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谢祈安执黑子与傅道孤对弈,棋子落盘的脆响在亭下格外清晰。
傅道孤指尖白子落下。
“扬州三年拨银八十万两,堤坝却溃于水患,何知府隐瞒上报,究竟这些拨款去了何处?”
他忽然抬眼。
“祈安,你可愿替朕走这一趟?”
黑子在谢祈安指间转了半圈却未落下,傅道孤挑眉——素来杀伐果决的谢祈安,今日竟第三次走神了。
“祈安?祈安?”
傅道孤连呼二度。
谢祈安瞳孔微缩,此时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傅道孤忽然倾身。
“能让谢卿分心的,莫非比扬州水患还有更紧要的?”
“臣...”
黑子‘嗒’地落在死穴。
“只是想起一些困惑的事情罢了。”
说着,唇角扯出了几分讥诮的弧度。
“噢,是吗?”
傅道孤突然大笑。
“天下之事,竟还有让你谢祈安困惑的事?有趣!”
傅道孤手中白子落盘,微微抬眸对上那满脸写着心上人的神情,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祈安,该不会,是你的心上人了?”
傅道孤一语道破。
谢祈安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指节骤然发白,拿着一枚黑子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突然,青砖小道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总管老太监站在亭外。
“启禀陛下,沈尚书在殿外候旨。”
“噢?沈卿回来了?宣。”
总管老太监躬身退去,不到半刻钟,沈柏便踏着青阶而来,右臂官服下隐隐透出血色。
“老臣参见陛下。”
“沈卿免礼。”
傅道孤的目光钉在沈柏渗血的袖口上。
“沈卿这是受伤了?”
谢祈安突然绷紧的下颌线,手中黑子缓缓落下棋面。
“啊,回陛下,老臣无碍,不过是北郊遇了山匪,些许擦伤罢了。”
说话间忽然直视谢祈安。
傅道孤拍案震翻茶盏。
“何人如此大胆,竟如此猖狂!”
谢祈安和沈柏都盯着泼洒的水渍出神。
“沈卿放心,此事,朕定会追查到底。”
“陛下。”
沈柏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箭簇。
“山匪尽殁,唯留此物。”
箭尾刻着普通的印记,这不过是普通的箭镞罢了。
“噢?竟有此事?”
傅道孤接过箭簇,可目光却落在谢祈安的身上。
谢祈安一脸淡然,只见他捻起茶杯小酌了一口。
“陛下,扬州水患一事,老臣不敢拖延,扬州损失惨重,伤亡人员众多,还请陛下定夺。”
沈柏低着头,手里拿着册子高高举过头顶。
站在傅道孤身旁的公公见状接过奏章。
傅道孤翻阅时,脸色骤然苍白。
“好个何正义,竟将扬州置于如此境地,查,定要给朕查个明白。”
傅道孤合上奏折时便将奏折重重的摔在棋盘上,棋盘的黑白子猛然腾空又散落在棋盘上,犹如扬州的水一般浑浊不堪。
谢祈安与沈柏目光相撞,电光激烈交织间,两人心中隐藏的秘密似要破口流出。
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谢祈安的绛色官袍与沈柏的朱紫蟒袍在暮色中形成鲜明对比。
“沈大人的伤看起来倒不像无事的样子。”
谢祈安忽然驻足,指尖划过自己腰间的玉牌。
沈柏衣袖渗出的血珠晕开了一片血泽,他不动声色地甩袖遮住。
“不愧是御史大人,对刀伤倒是一眼便识得。”
“沈大人可知杀你的人,是何人?”
谢祈安突然逼近。
沈柏突然对上谢祈安的那双冷眸。
“老夫老眼昏花,只识得箭镞射向山匪的力道,与御史大人倒有几分相似。”
“山匪?”
谢祈安的语调忽然上扬。
“有趣。”
谢祈安忽然低笑。
“清正廉洁如沈大人,竟不知还有山匪杀你...要淬了毒的刀?”
沈柏突然愣住,眉宇微微颤动。
“御史大人,是否为山匪,又是否淬毒,御史大人又查到了什么?何不稍待,且看,何人入局?”
谢祈安眸光深沉,如寒潭刺骨,沈柏的话,让他思绪良多。
“爹——”
沈樱提着裙摆奔来,却在见到谢祈安时突然刹住脚步,眼里燃着熊熊的怒火。
她一把拽过父亲未受伤的左臂,绣鞋狠狠碾过谢祈安的影子,试图将父亲拉离罗刹的身边。
沈樱几乎把脸埋进父亲袖中。
“爹爹,您怎么跟谢祈安一起出来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恶鬼一般。
沈柏学着女儿的模样猫着腰,压低了声音。
“正巧遇见罢了。”
谢祈安凝视着那对父女远去的背影,抵在腰后的指尖无意识的攥紧——她的眼神,怎像吃了人似的。
谢府中,谢祈安指节轻叩案几,沈柏的话在脑海中翻涌。
门外靴声囊囊,灵风与七司并肩而入。
玄色衣角还溅上了几滴血迹。
“大人。”
二人抱拳低唤,声音压着未散的喘息。
“大人,活口尽数咬破毒囊,属下......迟了一步。”
七司喉结滚动。
那晚林中,谢祈安等人本想乔装为山匪,将沈柏....为谢家报仇。
可她脑海里响起了沈樱的话语,他犹豫了。
可正当他狠下心要动手时,一批刺客出现,这才打破了他对沈柏的猜疑。
而后,他派灵风和七司去查探这批此刻,那时,他分明故意射偏了半寸,本想从他们口中问到什么,可那些人却早已服毒身亡。
却正应了沈柏说的那句话——是否为山匪,又是否淬毒,御史大人又查到了什么?
谢祈安暗自思忖着,到底是谁想要杀沈柏?
又为何杀他?
这场刺杀,是他的苦肉计?
还是......十年前的凶手,现身了?
谢祈安抵着额间,他缓缓闭上眼睛,一遍遍的理清思绪。
忽然,他倏然抬眸,眼底淬出刀锋般的冷光。
——好似自谢福现身证供后,这潭死水便起了漩涡。
“灵风。”
“属下在。”
灵风单膝砸地。
“你速去将证人谢福带来,务必要快。”
“是。”
灵风领命转身间,唯留下谢祈安那深凝的眼眸望向门外漆黑的虚空之中。
沈府内室里,白芨坐在案台边沿,指尖捏着蘸了药的棉纱,轻轻擦拭沈柏肩上的伤口。
她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面上沉静,毫无波澜,唯有指尖微微发颤,泄露了心绪。
可沈柏知道,她比谁都怕他受伤。
屋内静得能听见微风拂过窗棂吹动纱帘的声响,以及彼此交错的呼吸。
沈柏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而伸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拢入掌心。
“夫人。”
他嗓音低缓,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无碍的,莫怕。”
白芨听到沈柏的话语,她眼睫一颤,眸中水光倏忽闪过,却又被强行压了下来。
“沈郎……”
她喉间微哽。
“这些年好不容易安稳,为何偏偏又……”
他目光沉静,却似暗流汹涌。
“这么些年了,他终究是按耐不住了。”
白芨指尖轻抚过他的伤口处,像触碰一碰即碎的薄冰一样,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不知道疼是吧!”
她嗓音微哑,指尖力道却重了三分。
沈柏立刻皱眉“嘶”了一声,惹得她终于破颜,两人相视,眼底俱是无奈的笑意。
当年谢府血案后,先任刑部侍郎的沈柏奉命查办,却只能忍辱将谢家案件的画面记录在册。
若他追查此事,只怕沈家早已步了谢家后尘……
谢匀之生前的遗言....他不过是做到了罢了。
可这么多年,他始终放不下。
这场噩梦,像一个很刺,牢牢的刺激着他,让他如何,都不得心安。
沈樱庭院里,她独坐在凉亭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上半盏残茶,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
突然,屋檐上瓦片轻响的余音,她摩挲残茶的手指微微一顿,却偏头翻了个白眼,气鼓鼓般哼了一声。
黑紫色衣袂掠过月华,谢祈安无声的落在了她身后三丈处,惊起了几片未扫的落叶。
沈樱斜睨的眼风扫过他腰间悬着的匕首,故意对他装作视而不见。
谢祈安脸色微沉,往日她不是慌不择路地逃离,便是扯着嗓子顶撞他了,今夜却安静得像只猫儿。
他缓步逼近,靴底踩过几片枯叶,目光锁住她指尖摩挲的那半盏残茶。
“沈二小姐夤(yín)夜独坐。”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莫非是专候谢某?”
沈樱“腾”地起身。
“哼,等你?”
她指尖戳向他心口,却在触及前急转划向夜空。
“苍冥大人怕不是想多了,我不过是见今晚月色分明,出来散散气儿罢了。”
谢祈安忽然低笑出声,冷玉般的面容被月光镀上柔色。
她炸毛的模样,倒比平日的模样可爱多了。
“时久。”
他忽然唤她表字,二字在唇齿间辗转得近乎温柔。
刹那间,沈樱只觉全身一麻,整个人已跌进带着沉水香气息的怀里。
谢祈安纹丝未动,垂眸看她惊惶抬起的脸,眼中笑意尽显。
沈樱双手抵着他绣有暗纹的腰带,掌心下的肌肉紧绷,惊得她连呼吸都停滞的来下。
蛊毒?幻术?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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