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傀儡，跟着拜堂成亲。
喝交杯酒时，师弟笑着对我说，“师姐，从此往后，你我便是夫妻，夫妻一体，我们会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我望着他，昔日那个师弟已经面目模糊，如今在我面前的，已是陌生的冰焰仙尊。
月余时间，我失去了大部份亲人，连师弟也失去了……
我和父亲说，我想做乌见雪，却不想，做乌见雪，会是这般痛苦。
成亲第二日，师弟便带着赤焰门的人，杀下山去，遍屠各大修仙门派。
以前的赤焰仙尊，是绝不离开仙灵山的，如今的冰焰仙尊，却没有这个顾忌，他的手段更加残酷，修真界很快死伤过半。
师弟回来后，满身血气，却面带烦恼地对我说，“这样杀下去，太慢了，要想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我问：“为何因两名修士杀害了你的阿娘和族人，你便要屠尽所有修真之人？”
“天下不需要仙人，如果没有实力悬殊的仙凡之分，这世间在有约束的规则秩序之下，不会再有须臾的灭族之灾祸，不会再有一人凌驾族群之上，作威为福之事发生。”
“世俗界还有皇帝、领主，他们一样有无边权力，并不是杀掉所有修真之人，便能解决这世间的问题。”
“小雪，我们试目以待，便看我能不能还这世间朗朗公道。”
我觉得他，已彻底入魔。
之前我以为他是日夜受此冰火痛苦而变得嗜杀，现在想来，也许在他族人尽灭，抱着他阿娘的尸首，在无望的天地间痛哭时，便已经着了魔，之前的那个质朴的师弟，不过是他的伪装。
不久，修真界便有各种传言流传开来。
“禁地之内，灵妙真人留下的遗宝叫天音树，此树便是天阶，延伸到仙界，修行之人可以顺着此树直接飞升仙界。”
“赤焰仙尊已死，那个冰焰魔君不过得了赤焰丹，只得一半法力，他有一致命弱点，月圆之夜，是他修为最弱之时，赤焰草也不再有护法之力，禁地便可任人随意通行。”
消息传开，本来被杀得人心惶惶的修真界，又如沸水般鼓动起来。
十五月圆之日，修真界成千上万之人，都往仙灵山上赶，在这波强攻之下，大长老率领的门人早已退避开去。
他们冲到了禁地之处，果然见到赤焰草不再发出火焰，变成普通的赤色草木，有人试探的进入，发现并未受火焰燃烧，便知传言为真，月圆之夜，真的可以通行。
所有人都想率先进入，抢登仙阶，这片赤草之处，很快变成屠场，一层又一层的血液，浸染着这片土地，赤草颜色渐渐变深。
等他们终于杀进去，又强行破开山洞，看到洞内的蓝色莹光，更加激动，又开始一场杀戮。
无数人朝山洞涌去，从修真之日开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飞升成仙。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谁也不会放过。
师弟带着我，来到这里，看着他们相互的厮杀，每人目中露出的贪婪和凶光，他似乎很享受这刻，“小雪，你看，这便是修仙之人，什么仙宗魔门，可有分别？在贪欲面前，人人都是魔鬼。这样的人成了仙，才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最先来到天音树下，被它的神秘与瑰伟所震憾的修士还来不及欣赏这一切，便被人从身后袭击，鲜血溅到了散着碧落莹光的树干之上。
在这里，修士们不能仗剑飞行，也不能使用其他飞行法器，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顺着天音树攀爬，不停有人被拖拽下来，人叠着人，有遭到背刺的，相互撕扯的，就像炼狱图，天音树的莹光也变得黯淡下来。
我觉得身体深处升起隐隐不适，母树遭到亵渎，我亦感同身受。
“住手！天音树不是登仙阶，它受到污染，这世间灵气将完全耗竭！”我对着这群杀疯的人喊道。
师弟笑了：“这时他们怎能听得进去？别白废力气了。”
山洞之内，传出更大的惨叫，就在他们相互撕杀间，山洞四面腾起熊熊火焰，将所有人包裹在内。
师弟早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用法宝下了各种禁制，只要踏入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师弟带着我出了山洞，来到洞口处，猎杀着偶有逃出的漏网之鱼。
我见着他杀戮，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睛，从天明到夜幕，我知道，冰焰仙尊不是师弟，他不会听我哀求，便放了这些人，他的杀意不会止息。
外面那片赤焰之地，重又燃起，我听到阿姊痛苦的叫声。
她和二师兄等人，方才并没有进入山洞，现下却陷身赤焰草中。
那一刻，我没有犹豫，拉起裙摆，便朝他们跑去。
师弟使用冰索，想将我捆缚回去，我心念之下，这条由他灵气所凝聚的冰索，突然消散开去，在他的愣神间，我继续往前跑。
二师兄和阿姊见我朝他们跑来，都十分讶意，他们虽然使出灵力抵抗，发肤已见烧灼。
在这落难之际，他们依旧不顾自身安危，给对方输送灵力，只是相互成全，不舍得牺牲彼此，只会让他们一同陷身此地。
我牵起他们的手，在他们的惊愕中，带着他们远离这里。
“二师兄、阿姊，你们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从此以后，海阔天高，自在逍遥，不要再为仇恨所累……”
送他们安全离开赤焰之地，我因力竭，陷入晕迷。
直到感觉一股暖意包围着我，我慢慢有了意识，我起来时，却发现天音树下，正躺着我的肉身。
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体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天音树，你不是能治愈她吗？为什么，她在这里躺了七日，却不见你伸出藤蔓，将她重新像茧般包裹起来？”
我看见师弟站在树前，指着天音树大骂，状似疯癫。
他的头发半披着，身上衣裳都是血迹，脸上仍旧是那副一半火焰，一半冰川的可怖之色。
“如果你不能治她，那我留你何用！”
我见天音树上，如泼墨般染满血迹，蓝光黯淡，不再莹莹发亮，仙树蒙尘，已垂末。
“小师姐，你醒醒？你为何又突然睡去？这次你并未离开仙灵山，你还好好的在这儿，仙树，这仙树也还在啊。为何不能救你？”师弟又似癫狂般跑到我的面前，跪坐着，扶起我那衰弱的肉身。
这些时日，他不是叫我娘子，就是叫我小雪，很久没有叫过我小师姐了。
“你看，这些修士们，全都死了，外面的也没剩几个了，只要我报了大仇，便会携你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我们就做一对平凡的世俗夫妻。我答应你，再不骗你，也不杀人，仍旧做回你以前的小师弟。”
我看着他，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他要继续杀人的心，也是真的。
“你快醒醒，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喝下情花之酒？为何你还要舍命去救你那个二师兄？明明你心里，应只有我一人，不管我做了何事，你都会对我不离不弃。情花，你吃下有情之花，为何对我仍是无情。”
师弟控诉中，眼泪也流了下来，一半被面上的火焰烧干，一半化为冰粒，掉入泥地。
他也是苦的，为仇恨所苦，为冰火煎熬所苦，我只静静看着，多希望这一刻，他能彻底放下，还回赤焰丹，让心灵重归平静。
点点萤光升起，就如父亲离开那日的情景。
师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物。
那是我肉身消散后，变幻回的一株灵幻草，我看着那株本体，似梦亦幻，唉，原来我真是精怪。
师弟把灵幻草冻凝起来，放在了左胸冰川一侧，以免右侧的火焰烧毁了它。
他面上透着平静的绝望。
下一刻，他使出火焰，天音树从底部慢慢燃烧，火焰越来越大，慢慢将它包裹……
这一场火，烧了很久很久，我看着山洞上方，月隐日升，日降月出，周而复始，我始终静静看着，师弟也一直待着树前未离开，
我听他一时疯狂大喊：“烧了天音树，世间再无灵气滋养，任何人都不能再修仙，经年之后，修真界将不复存在，仙人将于这方天地绝迹！”
一时又喃喃自语：“小师姐，我烧了天音树，便再无救你的机会，我舍了你，却报了大仇。”
天音树彻底化为灰烬，他方离开这里，走之前，怀里还揣着那株灵幻草。
“小师姐，今后我无论去哪里，一直带着你，我们永远不离不弃。”
我目送着他离开去，最后随同天音树，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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