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甜此刻被眼前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架着脖子。
她开始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很好的评估当晚西林山的状况，就贸然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其次她发觉自己太弱了。如果自己也武力高强，不可能察觉不到眼前人的靠近。
甚至在眼前这人受了伤的情况下，自己仍几乎全然没有反手的余地。
虽然背对着月光，男人腰侧的刀伤依旧显眼，那块衣裳被划破了，鲜血大都凝住了，然而有些还在往外溢。
沈甜想，有没有可能他先大出血身亡？
但是脖子上的剑架得十分稳当，怎么看都不像要死了的样子。
救命，她现在想问问系统有没有复活卡。
在男人沉默的这段时间，沈甜脑海里飞速闪过了今夜可能出现在西林山的人，可惜，除了裴晏，她并不知道还有谁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无论眼前这人是谁，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心善的好人。
小说里对于误入的无辜路人，一般来说被杀人封口的可能性比较大。
何况自己也不是无辜路人，原来是准备来杀人的。
她开始思考豁出去跟男人决一死战，自己获胜的概率。
概率很小。
但应该是唯一的希望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沉默之中，面前的男人忽而低笑了一声。
“乞丐？”
听着是在笑，剑却往沈甜的脖子上贴的更紧了。
看起来更像杀人灭口了啊！
沈甜微微向旁边躲了躲，想离这颈上索命的剑远些。
理性评估，她拿匕首刺向男人的时间应该够对方抹十个自己的脖子。
暴力抵抗是没有结果的。
只能言语忽悠。
她是乞丐这话确实是实话，她可是勤勤恳恳当了整整七天乞丐。
只恨现在没有测谎仪，以证清白，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自己对天发誓是不是更有用。
“真的是乞丐，要不我对天发誓？”
这话说出来时，沈甜就感觉自己有点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看起来并不聪明的样子。
但是好像这股淡淡的莽劲儿打动了眼前的人。
男人把剑从沈甜脖子上拿下来：“乞丐半夜三更来这里？刚刚你在找什么？”
找墨玉印章，然后杀了印章主人。
当然沈甜不会这么回答。
沈甜：“随便找些值钱的玩意。”
若是找到了值钱的东西，她一定会带走。
不算撒谎。
毕竟做乞丐真的会饿死人啊！
虽然这大概率是因为她有点嘴挑，许多时候其他乞丐们翻翻酒馆的剩饭残羹对付着也就过去了。
但是沈甜实在吃不下去那些。
她把一起穿越带来的银项链砸吧砸吧成了一个小银块才换了些铜钱，现在早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即使天天啃馒头，沈甜也没多少钱了。
她从未那么恨过自己的审美，极细项链固然美，但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戴条大金链子过来啊！
思及此，沈甜更难过了。
但是还得分出些精神对付眼前这人。
男人收了剑，从胸前掏出一瓶药，用牙咬掉药瓶的塞子，将里面的粉末洒在腰上的伤口处，扯了一截衣服撕破，缠在腰间，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腰侧的伤口。
诚实的说，整套操作一气呵成，若论气息和动作，一点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
处理伤口时，他微微侧身。
借着月光，沈甜此刻才能够看清眼前男人的样子。
说是男人，其实更像个少年。
沈甜感觉他和自己应该差不多年纪。
不得不承认这人长着一张十分惹人的面孔，肆意张扬，好看的有些过分。额前散着几缕头发，绸缎一样的长发在后面高高束起，许是一直奔波，有些凌乱了，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流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西林山的夜风吹起少年的发丝。
怎么《少年皇帝》里没记载过大周还有此等美人！
沈甜看得有些愣了，直到风也吹起了少年脖颈上的挂坠。
月光下，一枚小巧的墨玉印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他就是裴晏。
杀人无数，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大反派。
然后“大反派”瞥了一眼沈甜，似乎早已习惯人们见到他时惊艳的样子，轻描淡写出一句：“回回神，有人来了。”
沈甜猛的收回看向裴晏的目光，观察四周。
一片沉寂，暗处却似乎有杀气。
此刻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沈甜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快点跑路，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树林间发出“簌簌”的声音，不知道是风吹得还是有人在移动。
裴晏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包扎的伤口，顺道用衣摆擦了一下剑刃上的血。
然后将目光停在沈甜身上。
眼前这个小乞丐，不，乞丐身份存疑，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小乞丐。
看起来更像个没安好心的骗子。
这个小骗子看起来十分消瘦，巴掌大的脸上就一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有神。
似乎并不会武功，但是三更半夜出现在此处，真的会是巧合吗？
他微微侧目，听着林间细微的声音。
人来了。
他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沈甜，十分轻松地将人掉了个个儿背过身去，拎在自己身前。
沈甜没有料到他的动作，攥紧了匕首站立着，前面是西林山漆黑西北下山方向，身后是拿着剑抵着自己的裴晏。
她此刻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耳畔吹过的山风。
更多的是裴晏在自己身后似乎带着笑意的一句：“注意点，就在你正前方。”
下一秒，前方的树林当中涌出了一批蒙面黑衣人。
他们拎着剑直接冲着沈甜的方向过来。
沈甜不认为一个凭空出现在乞丐窝的乞丐能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那么这群人必然不是冲着自己。
他们的目标是裴晏。
但是怎么还有第二波刺杀啊！！！
怪不得系统说裴晏身受重伤，自己看他好像还能活蹦乱跳的，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救命。
沈甜几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忘记了身后是另一个深渊。
“深渊”立马就给了沈甜一掌。
“去会会他们吧。”
然后裴晏就把她推向了黑衣人。
掌风裹挟着沈甜瘦弱的身体向黑衣人方向扑去。
那一瞬间，沈甜回头看向裴晏。
他面上似乎还有着期待的神色。
一双桃花眼里带着些戏谑。
与沈甜对视时，还勾了勾嘴角，之后头也不回的往相反方向去了。
生死当前，沈甜的眼泪几乎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杀千刀的裴晏，果然够狠毒。
要是能活过今天，我一定杀了你！！！
黑衣人们似乎也有些疑惑突然冒出来的沈甜是什么人。
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纠结要不要直接杀了她。
沈甜抹了一把眼泪，秉持着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原则，摔倒之后，扭头就往裴晏消失的方向跑。
东南方向的下山路依旧有些陡。
沈甜感觉这辈子都没那么勇猛过，耳畔是山风呼啸，身后是追杀的黑衣人，那么陡的山路，树林的遮蔽导致路也看不太清，她眼睛眨都不眨，直接跑。
摔了就爬起来继续跑。
直到滚落下山，砸在了一棵树上才停下，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这一下被撞碎了，四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沈甜想爬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力气了。
黑衣人逼近眼前，大刀冲她劈了下来。
沈甜闭上了眼睛。
生命的最后一秒，她用来暗暗发誓：裴晏，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静寂了几秒之后，意料之中的大刀没有劈下来，滚烫的鲜血溅在了沈甜的脸上。
她睁开眼睛。
睫毛上沾着鲜血，有些遮蔽了视线，她抬手擦了一下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黑衣人睁着眼睛轰然倒在她面前，脖子上还在喷出鲜血，手里握着的大刀也砸进土里。
后面是裴晏，他手里的剑上还在滴着鲜血。
他静默的看着沈甜，一言不发。
沈甜有点摸不清状况，或许是生死关头，即使此刻心底对裴晏恨意滔天，她飞快地过了一遍当晚发生的事情，忽而想起《少年皇帝》里面关于裴晏此行目的的简单记载——他是去朔州的。
裴晏是受元和之名留在京城的，他平素应该是绝对不能离京的，此次私下去朔州，一定是为了什么事。
沈甜决定蒙个大的。
沈甜撑着地坐起来，咽了一下喉中的翻涌的血：“我知道，朔州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对你有用，你不能在这里抛下我。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裴晏望着沈甜，似乎是在推断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月光倒映在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脸上还有许多血滴。
他暗中出城是去朔州，除了他的人，无人知晓。
如果不是走漏了风声，那么就是这个小乞丐当真知道些什么，关于朔州，关于梁信。
但是现在这里显然不适合细谈此事。
裴晏收了剑，轻飘飘地说了句：“当真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啊。”
沈甜：“……”
她回想起裴晏先前的试探。
所以他把我一掌拍过去就是为了试探我会不会武功？！
沈甜现在很想砍了裴晏。
不，这种想法她一直都有，此刻格外强烈。
裴晏再次把她拎起来。
沈甜对他这个动作有点应激了：“放开我。”
裴晏十分听话地松开了手：“你自己还能走吗？”
沈甜扶着树，僵直地挪动着步子。
没走出两步，就被裴晏拦腰抱了起来：“你自己走，十个你都不够他们杀的。”
身后的黑衣人果然已经追到了眼前。
沈甜没再说话，环住了裴晏的脖子。
裴晏的脖子就在眼前，若非现在两个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沈甜发誓自己就算是咬，也一定要咬穿他的大动脉。
此仇不报非君子，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沈甜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裴晏会回来救自己。
他必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施以援手。
按照裴晏此人的行事逻辑，一定是自己还有什么问题或者价值，可是她之前并未说过自己与梁信案有任何联系。
沈甜猜对了一半。
裴晏确实觉得她半夜出现在西林山十分蹊跷，这里是乱葬岗，白日里都没什么人往此处来，更别谈午夜时分了，还是个姑娘。
一定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动机促使她过来，这个确实让裴晏挺好奇的。
但是远不至于让他带着伤折回来救她。
裴晏将人一掌将人推出去之后，本觉得无论结果怎么样，都是这人罪有应得。
何况他不觉得这小乞丐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约莫也和刺杀的人有些关系，干脆丢过去让他们斗，也方便自己逃。
只是推出去时，那小乞丐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让他有些动摇。
鬼使神差地，直觉告诉他，回去。
于是本来都到半山腰了，愣是返回去准备看看情况。
后来找到小乞丐的时候，他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小乞丐先是摸滚带爬地逃，看起来好不顽强，最后居然直接放弃抵抗了，看着格外心酸，干脆出手救了她一命。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果然很准确，小乞丐应该是知道一些关于梁信的事情。
裴晏低头看了眼腰侧的伤，再好的药也禁不住不断被撕扯的伤口。
一晚上的时间都在赶路，结果遇到了两波人的刺杀，他现在已经有些力竭，额头上也开始冒着一些冷汗。
他朝前方望去。
得快点，赶到山脚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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