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清晏城,残冬的寒意还没散尽,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却像疯长的野草,骤然席卷全城。染病者先是发热咳嗽、浑身乏力,不出三日便会气若游丝,短短几天,京中已有数十人倒在病榻上。药铺的甘草、柴胡被抢购一空,街头巷尾人人自危,连往日热闹的酒肆都闭门歇业,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与挥之不去的恐慌。
太傅府内,苗芃黍捏着丫鬟递来的字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字条上是疫区传来的消息:“医者紧缺,药材告罄,染疫者日增,恐难支撑。” 她如今虽是养尊处优的太傅千金,可药王谷的苏伯伯曾在她学医第一日便教导:“凡有疾厄来求救者,皆当尽心救治,勿论贵贱贫富。” 这份医者仁心,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苗芃黍来不及禀报父亲,迅速换上一身素色粗布裙,将银针、伤药和几张治疫的方子塞进布包,从后墙翻出太傅府,脚步匆匆直奔城西的药材集散点 —— 那里刚到一批从云滇运来的救命药材,是疫区百姓最后的希望。
刚踏入集散点,浓郁的药香里便混着一丝异样的腥气,像腐烂的草木。苗芃黍心头一紧,蹲下身拨开堆在角落的甘草,指尖刚触到一片冰凉的叶片,动作猛地顿住 —— 一株叶片发紫、茎秆带刺的 “断肠蒿” 正藏在其中!她瞳孔骤缩,这断肠蒿剧毒无比,只需半钱混入汤药,便能让染疫者毒发身亡,比瘟疫更致命!
“谁干的?!” 苗芃黍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她目光如炬,扫过周围忙碌的药工,最终锁定一个缩在货堆后、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他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手上沾着药粉,看似是搬运药材的工人,可袖口露出的半截玄铁护腕泛着冷光,站姿沉稳如松,藏不住习武之人的架势,与周围慌乱的药工格格不入。
苗芃黍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力道大得让汉子踉跄半步:“是你把断肠蒿混进药材里的?你可知这会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走!跟我去大理寺认罪!”
那汉子眼神骤变,褪去了伪装的怯懦,猛地挥拳砸向苗芃黍面门!拳风凌厉,带着习武之人的狠劲,显然是个练家子!苗芃黍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左手攥紧对方手腕,右手屈指精准扣向他肘间的 “曲池穴”—— 这是凌云山庄剑法里的防身巧劲,专克蛮力。汉子吃痛闷哼,想抽出腰间短刃反击,苗芃黍却早一步抬腿,膝盖精准顶在他小腿弯处,借着他踉跄的力道,将人狠狠按在货堆上,药材袋被压得 “哗啦” 作响。
“你是北齐密探!竟敢在清晏城作祟,借瘟疫害我大燕百姓!” 苗芃黍冷哼一声,攥紧拳头砸在汉子肩头,力道之大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不过片刻,汉子便被揍得鼻青脸肿,瘫在地上连连求饶。可他仍不死心,趁苗芃黍松手的瞬间,用藏在袖中的短匕狠狠划向她手背 —— 只听 “嘶” 的一声,苗芃黍手背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她的袖口。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扣住汉子手腕,将短匕夺下扔给赶来的药工,声音冷厉:“按住他,别让他跑了!”
“住手!” 一声冷喝突然传来,宋清砚穿着绯色官服,带着随从快步走来。他刚接到药工报案,说有个 “疯丫头” 在集散点打人抢货,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 —— 苗芃黍站在货堆前,素色布裙上沾着药粉和尘土,头发也乱了几缕,神色却依旧镇定,地上瘫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旁边还散落着几株紫色的断肠蒿。
“洛姑娘,” 宋清砚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训斥,“即便他有错,也该交由官府处置,你怎能当众动粗?大理寺执掌刑律,岂容你肆意动用私刑?”
苗芃黍本就怒火中烧,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她松开按在汉子肩上的手,指着地上的断肠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宋少卿!你看清楚!这是断肠蒿!有剧毒!混在治病的药材里,会害死多少染疫的百姓?他是北齐密探,想借瘟疫动摇我大燕根基,这是草菅人命!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先追究他的罪责,反倒来指责我动用私刑?难道百姓的性命,还比不上你口中的‘规矩’?”
这话戳得宋清砚一噎 —— 他素来以 “循法守礼” 自居,却没料到自己竟因先入为主的报案,错怪了她。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断肠蒿的紫色叶片在灯笼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再看地上的汉子 —— 玄铁护腕内侧竟刻着北齐的狼图腾!他心中一震,瞬间明白过来,立刻对随从下令:“陆有才,把他押回大理寺大牢,严加审讯!一定要问出北齐的阴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陆有才带着人押走汉子,集散点的慌乱渐渐平息。宋清砚转过身,看着苗芃黍泛红的眼眶,心中满是歉意:“苗姑娘,方才…… 是在下失察,错怪你了。只是你身为女子,行事这般冲动,万一……”
苗芃黍眼中的怒火褪去,瞬间亮起急切的光芒。她想起疫区百姓的困境,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宋清砚的手腕:“宋少卿,我知道你能进疫区!我有治疫的方子,用艾草、金银花和板蓝根熬汤,能预防感染!你带我进去,我能救人!”
宋清砚的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热,一下子愣住了。他素来守礼自持,连与女眷说话都保持三尺距离,此刻手腕被她攥得紧实,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竟让他浑身一僵,连说话都结巴了:“苗…… 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先松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 苗芃黍瞪他一眼,非但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疫区每多等一刻,就可能多死一个人!你要是不肯带,我就自己闯进去 —— 大不了再次被你抓回大理寺!”
“你受伤了?” 宋清砚看到她伤口渗的血,沾在他素净的衣袖上,像一朵骤然绽开的红蕊。他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急忙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衣袖。却见几道新旧交叠的浅淡疤痕藏在手腕处,显然,这样的小伤,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看着那道突兀的伤口,宋清砚的心口突然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 她明明是太傅千金,本可以待在府中避祸,却偏要冒险来护药材、擒密探,受伤了还只想着去疫区救人,这份医武双绝的果敢,这份医者仁心的热忱,竟让他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波澜。
“一点小伤而已,没事!” 苗芃黍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随手撕下裙角缠住伤口,“刚才那汉子耍阴招划到的,不碍事。”
“在凌云山庄,你学剑法时,也经常受伤吗?” 宋清砚轻声问道,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旧疤上,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
“嗯,练剑哪有不受伤的。” 苗芃黍笑着点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寻常小事,“不过师父说,伤口好了会结疤,记着疼,下次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就像治病,得先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宋清砚愣了愣,看着她眼底满是对救人的期盼,丝毫不见对危险的畏惧,那光芒像极了春日破开冰雪的暖阳,驱散了瘟疫带来的阴霾。他本想拒绝,疫区凶险,每日都有人死去,他怎忍心让她涉险?
可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好,我带你去。”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 自己竟为了一个才见了三次面的姑娘,破了 “不徇私” 的规矩。
“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宋清砚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第一,听我安排,不许擅自行动;第二,按时敷药,不许把伤口当小事;第三,若有危险,立刻离开,不许硬扛!”
“真的?!” 苗芃黍瞬间笑起来,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她拍去宋清砚官袍上的药粉,“放心!我苗芃黍说话算话!不过你也别太死板,到了疫区,治病救人要紧,别总想着你的规矩 —— 我在药王谷,还曾半夜翻进后山采灵芝呢!”
宋清砚无奈地叹了口气:“洛姑娘,你还真是……” 话没说完,就看到苗芃黍已经拎着布包往疫区的方向跑,他忙快步跟上,“慢点!你受了伤,跑那么快干什么!”
“救人啊!” 苗芃黍回头笑了笑,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脸上,连沾着药粉的脸颊都显得格外生动,“宋少卿,你快点!”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想着她手背那道虽小却刺眼的伤口,摸了摸刚才被她攥过的手腕,宋清砚的心中突然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他分明是恪守礼法的大理寺少卿,此刻却觉得,这偶然的相遇,比案牍上的律法条文,更让人心头发烫。
清风卷起地上的草药碎屑,落在两人的身上。苗芃黍兴奋地说着治疫的细节,语速飞快,宋清砚则静静听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受伤的手背上,心中满是疼惜。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竟让这对性格迥异的人,从此有了剪不断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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