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响起。
盛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伸手在枕边摸索，想要按掉那扰人清梦的噪音。
她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闹钟界面，而是通话结束的提示，时长6小时47分。
他竟然真的……一直没挂。
就在这时，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是她在高中关系最好的同学兼闺蜜，云洲。
“晴宝！醒了吗醒了吗！”
“今天可是出分的日子！”
“我快不行了，我手心里全是汗，你查了没？多少分？快给我点心理准备！”
一连串的文字如同机关枪，瞬间将盛晴从那种微醺般的情绪里拉回了现实。对，今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她几乎要把这个人生中的重要节点给忘了。
深吸一口气，盛晴回复：“刚醒，还没查。等我一下。”
放下手机，她起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底还带着疲惫的自己。
她靠在洗漱台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早已保存在收藏夹里的查询网址。输入准考证号、身份证号、密码……她的手指很稳，心跳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剧烈。
反正，早晚都是要看的。努力已经付出，结果如何，她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这段时间在宠物店的忙碌，与陈也经历的种种，让她恍惚间觉得，那个决定命运的数字，似乎也并非生活的全部了。
点击“查询”按钮。
页面短暂地卡顿了一下，然后，成绩页面赫然出现在眼前，一个清晰的总分跳了出来——
602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尖叫，也没有失落叹息。盛晴静静地看着那个数字，心里一块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这个分数，在她的预估范围内。上个一本院校，选择她比较感兴趣的专业，应该是稳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取代了之前那微不可查的紧张。
她截了个图，发给了正在那边“鬼哭狼嚎”的云洲。
下一秒，云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听筒里传来她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啊啊啊啊！602！宝！你太牛了！请客！必须请客！我这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了，你考这么好，我要是考砸了可怎么见你啊……”
听着好友语无伦次的欢呼和抱怨，盛晴忍不住笑了。
“好啦，你肯定也没问题的，快去看看你的。”
又安抚了云洲几句，盛晴挂了电话，开始换衣服准备去店里。心情像是被阳光彻底晒过，变得明朗而轻快。
来到“暖暖宠物之家”时，李星聿正蹲在门口给一只漂亮的金渐层梳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看到盛晴，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姐，早啊！今天气色不错嘛，看来昨晚睡得挺好？”他挤挤眼睛，意有所指。
盛晴脸上一热，含糊地“嗯”了一声，岔开话题：“有什么要忙的吗？”
“暂时没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李星聿放下梳子，凑近了些，“对了，姐姐，今天是不是出高考分数了？你查了吗？考得怎么样？”
他这一问，正在里面整理货架的王姨和李叔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关切地看了过来。
盛晴被三双眼睛盯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查了，602。”
“多少？！”李星聿猛地拔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602？！我的天！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扭头就冲着里面喊，“妈！爸！听到了吗？602！六百多分！这可是六百多分啊！”
王姨手里拿着的一袋猫粮差点没拿稳，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盛满了喜悦：“哎哟！小晴！真的啊？太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连一向沉稳的李叔也笑得合不拢嘴，搓着手连连点头：“好，好！小晴这孩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争气！太争气了！”
李星聿还在那儿兴奋地转圈：“六百多分是啥概念？重点大学随便挑了吧？晴姐，你以后就是咱们家的高材生了！我得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他说着就掏手机。
“哎，别别别……”盛晴连忙阻止，心里却被这种毫不掩饰的喜悦烘得暖洋洋的。
王姨走过来，拉住盛晴的手，轻轻拍着，眼里满是欣慰：“小晴啊，这可是大好事，必须庆祝！正好，今天中午咱们不做饭了，阿姨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菜馆，咱们下馆子去！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对对对！下馆子！”李星聿举双手赞成，
上午的时光在一种轻快的气氛中度过。每当有熟客来，王姨或者李星聿总会忍不住带着骄傲的语气提起：“我们家小晴，高考考了六百多分呢！”引得一片恭喜和赞叹。盛晴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那份被珍视、被认可的感觉，却越来越满。
临近中午，王姨大手一挥，关了店门，四个人热热闹闹地朝着那家新开的菜馆出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盛晴走在中间，听着身旁李星聿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道菜好吃，看着前面王姨和李叔并肩而行的背影，昨晚的阴霾和噩梦的残余，都被这明亮温暖的现实彻底驱散了。
盛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安静了一上午的微信。置顶的聊天框依旧没有新消息。
心想，他……应该还在睡吧？
她犹豫了一下，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查到分数了，602。李叔王姨他们说要庆祝一下，中午一起去吃饭。你醒了要是方便，也过来吧？”
信息发送成功。
她收起手机抬起头，迎着阳光追上前面的李星聿。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正在朝着一个明亮的方向，稳步前行。
新开的菜馆装修得雅致温馨，包厢里，圆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凉菜，色泽诱人。气氛热烈，李星聿正比划着要怎么点菜才能“雨露均沾”，王姨和李叔笑着看他闹，偶尔插一句“别光点肉，要点个青菜”。盛晴坐在其中，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她偶尔会瞥一眼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依旧暗着。那条邀请石沉大海，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很快又被李星聿夸张的吐槽和王姨夹的菜给填满了。
“来，小晴，尝尝这个口水鸡，味道很正！”王姨将一块鲜嫩的鸡肉夹到盛晴碗里。
“谢谢王姨。”盛晴刚拿起筷子，包厢的门被敲响，然后从外面推开。
所有人都以为是服务员上来菜，纷纷抬头望去。
门口站着的是陈也。
他似乎是匆匆赶来的，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捧花。由淡紫色的绣球、洁白的洋桔梗和几枝清新的翠珠搭配而成，用浅灰色的雾面纸包裹着，雅致又漂亮。
包厢里安静了一下。
盛晴看着他，忘了反应。
陈也的目光在包厢内扫过，最终落在盛晴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星聿最先反应过来，怪叫着起哄。
王姨和李叔交换了一个惊喜又了然的眼神。
陈也没理会李星聿的调侃，走到盛晴身边，将花递给她：“恭喜。”
盛晴愣愣地接过那捧沉甸甸、香喷喷的花束，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声音都变得有些结巴：“谢、谢谢……你怎么还买花……”
“应该的。”陈也言简意赅，然后很自然地在盛晴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哎呀，来了就好，快，加副碗筷！”王姨笑着张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有了陈也的加入，气氛似乎更加融洽。他虽然话不多，但会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李星聿吹牛吹过头时淡淡拆台，引得大家发笑。他也细心地注意到盛晴够不到远处的菜，会不动声色地给她夹菜。
盛晴抱着那捧花，她偷偷瞄一眼身旁专注剥着虾壳的陈也，觉得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圆满。
“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什么时候跟李星聿那么熟了？”盛晴小声询问旁边的陈也。
陈也将一只剥好的虾放进盛晴碗里，回答她：“哦，没什么。我跟他是在网上认识的，之前线下见过，还没来的及告诉你。”
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带着满足的慵懒。王姨心情极好，招呼着进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小姑娘，麻烦你，帮我们拍张合照吧！”
“好嘞。”服务员热情地接过王姨的手机。
大家纷纷起身，王姨和李叔坐在中间，李星聿挤在爸妈身后搞怪地比着耶，陈也站在盛晴身边，距离不远不近。盛晴怀里还抱着那束花，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来，看镜头，一、二、三……”
服务员正要按下快门，包厢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
“盛晴！你可真行啊！考了好成绩，在这儿跟外人吃香喝辣，连爸妈都不通知一声？！”
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盛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一点点褪去。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满脸怒容的弟弟盛朗，以及他身后带着明显不悦的父母。
包厢里的气氛急转直下，刚才的温馨欢乐荡然无存。
“盛朗？爸，妈……你们怎么……”盛晴的声音干涩，攥紧了怀里的花束。
盛母几步走上前，视线扫过桌上还没撤下去的残羹，又落在盛晴怀里那束显眼的花上，语气带着埋怨：“小晴，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出了成绩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家里？要不是小朗通过同学查到你的分数，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家？”
盛父沉着脸，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定格在盛晴身上：“跟我们回去！像什么样子，在外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爸！妈！你们说什么呢！”盛晴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这些都是帮我很多的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朋友？帮你？帮你就是怂恿你不回家，不认父母？”盛父提高音量，习惯性地用威严压制。
王姨和李叔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李星聿更是气得想开口反驳，被李叔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也动了。
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盛晴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隔绝了盛父母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他没有看盛父盛母，直接拿出了手机，解锁，打开录像功能，镜头平静地对准了盛朗和盛父母。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波澜：“几位，公共场合，请保持距离，注意言行。盛晴是成年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向和交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盛家三人都是一愣。盛朗被陈也冷冰冰的气场唬住，气势不由得矮了半截。盛父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脸色更加难看：“你干什么？！把手机放下！我们处理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在你们试图强迫她，言语攻击她和她的朋友时，这就不仅仅是家事了。或者，你们可以继续说，我不介意保留更多证据。”
“你……！”盛父气得手指发抖。
盛母见状，立刻换了策略，转向盛晴，语气“语重心长”又带着威胁：“小晴，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能学什么好？听话，跟爸妈回去！你上大学的生活费、学费，家里还能不给你出吗？只要你乖乖回来……”
又是这一套。用经济来控制她。
若是以前，盛晴或许会感到恐慌和无助，但此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她从陈也身后探出身，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声音清晰坚定：“妈，不用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自己已经攒够了。在宠物店打工的钱，还有我之前存的奖学金，足够我支付第一年的费用。以后的我也可以自己兼职赚取。你们的钱，留给盛朗吧。”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盛父母目瞪口呆。
他们显然没想到，一向被视为需要依附家庭，性子也算温顺的女儿，竟然早就做好了脱离他们控制的准备。
“你……你反了天了！”盛父彻底失了面子，勃然大怒，指着盛晴的鼻子，“好！好！你能耐了！翅膀硬了！既然你不认这个家，不认父母，那以后就别进我盛家的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我们断绝关系！”
“老盛！”盛母惊呼一声，想劝阻，但看着丈夫铁青的脸和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盛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断绝关系这四个字如此沉重，从亲生父亲口中说出来，更是带着彻骨的寒意。
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哭求。她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为难，看着弟弟事不关己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心底最后那点对亲情的奢望，也彻底冷却了。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如果……如果你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行，那……那就这样吧。”
盛晴没有反驳他们，但那态度，已然是非常明确了。
“好！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盛父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甩手，转身就走，“我们走！别再管这个白眼狼！”
盛母复杂地看了盛晴一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跟着丈夫和儿子离开。盛朗临走前，还回头瞪了陈也一眼，眼神里带着嫉恨。
包厢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刚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此刻只剩下难堪的一片狼藉。
服务员早就识趣地退了出去。王姨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还强忍着泪水的盛晴，想上前安慰，却被李叔拉住，摇了摇头。李星聿也收起了平时的跳脱，担忧地看着盛晴和陈也。
陈也收起了手机，转过身，低头看着盛晴。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眼圈通红，嘴唇紧抿，整个人像是风中摇曳的芦苇，脆弱又倔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过了一会儿，王姨才轻声开口：“小晴啊……别往心里去，你还有我们呢……”
盛晴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扯出一个笑容：“王姨，李叔，星聿，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也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这说的什么话！”李叔沉声道，“是我们没注意到他们跟过来了。”
李星聿看向陈也，陈也对他微微摇头，然后对王姨和李叔说：“姨，叔，你们先带星聿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王姨看了看盛晴，又看了看陈也，点了点头：“也好，你好好陪着小晴。小晴，有什么事，随时给阿姨打电话，啊？”
盛晴感激地点点头。
王姨一家三口默默地离开了包厢，临走前，李星聿还把没动过的几个点心带走了，说让盛情回去再接着吃。偌大的包厢，转眼间只剩下盛晴和陈也两个人。
刚才强撑的坚强仿佛瞬间被抽空，盛晴腿一软，差点没站稳。陈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坐下歇会儿吧。”他扶着她，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盛晴低着头，怀里的花束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与心头的冰冷苦涩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陈也站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了她的眼前。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盛晴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他平静而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看热闹的好奇，有的只是令人安心的理解和支持。
她接过纸巾，攥在手心。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隐约传来。包厢内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一场本该充满喜悦的庆祝，最终以这样一场不堪的风波告终。
但奇怪的是，盛晴心里除了难过和疲惫，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一直束缚着她的某种枷锁，在今天被她亲手斩断了。
而站在她身边，与她共同面对这风暴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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