仇恨影响到了你,让你把这种情绪照搬到了你与太阳神教之间。”
皮提娅抽着鼻子:“不关你的事,帮我跟塞米拉说声抱歉。”
劳伦斯瞪大了双眼,狩猎女神的虚影在月光下显现,她的模样与三神教堂里的那尊雕塑别无二致。皮提娅用希冀的眼神望向她,泪水裹着魔力潮折射出碎碎银光,狩猎女神拉动弓弦,没有破风声,箭芒在幽静中穿透皮提娅的心口。
皮提娅说:“是我召唤她来的。”她看向劳伦斯,“她会带我的灵魂回到西岸,你可以在墓园里帮我找一个居所吗?我想要旁边有一丛玫瑰。”
“如果克里斯提娜醒来了,跟她说,在满月的零点,带999颗青蛙卵献给狩猎女神,她会知道所求之人的踪迹。”
箭矢与女神化作银雾,只留下空气中细密的光点。皮提娅倒下,靠在塞米拉的腿边,没有了气息。
预计再有一章,这个part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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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Take Me to Church(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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