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试试。”
下一刻，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柔滑细腻，辗转眷恋，然而捏在他脸侧的手骨节分明，十指有力。
无论他怎么掰都掰不开。
“唔唔——”
程佑真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后再一闭上眼，梦中裴野的目光又如影随形般缠绕着他，一会儿要摸他一会儿又要俯身亲他，画面简直不堪入眼。
吓得他冷汗淋漓，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教室后，却发现昨天还在发烧的裴野居然也来上课了。
“……”怎么好这么快。
裴野咚地一声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目光自上而下睨过来，程佑真想到昨夜的荒唐，迅速扭头躲闪。
三十六计，躲为上策。
于是就连上午的体育课，为了避免和裴野待在同一片操场上，他都自告奋勇去器材室搬东西，狭小的器材室年久失修，架子上布满灰尘。
程佑真一进来就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从角落里拎起一筐排球就要出去，谁知一回头，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吓了一跳，强自镇定道，“你跟着我干嘛？”
裴野垂眸看他，不答反问，“躲着我？”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程佑真抬着下巴否定，实则心虚不已。
他喊完就想抱着球走开，却发现不管往左还是往右，裴野的身体都恰好阻住他的去路，和两面墙壁形成一个三角形。
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被逼入狭小夹角中的程佑真，抬头只能看到某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
他气得推了一把，结果对方丝毫未动，不由得烦躁地瞪过去。
“你到底想干嘛？”
裴野见他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偏偏昂着脑袋气赳赳的模样，很是牙痒，低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跑什么？我们昨天的问题还没解决完。”
昨晚程佑真仗着他生病，硬是从他怀里逃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跑走，活像是后面有青面獠牙的恶鬼，让他挫败感十足。
程佑真也想到了这一茬，尬笑两声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做朋友做兄弟不好吗？你偏偏要将我们的路走窄——”
裴野面无表情打断道，“你想得美。”
“一你骗了我的感情，感情说收回就能收回吗？还有——”
裴野恶狠狠瞪他一眼，“你都把我掰弯了，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女生了，没感觉，你说怎么办吧。”
程佑真百口莫辩，挤在墙角烦躁道，“那你去找男生啊！”
话落，器材室变得死寂无声。
裴野冷哼一声，表情很是阴森，像是恨不得把他当场掐死，让他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程佑真，你自己听听，是人话吗？”
程佑真理亏不作声。
裴野目光如晦，很是深沉地在他脸上打了个圈儿，这才道，“对别的男生也没感觉，只对你有感觉。”
“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啊？
负责，这怎么负责？以身相许吗？
程佑真立马瞪大眼，“你这不耍赖皮吗？赖上我了？”
他慌忙道，“实话说，我配不上你，你家很有钱，我家穷得很，你和我过日子，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没关系，就像我扫除性别的偏见一样，你也会发现，在真正的喜欢面前，家世和性别一样不重要。”
裴野直勾勾盯着他，诉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
“……”
裴野简直油盐不进，仿佛铁了心要让他做男同。
程佑真脸色僵住了，简直是骑虎难下，他究竟要怎么告诉裴野，问题是他真喜欢不起来啊。
面对如此真诚的心意，他感到莫大的负担，甚至想如果能重来，就算在拳馆被裴野揍一顿，也一定不装同性恋骗人了。
“这绝对不可能，我跟你说，我是绝不可能和你谈恋爱的！”
程佑真很坚定道，“我是直男，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裴野看着他，眼神令他发毛。
但程佑真强撑着没退缩，这是原则问题，就算他对欺骗裴野感情这件事心怀愧疚，也不能为了他连性向都改变吧。
两人眼神对峙，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裴野忽而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刹那间指腹擦过他的脸颊，触感惊悚，程佑真瞪大眼，一下子打掉了他的手。
“啪”地一声，响彻在安静的空间里。
“你不要乱摸我啊！”
“……你在想什么？”裴野拧着眉，摊开掌心向他展示，“你脸上有灰尘而已。”
程佑真松口气，一时尴尬，自己拿袖子在脸上擦了擦，擦出一片红意。
还嘟囔道，“谁让你现在是男同，不得不防。”
“……”
裴野深呼吸两下，整间屋子里好像都能听到他将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的声音。
程佑真强作镇定，不知过了多久，却见裴野仿佛想通了，松开眉头让步道，“算了，不用这么防我，其实做朋友也不是不行——”
程佑真惊喜，“真的？”
裴野话音一转道，“但在那之前，我想让你帮个忙，帮我从男同变回直男。”
啊？这怎么帮？
“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程佑真也不傻，觉得有诈，“你说来听听。”
裴野干咳一声，简单道，“我觉得你那天说的有道理，我可能只是心理上误以为自己是男同，也许你和我假装谈一场，我发现做男同也没那么好，就变回直男了。”
“自然以后就也不会再纠缠你。”
……啥？这不就是让他继续装同性恋吗？还假装谈恋爱。
这牺牲也太大了。
这家伙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程佑真不是傻的，下意识就要拒绝，“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裴野阴森森一笑，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器材室外的走廊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一边走一边朝着窗内喊道，“程佑真，老师问你排球拿好没？”
门没关，程佑真看了看此刻他和裴野的姿势，顿时大慌。
“有人来了，待会儿再说。”
裴野却毫不慌张，依旧不紧不慢继续道，“那你先答应我。”
“你放心，是有期限的，一个月怎么样？届时不管做没做到我都绝对不会纠缠你，期间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只需要你配合，当朋友相处即可，不要像防贼一样防我。”
一个月……居然还是限期男同恋爱。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裴野仿佛看出他内心的迟疑，“怎么，你怕了？”
“放心，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笑话，我怕什么。”
“那就是对自己没信心？害怕自己会喜欢上我？”裴野笑了笑，“那你也可以不答应。”
程佑真打断道，“可笑！无稽之谈！”
“我答应了，你也要遵守约定，一个月之后别再纠缠我，也别装可怜哭鼻子。”
“好，一言为定。”
几句话简短而迅速，门一下子拉开，走进来的同学诧异道，“裴哥？你怎么也在这。”
裴野将程佑真手边的排球筐提起，道，“我来帮忙。”
“哦哦。”三人这才一起返回操场。
程佑真加快脚步走在前面，看不见裴野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唇角勾起笃定的笑容，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
课间的教室热闹地像菜市场。
一整天，程佑真都在提心吊胆地等裴野的后招，但也许是教室人多口杂，对方并无行动，仿佛一头陷入短暂安眠的猛兽。
他却不敢松懈，一抬头却见窗外有个熟人在徘徊，叶婷在他们教室门口徘徊。
“你来找我的吗？”程佑真走出教室。
昨天两人约定好，如果叶婷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他作证。
叶婷腼腆地垂着头，小声却很坚定道，“我想好了，我什么都没做，错的人是乔瑞，我没什么可害怕的，更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程佑真用劲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
这时，叶婷拿出一个mp3道，“对了，还有这个……你昨天猜的没错，他今天上午果然又来找我，我用这个录音了，也许会有帮助。”
“那再好不过！”程佑真精神一振道，“你等等，我再叫一个人一起去作证。”
他一回头，却发现裴野自己走了出来，低声问，“她就是叶婷？”
程佑真点点头，向叶婷介绍道，“他是裴野。”
裴野的校霸名号整个学校都知道，叶婷本来有些害怕，但是一看到裴野，想起来之前乔瑞有次纠缠她，就是裴野出手将其带走的。
于是鼓起勇气主动打招呼。
裴野回应后，简洁道，“那走吧。”
趁着下午大课间，时间充裕，三人径直去找了叶婷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个严肃的男老师，一听就叫来乔瑞，乔瑞并不承认，随后连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也来了。
教导主任姓李，是政教处大名鼎鼎的女魔头，之前八班那个早恋还作弊的男生就是硬生生被她吓哭的。
然而在她严厉眼神之下，乔瑞依旧拒不承认，说自己只是出于喜欢表白而已。
众人面前，叶婷这才公开播放录音，里面的话不干不净，简直不像一个高中学生能说出来的，乔瑞的丑恶嘴脸被曝光的一干二净，吓得他面白腿软，狡辩无能。
又因有多位人证能够证明他屡次骚扰，性质实属恶劣，需要通报校领导商议，乔瑞也被通知家长暂时带回家等候处分。
他们班的同学听说后，也都是纷纷安慰叶婷，谴责乔瑞，他算是彻底社死了。
……
叶婷的事差不多解决完。
回教室的路上，程佑真好奇道，“我听说之前五班的方天锡是被你搞退学的，你怎么做到的？”
裴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把他打骨折了吧？”
程佑真讪讪一笑。
“我是去找他打了一架。”
裴野低声承认道，“但我下手有分寸，只想给他一个教训，那家伙见打不过我，就想拿器材室的铅球砸我，没想到那铅球太重，砸在他自己腿上了。”
“当时他哭得太惨，还是我叫的医生。”
“也许是觉得太丢人吧，主动退学了，也不知道怎么传成现在这个样子。”
程佑真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果然，谣言猛如虎。
而裴野说完，顿了顿，忽然有几分郑重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去练拳了。”
“啊？”
“……对不起。”
裴野没说因为什么，程佑真却懂了，下意识看向裴野的手，果然发现不知何时，上面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裴野垂了垂眼。
从前他总是有很多愤懑郁气需要发泄出来，他喜欢打拳，一次次全神贯注，体力消耗到一干二净的感觉。
不管是输是赢，就算是被人打倒在地，筋疲力尽躺在擂台上的时候都会忘记一切烦恼。
甚至还想过要做职业拳手，但裴家不可能允许他这样做，在他们看来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暴力肮脏，极不体面。
就连一向支持他任何事的爷爷知道后，也一反常态地阻止，不过是出于担心他的安危。
现在想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程佑真不自在道，“你不必如此。”
裴野自嘲地想，不，这个道理他早该明白的——是他不应该一开始使用暴力吓唬程佑真，最终自食恶果。
不过幸好，他们还有将来。
程佑真正感动，就见裴野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明天周末，有空吗？”
“干嘛？”
“约会。”
“朋友间的那种约会。”裴野言简意赅提醒，“你忘了？今天是我们合约的第一天。”
“上次说好去游戏厅你没来。”他一边说一边垂下眼，仿佛很是落寞道，“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从白天等到天黑，追去你家结果还发现你——”
“停停停！”程佑真想到后面的事眼前一黑，忙阻止他再说下去。
“不是，你！”
裴野眨眼，“怎么了？”
“……”
程佑真一口气提不上来。
完了，这家伙怎么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啊，动不动就装柔弱装委屈。
吗的，真受不了男同！
还是绿茶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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