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山东南侧的山脚处地势平坦,一条通往西北方向的大道清晰可见。
泥泞的路上还能看到一些车辙印,可见白日里还是有一些人路过的。
裴晏出城大约走的就是这条道。
路一侧的树上孤零零地拴着一匹马。
裴晏取了栓马的绳子,对沈甜说:“上去。”
沈甜看着几乎快与自己般高的马,犹豫了一下。
从记忆里翻出古装影视剧里人们上马的方法,双手拽住缰绳,一脚踩着脚踏开始往上爬。
但是无论是被石子扎的满是伤的手,还是之后像是要把内脏撞出血的滚着砸到树那一下,都几乎耗尽了沈甜全部的气力。
手臂脱力的垂下来,有些发软。
她没什么力气往上爬了。
作为一个普通的刚刚成年的准大学生,沈甜以往受过最大的苦约莫就是体测跑一下八百米了。
跑完八百米喉咙里会有血腥味,沈甜觉得自己此刻的喉管里也有血腥味,比之前浓了不知多少。
感觉随时能表演一个吐血。
穿越来这里经历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有些太艰难了。
快超过她的负荷了。
如果还在二十一世纪,沈甜觉的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去医院拍个片子,而不是在这里继续拼命逃亡。
身后还跟着一群亡命之徒,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还是我想杀你,你也想杀我的关系。
沈甜回头看了眼裴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上不去。
没有说话是因为在吞咽嗓子里似乎要涌出来的鲜血。
裴晏让她先站到一侧,然后飞身上马,朝沈甜伸手:“把手给我。”
沈甜将手递给裴晏,后者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背。
沈甜原本觉得影视剧里那种拉人上马是虚构的,今日一见,竟然真的可以做到。就是对拉人的人要求比较高,需要有很强的臂力,还要注意姿势。
原本以为裴晏会把自己放在他背后,给他再当一次盾。
没想到这人竟然把自己圈在了身前。
少年温热的体温从背后源源不断的传给她,耳畔还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之前他的呼吸还很平稳,此刻估计是实在累极了。
沈甜觉得,裴晏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身后的那群黑衣人没有骑马,然而轻功了得,并没有落下多少。
沈甜想回头看一眼,却被裴晏把脑袋摁了回来:“别乱动。”
沈甜没有再说话,刚刚一支箭就从自己的眼前擦了过去。
躲不过的。
如果甩不开他们,自己和裴晏都要死在这里。
沈甜感觉那些乱箭随时可能射穿自己的头、脖子、心脏,她有点想把自己缩起来。
此刻身后的裴晏成了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虽然这个来源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裴晏或许是察觉到怀里人动静,低头瞥了她一眼。
小乞丐缩在前面,看起来镇定自若的样子,身子却有些微微地发抖。
裴晏想起,他小时候将一只小狗捡回了将军府。
洛河城的冬天格外冷,父亲说边疆苦寒,裴家的男儿与将士一体,自是要吃得了苦,即便是冬日里也不许烧炭。
小狗刚捡回家的时候还很小一只,没有炭火,只有缩在窝里不住地发抖,本以为活不下去的,最后竟也挺过了寒冬。
想起那只小狗,像是触及了裴晏心里极柔软的一处。
沈甜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我们往哪里逃?”
我们?
裴晏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奇异,他什么时候和她成我们了。
明明是一个没安好心的小骗子。
裴晏:“不知道。”
沈甜:“被追上怎么办?”
裴晏:“被追上就交代在这里吧。”
沈甜:“……”
你想死我不想死啊!
可惜现在两个人真是一损俱损了。
沈甜思考着还有什么活命的办法。
伴着面前呼啸的冷风,这一路萦绕她脑海的疑问此刻变得清晰。
这两拨来杀裴晏的人是谁?
《少年皇帝》里对于裴晏被刺杀这段并没有过多描述。
裴晏的父亲裴达是威震天下的镇北大将军,镇守大周之北。
他的发妻程氏早年因病去世,程氏死后裴达未曾再娶,专情美名天下流传。
而程氏在世时,只与裴达育有一子,便是裴晏。
当今圣上元和皇帝忌惮裴达,因此裴晏十四岁时就被留在了京城。
明面上说是留在京城悉心教导,其实就是握住了裴达的弱点,让他在边关不敢作乱,好好给大周卖命。
一边是圣旨留京,一边是裴达独子。
按照常理来说,直接敢来刺杀裴晏的人应该没有几个。
裴晏死在了京郊,元和没法对裴达交代,何况元和现在应该正沉迷在自己的逍遥梦乡,没什么心思管这些闲事。
元和二十三年已经是元和皇帝在位的倒数第二年了,这个皇帝骄奢淫逸,沉迷美色,弄垮了身子不说,治下的大周也是一团乌烟瘴气,偏偏活得久,竟然统治了大周整整二十四年,最后一摊烂摊子交给了周璟,周璟没能坚持几年,大周的命数便尽了。
话说回来,那么裴晏这次遇刺应该也不是元和皇帝动的手。
那么不是元和,还会是谁呢?
冒着得罪皇帝和裴家的风险,也要把裴晏杀了。
裴晏做了什么?
还是有人想通过裴晏得到什么?
若非沈甜今晚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她也不会想到这天晚上西林山有那么多一波三折的事情。
但是再往细处想,便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在紧接着的裴家反叛之后,那夜刺杀裴晏的人究竟是谁也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谁会在乎一个乱臣贼子被谁刺杀了。
那夜的一切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谜。
直至此刻,沈甜才完全意识到,自己贸然过来刺杀这位大反派其实是一件做的很失败、也很愚蠢的事情。
她手上的砝码太少了,无论是武力值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掌握程度。
原本以为有一本《少年皇帝》便是上帝视角,对这个世界可以挥斥方遒了。
实际上还是很多细枝末节却格外重要的问题她根本没有弄清楚。
而裴晏在大周历史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她贸然入局,反而将自己放在了十分被动的位置。
她将思绪扯回来。
无论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命,只要还有命在,一切问题都有弥补的可能。
裴晏此人之后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死于这场谋杀之中。
那天晚上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现在带着自己这么个拖油瓶,他又该怎么活下来?
……
沈甜被自己非常自然而然的“拖油瓶”自我认知噎住了,很想反驳,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次活着回去,她一定拜个大师,苦练武艺。
*
崖边的风呼啸。
裴晏在勒住马。
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追到跟前的黑衣人。
他转向黑衣人。
追了一路,此刻人少了一些,但是还是有几十口人。
这些人与先前那波人单看外在没什么变化,普通的一身黑衣将全身遮蔽的严严实实。
裴晏也没有料想到还有第二波刺杀的人。
自己不过是要去朔州查个案子,竟能惹来那么多想杀了自己。
他一手捂住腰侧的伤,一手握紧缰绳,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自己的体力绝对不够再支撑和几十个人打一场。
何况还带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乞丐。
那么除此之外……
他望了眼背后的山崖。
沈甜看着眼前这个情景。
一边是几十个身强体壮、或许还经过训练的黑衣人,正常来说这种人都是死士来着。
一边是感觉随时要挂掉了的裴晏。
怎么看都是死到临头了。
等等,差点忘了,这群人本身就不是冲自己来的。
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裴晏。
自己现在反水,替他们结果了裴晏,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她回头看了眼裴晏,发现裴晏也在看自己。
裴晏脸色比之前更白了,拧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等,他不会也想先把自己了结了,死了也要拉上个垫背的吧!
可恶的反派。
她看了一眼裴晏的腰伤,即使裴晏用手捂着,指缝里也在不断溢出鲜血。
脸色苍白大概真的是失血过多。
顺着腰伤,沈甜猛然注意到裴晏的小腿受伤了。
一根箭直接贯穿了他的小腿。
裴晏似乎快要昏过去了,微微前倾,将重量压在了她的背上。
头枕在她肩膀一侧,剧烈的喘息着。
沈甜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裴晏没有回答。
沈甜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原本定在原地黑衣人开始步步逼近。
沈甜扶着裴晏,让他勉强半趴在马背上,自己从马背上爬下来,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她先离裴晏远了些。
“你们的目标是他,对吧。”
后面的话沈甜没说,但是无外乎我俩真不认识,能不能放过我。
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她有些良心不安。
今夜她跟裴晏建立了短暂的同盟,现在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抛弃了同伴。
裴晏算同伴吗?
不算吧,他是自己要杀的反派啊。
虽然今晚做的太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裴晏动机。
为什么会折回来救自己?
为什么会将自己放在马背前面?放在后面说不定还能替他挡了腿上那一箭。
许多事情都与他的人设出入很大。
但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沈甜细想了。
她不想死。
如果交出裴晏可以保自己一命,哪怕是又被这群黑衣人带去另一个地方,也好过直接死在今晚。
只要活着。
活着才有翻盘的希望。
黑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沈甜会这么做,顿在原地没有再行动。
伏在马背上的裴晏笑了一下。
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
但是一片寂静之中,这一声笑委实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沈甜有股不好的预感。
裴晏此刻好像走上他的人设了。
那个阴郁心狠的反派。
裴晏撑起手臂从马背上坐起来,他望向沈甜。
这哪里是自己那只忠诚单纯的小狗。
分明是一只没有良心的狐狸啊。
果然是骗子。
沈甜看着裴晏,向后退了几步。
此刻裴晏坐在马背上俯视自己,与先前用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样子重合。
精致好看的面庞透着漠然残忍,冷冷的目光像是化成凌迟自己的刀片。
自己好像是在等待着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审判。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沈甜想跑,却好像被裴晏的目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秒,裴晏拎着剑从马上下来,一个箭步冲她飞身过来。
他用沾着血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沈甜只能顺着裴晏的方向一直后退。
不过几步之遥,沈甜感觉自己的脚踩空了。
然后是极速地下坠。
裴晏拖着她跳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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