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的厢房内,她辗转反侧,锦被上的花纹被她揪得皱皱巴巴。
想到阿姐发现她失踪时的惊慌,沈樱急得眼眶发热。
扬州与长安相隔千里,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遑论解释这离奇的遭遇了。
她突然坐起身来——是了,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名字。
“时久...”二字在唇齿间滚过,带着说不清的滋味。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棂,谢祈安的厢房就在对面。
檐下风灯在微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
为何那声呼唤能穿越千里?谢府那日的突然现身,莫非也是?
她摩挲着腕间银铃,百思不得其解。
这铃铛......为何一切都与他有关?
唤其名,则现,仿若受命而至。
冥冥之中藏着因果,犹如浮生引梦归。
扬州城里,被水灾肆虐的扬州已是满目疮痍。
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官员和官兵穿梭其中。
他们将难民安置在了避难营帐中,扬州东街上的医馆陆陆续续抬来了受伤的难民。
医馆里被塞的满满当当,摩肩接踵的人群就像密集的蚁群,所有的医馆药物紧张,人满为患。
沈樱攥紧衣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残垣断壁,饿殍枕藉,这是她在书中见到的扬州?
她跟着哀嚎声来到难民聚集处,粗麻帐篷在风中摇晃,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帐篷的每个角落里,衣衫褴褛的人,瑟瑟发抖的人,磨得满是血泡和伤痕的赤脚的人,头发乱如枯草,眼神恐慌的人,还有满身淤泥的人,以及孩童声嘶力竭的啼哭声,和她那眼神空洞绝望的母亲。
沈樱忍不住走了过去,她心中恻然,眼神里满是不忍。
她将自己披在身上的大氅卸下,包裹在了那个孩童和她母亲的身上,随后将一个馒头递给她。
那个妇人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她一直盯着沈樱的一举一动。
当沈樱将馒头递给她的孩子时,她一手将馒头打飞,馒头滚落在地。
“滚,我们不需要你们如此惺惺作态。”
那妇人突然的举动惊得沈樱连退三步,绣鞋绊到残骸险些跌倒。
这时,腰间忽地被一只手臂箍住,后背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沉水香混着淤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抬头正对上谢祈安紧绷的下颌线,他眸中翻涌的温情让她心头一颤。
谢祈安一脸寒光,冷厉的眼神瞬间锁定那妇人,目光像是要将她生生割开。
那妇人并未因他的眼神而有所退怯。
直言道:“你们这些狗官,往日不制,扬州水患肆意,我夫君早已命丧于此,无一生还,唯独留我与这半大的孩童,你们今日在此,复有何益?”
谢祈安彻底被激怒了,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那妇人面色惨白如纸。
沈樱死死按住他握剑的手,掌心触及他暴起的青筋,她摇摇头,随后转向妇人。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往日不制,并非不为,而是朝廷看到的奏报尽是河清海晏,若非圣上明察......”
她目光扫过周围麻木的面孔,“你放心,这位大人......”她顿了顿,“就是来为你们讨公道的。”
谢祈安听到沈樱的话,眉峰高挑,眼底闪过诧异,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当他们走出难民集聚地时,谢祈安突然停下脚步。
他俯身靠近她低语:“没想到沈二姑娘这般自作多情,本官,可没答应你会为她们讨公道。”
谢祈安眉梢轻挑,绛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原来就在刚刚三个时辰前,沈樱经过东街前往西街时,看到了谢祈安一行人马,他们正往河坝方向使去,却因人潮熙攘,一小童与亲人迷了路,一不小心被往来之人撞倒在地。
小童哇哇大哭,谢祈安跳下马,将小童扶起来,示意身边的官兵去身旁的小商贩那买来一串冰糖葫芦,小童因此才停止了哭泣。
谢祈安摸着他的头,随后示意刚刚的官兵留下看着小童,直至亲人寻到他。
而后谢祈安驱着马扬长而去,这一幕,被沈樱看在了眼里。
一个心存善念的人,又怎会对那些百姓置之不理?
而那一幕,沈樱甚至开始怀疑,梦中的一切,当真是他所为吗?
“我说的是薛少卿,你?顺道而已。”
沈樱突然开口。
“顺道?”
谢祈安一脸不悦,这个沈樱为何总是一副怕他的模样,可却又敢与他顶撞,处处抨击他的逆鳞。
消失一夜的七司突然出现,此刻正火急寥寥的寻找谢祈安。
“大人。”
七司疑惑地看着谢祈安身边的沈樱,眼神中透着迷茫,沈二小姐为何会在此处?
七司回过神靠到谢祈安的耳边低声细语。
“好,我知道了,你去盯着何府,务必小心行事。”
“是。”
沈樱似乎听出了谢祈安话语中的意思,正颜厉色的说道:“仓冥大人洞若观火,想必已经查到何正义的把柄?”
“沈二小姐又为何得知?”谢祈安挑眉,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这倒不难,自今日晨时,从正清居出来,一路上东街繁华正盛,毫无水灾肆虐之象,而东街正是何知府的府邸所在之处,整条街道,唯有何府繁华奢靡,反观西街,房屋破败不堪。而长安每年都有银两拨帑,以供当地修建房屋,疏浚河道,照此来看,必是何府私吞了这批银两。”
“呵,沈二小姐还真是聪慧过人,果真不如传闻所言,异于常人啊,就连朝堂之事,也能了如指掌。”
谢祈安的话,似有审视和试探的意思,沈樱想起那日在宫门外听到大臣们议论扬州水患,何知府上书并无差池之事,这才得知。
而此刻,营帐外,薛怀卿默默地站在那,望着远处的两人,眸色幽沉,仿若深不见底的渊薮。
天空阴沉沉的,大雨如注,自水灾过后,扬州便迎来了多雨之秋。
城外,一处庇护所里,在府衙出现的那些妇孺,此刻正依偎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身边三三两两的黑衣人看守着。
那日,七司找到他们,询问一番却无果,可他们的眼神总是透着恐惧和闪躲。
在七司告知谢祈安后,谢祈安觉得此事蹊跷,便决定亲自出马,一路跟随,却发现他们被一些黑衣人带到了此地。
只见一个穿着斗笠的微胖男子突然出现。
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谢祈安的斗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雨水浸湿了他的脸,雨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只见他跟身旁的黑衣人交代了什么后,便匆匆离去。
谢祈安示意身边的一个侍卫去跟踪那人,而后自己和剩下的人去解救那些妇孺。
那侍卫一路紧跟着那带着斗笠的微胖男子,只见他走到一处小门外停了下来。
他小心谨慎的左顾右看,随后里面的人打开了门,迎着他走了进去。
那侍卫上前一探,这不是何府的后山吗?
而谢祈安这边,他们三两的人如同鬼魅一般在庇护所外潜伏着,身影在雨幕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只见谢祈安示意身边的侍卫们开始行动,那些侍卫脚步轻快,他们慢慢的靠近庇护所,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们各自紧盯着黑衣人,只见他们探出手臂,想要正中目标,可他们并非谢祈安的侍卫,身手也不如他的人。
黑衣人见有人袭击,便立刻都警觉了起来。
身后的妇孺们更是惊慌的倚靠得更紧了。
而就在这时,谢祈安身手矫健,双脚一蹬,在半空中做了个回旋。
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他仿若浑然不觉,眼眸紧紧的锁定着那些黑衣人。
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弓,弦上放置着三只箭,就在谢祈安在半空中回旋的那一刻,他松开了紧握的弦。
那三只箭犹如梭子一般,速度极快。
雨滴像是被利刃劈开了似的,向两边飞溅。
不动声色之下疾速射向黑衣人,穿透胸口,将黑衣人一同狠狠的钉在了房柱之上,其余人被侍卫控制在刀剑之下。
“快快快”。
一个老者披着斗篷,雨水拍打至他那严肃的脸庞,他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手臂,眼睛瞪着大大的,眼神里满是急切。
此刻何府后山的仓库里,一行人披着斗篷,扛着箱子,来来往往,运送着。
沈樱房中,她坐在台前,只见她轻轻抬手,从台边取来一张微黄的信纸,她微微歪着头,目光透着思索。
自那晚突然消失,想必阿姐定是不安,此刻沈樱,正在给家人写信,报平安。
待书信写完,她轻轻搁下羊膏笔,长舒了一口气。
滴答,滴答——
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樱走到窗外,望着外面的天气,天空沉甸甸的,低的仿佛触手可及,远处的亭台楼阁在雨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嗒,嗒,嗒——
薛怀卿撑着一把纸伞出现在沈樱的窗外,他微微抬起伞沿,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沈樱的面前,两人相望而视。
亭子里,薛怀卿将纸伞摺拢,倚靠在柱子边沿,两人并肩而立,翘首望着雨。
雨水滴落在黑色鸢尾花的花瓣上,溅起层层水珠。
“薛大人,这么大的雨,您为何不在里屋歇息,反而到我这来了。”
沈樱一副敬重的模样望着薛怀卿。
“一个人呆着,着实有些无聊,想着小樱姑娘在此,就过来看看。”
“薛大人,您总是一人茕茕孑立,身边就没有一两个信任的侍卫吗?”
“一个人习惯了,况且,我也不喜欢吵闹,今日,有像小樱姑娘这般洒脱自在的人伴于身侧,足矣。”
薛怀卿摇摇头,诚挚的眼眸望着沈樱。
沈樱忽然抿嘴一笑,“那薛大人与我倒是有些不同。”
沈樱望向远处屋檐滴落的雨水,“平日,我最喜欢去静音轩听曲儿,还有和我阿姐一同吃酒,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说到这些,沈樱的眼里满是星光。
薛怀卿突然轻笑,“小樱姑娘如此洒脱,倒真是叫人心动。”
沈樱突然激动的望着薛怀卿,“薛大人若是不介意,等回长安后,我带薛大人一同感受一下,如何?”
薛怀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多谢小樱姑娘的好意,只是,在下要以什么身份同小樱姑娘一起呢?”
“额,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沈樱一副认真诚恳的模样说道。
“朋友?”
【作者碎碎念】
谁能拒绝这般玉面公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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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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