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舍多虑了，因为陈甜甜真的很讨厌网吧的臭味儿，而学校宿舍里不会有电脑这种东西。
在和徐舍玩了一下午LOL，成功用徐舍的小号把徐舍的大号带上白银段位后，陈甜甜就再也没碰过游戏了。
几天后的周日晚上，生怕自己把一个大好青年带进电子游戏深渊的徐舍忐忑地在企鹅号上试探：【LOL打到什么段位了】
陈甜甜用她的老人机回复：【没有电脑，打不了】
真的假的？
徐舍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该怎么措辞才能比较自然地关心一个高中生的成绩，且不让人感受到太大压力。
【之前忘了和你说，其实我是浙大的，高考成绩还行，你要是遇到什么难题不会做，可以发我看看[招财猫]】
陈甜甜反手给她拍了一道生物遗传大题，四个性状，有连锁，有互换，还有电泳图分析，问她要怎么调查等位基因在染色体上的相应位置关系。
她被砸懵了。
【可我是新闻传播专业的[哭]】
不学生物啊！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拍过来一道圆锥曲线大题，问如何证明圆C与双曲线E的两条渐近线相切。
题干又臭又长，简直像一堆英文字母里混进去了几个汉字。
可是新闻传播也不学数学啊！
【有没有语文英语题，我五六年没碰过数学了[泪]】
陈甜甜说，我语文英语都还行。
她说，查漏补缺嘛，总有错题没想通的吧？
陈甜甜给她拍了四张答题卡。两张语文的，除了阅读理解主观题扣了四分，作文扣了十分外，一分没扣；两张英语的，只有作文扣了两分。
……那好像确实不用问。
原来上学时间逛网吧的除了学渣还有学神。
【对浙大感兴趣吗？我就在本校读研。虽然等你考过来，我不出意外该毕业了[笑]】
【我不会报浙大的】
【为啥？想去清北？】
【我讨厌浙江，更讨厌杭州】
好中二的发言。徐舍上高中那会儿也幻想自由，觉得大学离家越远越好，所以从北京考到了杭州。上大学后悔不当初，只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报个中山大学。
她回了一条很长的语音，说离家近的话节假日可以随便回家，行李也不用寄来寄去，爸妈开个车就带走了。她现在最羡慕的就是杭州本地的同学，可惜为时已晚。不过如果成绩足够好，那肯定还是优先清北，毕竟top3大学有7所，top2就只是top2。
那边没回消息，可能是刷题去了。
……
家里的房子被卖了，陈甜甜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舍，毕竟那从来不是她的家，只是囚笼、是铁链，是挣不开的黑色的巨网。
妈妈拿着卖房子的钱，在她的学校附近租了间两居室，说要痛改前非，专心陪她过日子。
陈甜甜冷着脸没说话，但默默跟班主任申请了走读。
虽然没过多久，妈妈又不见人影了，但没关系，反正陈甜甜已经习惯了。她早就不再是那个站起来没有灶台高，饿得一边喝水龙头的水一边哭的小女孩了，她会自己做饭，会拿着兼职当家教的钱养活自己。
至少没有人砸出租屋的门，至少没有人从早到晚给她打骚扰电话催她还钱。
但这种平静只维持了短短一个多月。
六月初月考刚结束，班主任把她叫去办公室，问：“甜甜，你妈妈是不是叫付文静？”
她的父母不在家长群，也从不出席任何家长活动。从小学到高中，她的每一任老师都不知道她父母是谁。
陈甜甜愣住了，这才知道妈妈在外面借了不干不净的钱，没还。因为她换了手机号，催债的电话直接打到了班主任手机上。
她浑身冷得打颤，接过电话，说她还是个学生，没有钱，也不会还，要债去找付文静本人，不然就报警吧。然后挂了电话。
放晚自习后，她拿着老人机，躲在黑漆漆的墙角，拨妈妈的电话。“嘟嘟”声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万年不变的搓麻将的声音。
她质问妈妈，你是不是又欠了别人钱？
妈妈敷衍道，是骚扰电话，别管。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直冒冷汗，浑浑噩噩地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她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期待她的出生，她的父母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也以为自己不爱爸爸妈妈。她喊爸爸老畜生，喊妈妈吸血鬼，对他们俩一个蹲监狱一个住医院的事没流下一滴眼泪。
但原来她还期待着妈妈的爱。
就像妈妈曾经从指头缝里漏给她的五块、十块饭钱一样，哪怕被伤害了无数次，失望了无数次，她仍然幻想着妈妈还是爱她的，只是爱得没有那么深。
这样她才可以说，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总而言之，她又发病了。
学业无法继续，不想让姥姥担心，她自己给自己办了休学手续，带着书本和试卷回到黑漆漆的出租屋。闭上眼睛，幻想着妈妈身上的香气，想她小时候妈妈买了很多漂亮衣服打扮她，想她被妈妈抱在膝盖上，拍着背哄着入睡……睁开眼，家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妈妈又去打麻将了。
她连续两天没有睡觉，孤零零地守在客厅，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守到了刚从会所回来的妈妈。
“你怎么回来了？”妈妈问。
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欠了多少钱？”
“……和你说了是骚扰电话。”
她开始咆哮：“到底欠了多少？回答我！”
妈妈被吓了一跳：“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你不老老实实跟我交代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
发疯还是好用的，没有什么人敢惹精神病人，更何况是被精神病捅过七刀的付文静。
她从卧室的保险柜里翻出来一叠合同，都是正常的银行贷款。陈甜甜不信，要查她的手机，查她的征信，她拗不过，把最后几笔也坦白了。
加起来十五万零六千。
对于正上高二的陈甜甜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但她竟然松了口气，觉得起码看到头了。
“我可以帮你慢慢还。”她说，“但是你不能再去赌了。”
“你怎么帮我还？你姥姥手里还有钱？”
“你别惦记我姥姥的钱！”陈甜甜面目狰狞，“你还有点良心吗？姥姥今年多大岁数？你在外面赌钱乱搞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想过我啊？你是想把我们都逼死吗！我告诉你，我死之前肯定拿刀把那几个带着你赌博的贱人全捅死！”
付文静被吓惨了，脸白得跟鬼一样，除了说你别冲动，就是说我以后再不去赌了。
她结婚后就辞掉了模特的工作，自己赚的钱花光后，开始花丈夫的钱，后来丈夫不给钱，她就去找了个情夫，花情夫的钱，跟小姐妹们成天在会所里搓麻将打牌。再后来年纪渐长，情夫不好找了，就开始到处借钱。
这天晚上过后，她果然老实了一段时间，门都不出，在家里研究厨艺。
陈甜甜拿赚来的几千块课时费买了台电脑，自己动手装机。十五万太多了，她仿着徐舍的学生证，伪造身份当家教，一小时只能赚二百，一周只有四次课，猴年马月都还不完。
但是LOL主播很赚钱，虽然她是未成年，不能开播；陪玩也很赚钱，但她不能保证她发病时会说出什么话；所以还是代练最适合她。
她得先测试自己的水平。
陈甜甜花了半天时间认真看完了游戏符文、英雄介绍、装备介绍，而后在某个大平台交易网站按价格排序，买了个最便宜的全英雄解锁的账号，号主是个不屈白银，id叫“chx官方认准唯一正牌老婆”。
chx是谁？可能是某个明星吧。改名卡一张四十九块，陈甜甜不想多花一分钱，就顶着这个id进入了游戏。
依旧是辅助位，毕竟这个位置她稍微熟悉点。
玩的英雄是寒冰射手艾希，通常来说，应该是个AD，属于发育到后期打伤害的，不过有被动存在，可以对攻击目标产生减速效果，大招魔法水晶箭又是全图技能，最多可使单个目标被眩晕3.5秒，算是带点辅助能力。
这回她没吃AD的兵线，游戏初期进行得很正常，靠着双射手手长优势，她们不停地消耗着对面的血量，只是2v2对线取得击杀机会后，人头被她的点火意外烫死了。
AD卡莎连发了三个流汗表情。
之后打野梦魇升上六级，解锁大招后飞来下路gank，三个人越着防御塔强杀了对面下路双人组，但两个人头都被辅助艾希吃下了。
卡莎开始狂亮流汗表情。
小龙坑4v4团战，两边上路都没来，在激情1v1。卡莎的装备已经比对面的伊泽瑞尔多一个大件，伤害更不可同日而语，吃了三颗人头的寒冰也买了输出装，团战打得摧枯拉朽，零换四，中路和打野各一个人头，另外两个全被寒冰吃了。
卡莎狂敲键盘，公屏打字骂人。
陈甜甜视若无睹。其实最开始那个人头真是不小心拿的，但卡莎开始亮表情后她就在故意K头了。没办法，她就是个脾气很大，性格很恶劣的人。
寒冰射手艾希在队伍频道记录对面的关键技能，发了个中路没闪，辅助没闪。
卡莎在泉水里挂机了。
那太好了，可以吃兵线了。
陈甜甜1v2打得如鱼得水，有前期建立的装备优势在，哪怕对面配合打野和中路四抓一，她也能和防御塔联手换掉至少两个。
游戏打到二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敌方水晶爆炸之前，梦魇在队伍频道打字：[寒冰，你其实是玩ad的吧？我也是曦神粉丝，加个好友双排呗？]
她回：[我不是]
[都起这个id了还装什么？陈曦梦女站一起能绕地球三圈，又不丢人]
[我不认识什么陈曦]
她退出了游戏，在百度百科里打字搜索chx，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那个坐在电脑前，双手抱头的痛苦的年轻人。
旁边有一张正脸照，穿着白色的队服，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像在发光，下巴微抬，望向镜头的眼神很冷淡。
像月亮一样。
陈甜甜在心底咀嚼着她的名字，陈曦。
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美，比陈甜甜好听多了。
四十九块钱的改名卡和这张漂亮的面孔最终阻止了她改掉名字的打算。
等之后赚到钱再说吧。她想，她得先把妈妈的贷款还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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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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