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是条蜿蜒山谷间的河,顺着水流看向天际,东边露出了鱼肚白。
沈甜被潺潺水流送上了岸边,半边身子还没在水里。
裴晏在她的不远处,早就醒了过来。
悬崖不高,崖底是河流,用剑刻在崖壁,最后掉进河里大概是能活的。
只是裴晏身上的伤并不轻,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方法可行。
只是再带一个人,对于受伤的裴晏来说就有些困难。
彼时他正想着怎么能一起救下两个人,沈甜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根本不用选择,对面直接撇清了两个人的关系。
虽然确实没什么关系。
裴晏也是从河里勉强游上来的。
上岸之后,他的小腿一直在疼。
箭还插在里面,又泡了水,此刻是全然动不了了。
他靠在岸边的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河中央的小乞丐。
她浮在水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着。
他不想救,也救不了。
到天亮时,这个小乞丐竟然命大的被水流推上了岸。
他随手捞起一颗石头砸了过去。
石头准确地落在了沈甜肩膀处。
没有意识。
再丢一颗。
丢了四五颗过去。
沈甜不知是被砸的痛了,还是真的该醒了,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她从胸腔里呛出了许多水。
沈甜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在岸边翻腾的濒死的鱼,全身都在痛。
坠下悬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像毕业旅行一样,就这么在崖底结束了生命。
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裴晏的脸,心里泛着淡淡的恨意。
她还没完全回过神,肩膀处砸来了一颗石头。
她扭头朝着石头来处看着,是裴晏。
竟然还活着呢。
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凭什么。
她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
然后拼着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拾起地上一个石头,朝着裴晏走了过去。
裴晏从小乞丐竟然还活着震惊到她居然还能站起来。
最后看着她朝自己来势汹汹的样子,不禁感叹一句:
嚯,精力真旺盛。
自己乞能坐以待毙,腿动不了,手还是可以的。
他拾过放在身侧的剑,朝着小乞丐就刺了过去。
沈甜躲闪不及,被剑划破了手臂。
她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不深,但是在不断地流血。
无所谓,左手动不了,还有右手。
先结果了你。
她对着裴晏的脑袋扬起了攥着石头的手。
裴晏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剑上有毒,中毒者先是眼瞎,之后耳聋,最终七窍流血而死。”
沈甜的手僵在半空。
有毒?
裴晏依旧扬着的手臂,手臂之下,他微微侧过脸,朝着沈甜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笑容:“独家秘制,你杀了我,无人能医。”
沈甜维持的刚才的动作。
她在思考裴晏这话的真实性。
裴晏那剑先前看不出任何特别,早没毒晚没毒,现在突然有毒了?
骗人的吧?
裴晏看着沈甜,他也在猜对方信他这话的可能性。
他不能再移动了,这腿再折腾怕是要废了。
崖顶那群人也不知会不会再杀过来。
此去朔州,他将手下先行派去了那地界打探情况。
如今在这荒郊野岭,能利用的只有她了。
沈甜看着裴晏的眼睛,一双桃花眼,眸色乌黑清亮,看起来能让人溺死在里面。
一副极会骗人的样子。
她看出来了,裴晏大约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自己居高而下地望着他,有股格外畅快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薛定谔的毒就好了。
她扔了石头,转过身,裴晏刚刚一剑向自己飞了过来,剑落在了身后的地上。
她走到剑旁边。
剑刃上滴着血,自己的血。
她握着剑柄,意料之中的,这剑并不轻。
适应了一下剑的重量,她拎着剑朝裴晏走过去。
剑被拖在地上,发出粗粝地摩擦声。
沈甜将剑架在了裴晏脖子上:“解药在哪里?”
裴晏很是无所谓地将双手垂在身侧,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你杀了我,世间再无人能解这毒。”
沈甜看着裴晏的脖颈,在水里泡过之后皮肤变得格外白。
只要轻轻一划,他必死无疑。
只是这毒……
倘若他也中了毒呢?
她将剑往下挪了挪,然后对着裴晏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给我解药,不然你也会死。”
因为疼痛,裴晏咬紧了牙关,他握住了剑,防止这个格外心狠的乞丐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肩膀。
“不在我身上,从这里往西北三百里有一个同康客栈,告诉客栈老板我在此处,到时候我会给你解药。不然,就一起死啊。”
疯子。
沈甜暗自骂道。
……
清晨山谷间的风吹起来格外凉爽,林间似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二人对峙良久。
裴晏的握住剑的手正在往下滴血。
沈甜左侧手臂刀口的血似乎凝住了。
从昨夜到今晨,短短几个时辰而已,两人身上几乎都没有半处好地方。
其实两边都已经精疲力竭,此刻都憋着一股儿不认输的劲儿罢了。
除此之外,两边大概都在心底发誓:等着,下次一定杀了你。
对峙最后以沈甜扔了剑结束。
她朝裴晏伸手:“你不能待在这里,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过来。”
裴晏有点惊讶于她还能想到这点。
犹豫了一瞬,他拉住了沈甜的手,接力仍是费了大力气才站起来。
沈甜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后颈,扶住裴晏的腰,然后微微屈膝拾起了地上的剑。
扶着裴晏往密林深处走去。
二人走到一处隐蔽的灌木丛,沈甜将裴晏放下,做了简单的遮蔽正准备离开。
犹豫了一瞬,她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她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饼子了。
她将饼子掰开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裴晏。
裴晏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有些打趣的笑容:“谢啦,我一定好好活到给你解药。”
将最后一丛树叶盖上之后,沈甜站起身。
裴晏看着她的背影,收起来了面上的笑容,他将半扇饼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他往背后的树上沉沉一靠,长呼了一口气。
腰侧的刀伤,腿上的剑伤,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小伤口。
如今肩膀上又添了个新的剑伤。
他低头看了眼漠引剑。
晨间的光顺着灌木丛的缝隙照在剑上,上面血珠被照的发亮。
上面是他自己的血。
哦,还掺杂着那个小乞丐的血。
裴晏盯着看了一会儿,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
同康客栈。
杨绮正在算账,桌上的黑色算盘被拨的噼里啪啦响。
正是酉时刚过,客栈的人并不多。
客栈开在京郊沿路,平日也就过路的人打尖住店。
客人匆匆来,又匆匆走,大多人对这个客栈没什么印象。
除了老板娘。
杨绮面若桃花,白皙的脸上一双妩媚丹凤眼,顾盼之中满是风情。
小二收了擦桌的布往肩上一挂:“掌柜的,刚才那桌没给钱就走了。”
杨绮从账本里抬起头,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饭桌。
转身看了眼身边的男人,纤纤玉手握着根毛笔,冲着门外轻轻一指,便继续低头算账了。
男人得了示意,取了墙上挂得双刀,就出门去了。
小二看了眼男人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是在替谁惋惜。
不远处传来马奔的声音,杨绮侧耳听了听,手里的笔不停。
马停在了客栈门口,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从马上飞身下来。
少年眉目清秀,额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疤,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十分好脾气。
他疾步迈进了客栈。
小二热情地招呼:“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少年摆了摆手,直奔杨绮处。
杨绮抬起头,有些惊讶:“陈言?你怎么来了?”
被叫陈言的少年拧着眉头,但是并未言语。
杨绮见状,拉着陈言去了二楼。
门一合上,陈言直奔主题:“你见公子了吗?”
杨绮:“裴晏?没有啊。”
陈言得了回复,眉头拧地更深了,在屋子里踱步。
杨绮走到他近处,有些焦急:“他怎么了?”
陈言思索了片刻:“公子可能出事了。”
通州府临西县主簿梁信死了,公子意外得了一些消息,怀疑其中有蹊跷,要去通州一趟。
他让自己先去通州打探梁信之死,之后他再跟上。
但是从昨夜公子出城之后,便没了消息。
通州府离京城并不远,连夜奔袭今日午时绝对能到了。
但是公子没到通州府,沿途的同康客栈也没有来。
必然是出事了。
杨绮听了陈言这话,急了:“出什么事了?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陈言摇了摇头,对杨绮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说。
他摩挲了一下腰间佩剑的剑柄:“从都城西门到同康客栈中间这段路,快点派人去找。”
*
沈甜抬头看看天。
月明千里,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四周满是杂乱无章的树木。
她扶着树,剧烈地喘息着。
身上的麻布衣裳湿了又干,此刻全混着汗水黏在身上,走了一天的路,双腿已经有些发抖。
她凭借太阳的方向勉强找到了西北所处的方位便开始行进。
树林里的路并不好走,层层叠叠的灌木掩映着时有时无的小路,因为怕裴晏直接死掉了最后自己无处寻找解药,她一点儿不敢停歇。
一直走到了天黑,别说同康客栈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口渴、疲惫、疼痛,好像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喊着。
她坐在地上靠着树干,脸枕在屈起的双腿上,手臂无力地垂下。
忽而,耳畔似传来水流的声音。
这周围有河流。
沈甜双臂撑着地勉强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似有嗡鸣,她觉得自己可能要不行了。
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过去。走了约摸几十步,她费力地扒开高大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潺潺的溪流从高处而来,顺山势而下。
此刻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她脚步踉跄地扑到岸边,双手捧起水喝了起来。
口渴缓解了,头晕目眩的感觉却并未消失。
她望着眼前的月亮,疑惑它怎么像水流一样涌动着,圆了又消失。
正想着,忽然感觉脑袋一沉。
甚至来不及调整一下方向,一头栽进了流淌地水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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