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卿好雅兴。”
谢祈安的声音像冰刀刮过,腰间玉带随着步伐折出冷光。
玄色锦袍扫过门槛,身后侍卫鱼贯而入,瞬间填满厢房的每个角落。
七司抬来的凳子“咚”地一声重重放在沈樱旁边。
谢祈安落座时,腰间那枚玉牌正悬在沈樱眼前——那是御史的身份相象征。
七司腰间腰间的匕首格外扎眼——与梦中绞杀刘管家时溅血的刀分毫不差。
可他腰间为何未见梦中的那个银铃?
沈樱将目光落在谢祈安的腰间,除了那枚玉牌,连半点银铃的身影都没有。
沈樱的指尖陷入掌心,梦境中的那个血夜气息突然涌上喉头。
“本官竟不知——”
谢祈安的眼眸盯死在沈樱的脸上。
“薛少卿与我的丫鬟这般相熟?”
他抬眼时,目光冷得吓人。
“都可同席而坐了?”
薛淮卿的玉扳指在杯沿转出清响。
“谢御史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帮了小樱姑娘的忙....礼尚往来罢了。”
他忽然直视谢祈安。
谢祈安突然攫住沈樱用过的酒杯,手指擦过杯沿她的唇印,像把玩猎物的猛兽。
他将酒杯旋转着,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
“礼尚往来?”
他就着她唇印的位置覆上薄唇,喉结滚动间,眼中翻涌着强烈的占有欲。
“好酒。”
谢祈安掷杯于案,碎瓷迸溅时,目光如淬毒的箭矢射向薛淮卿。
沈樱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他疯了吗?果然是个活阎王。
薛淮卿袖中的手已按上膝躯上,而沈宁那紧缩的瞳孔早就对准了谢祈安。
这分明是猛兽在宣示主权。
“谢御史晴昼巡按...”
薛淮卿突然轻笑。
“竟巡到这醉仙楼来了?”
谢祈安的指尖划过案几,留下三道深痕。
“本官闻到不安分的气息,特来……清理门户。”
说话间,身后侍卫押着一个醉酒莽汉走了进来。
“原来如此,御史台的消息果然灵通。”
他目光扫过沈樱。
“连区区丫鬟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薛少卿——”
谢祈安眉头一紧,忽然前倾的身躯投下阴影。
“是在教本官做事?”
薛淮卿衣袖一甩,嘴角带笑,毫不退让地直视谢祈安的眼睛:
“在下自然,不敢。”
气氛一度陷入窒息。
沈樱的指节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恨不能化作一缕青烟从窗缝溜走。
余光里,沈宁的表情已从震怒转为惊恐——到底这阿樱何时摊上了这两位大人物啊。
沈樱绝望地闭眼,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刚进府门,阿姐就在身后不停的追问着。
“阿樱,你快老实交代,今日是怎么回事?你与薛少卿.......还有谢御史......你可知那谢御史是什么人?朝堂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圣上跟前说一不二的红人!他方才说的‘丫鬟’究竟是何意?”
沈宁拉长语调,一副好奇的模样盯着沈樱。
沈樱则是双手捂着耳朵,银铃在她腕间铮鸣。
阿姐则是一个箭步冲到沈樱面前,杏目圆睁,双手抱胸,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阿樱。”
一声阿樱低沉,惊得沈樱止住了脚步。
见阿姐眼中水光潋滟,沈樱慌忙抱住她的手臂。
“呵呵~阿姐~”
沈樱拖长声调,指尖轻轻拽着她的衣袖。
“不过是在宫门接父亲时偶遇薛大人,薛大人帮了我一点忙,所以才请他吃酒......”
“至于谢御史…”
提及谢御史,沈樱的声音突然哽住,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阿姐,至于谢御史,自然也是,您别多想...”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做出最乖巧的样子。
阿姐眯起眼睛,目光如梳,细细梳理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真的?”
沈樱疯狂点头,赶紧竖起三根手指按在胸前。
“若有一字虚言,就叫我日后再也吃不到阿姐买的雪花酥。”
沈樱把脸埋进阿姐肩头,像幼时受了委屈那般蹭了蹭。
“罢了。”
阿姐轻叹,指尖拂过沈樱额间碎发。
“但你要记住,纵是滔天的祸事,也有阿姐替你挡着。”
沈宁半信半疑。
“知道啦,我的好阿姐~”
沈樱挽住阿姐的手臂,两个相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上。
阿姐突然驻足,指尖轻触沈樱腕间银铃。
“话说这铃铛...自你幼时就未曾离身,每每响动都叫人心里发慌。”
沈樱下意识握住铃铛,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总觉得少了它,心里就不踏实........”
谢祈安独自站在书房,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案前摊开的密报上,沈樱笑靥如花的模样在墨迹间若隐若现。
可恍惚间,又是那个骨鸣声隐隐传入他的耳中,只闻其音,未见其身.......
“大人。”
灵风的声音打破寂静。
“沈尚书明日抵京,是否按原计划......”
话尾消融在凝滞的空气中。
谢祈安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握紧,玉扳指咯吱作响。
这个本该毫不犹豫的决定,此刻竟在唇齿间徘徊。
“今夜子时。”
他的声音如冰刃破开沉寂,却在尾音处泄露一丝迟疑。
“是。”
灵风抱拳欲退,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钉在原地。
谢祈安抬手按住眉心,仿佛这样就能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自从那个总是带着谜底的姑娘闯入他的世界,某些东西正悄然失控。
“且慢。”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本官...”
向来杀伐果决的谢御史竟语塞片刻。
“是否面目可憎?”
灵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缓缓抬头时,额角已沁出细汗。
显然他被主子突如其来的反常愕住了。
“大、大人......”
“大人龙章凤姿,不怒自威...”
灵风的喉结滚动了下。
“只是若常展笑颜,定更添风采...”
灵风试探性的回答着,声音也逐渐减弱。
谢祈安的眼神如淬毒的箭矢射来,吓得灵风把头埋的更低了些。
“出去”。
灵风倒退着疾步退出,险些被门槛绊倒。
长安城的夜色被马蹄声惊扰,数道黑影掠过飞檐,谢祈安玄色大氅在月下泛着冷列的光。
行至沈府上空时,为首的身影倏然驻足。
谢祈安紧蹙眉峰,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玉珏。
“按计划行事。”
他声音比夜雾更凉。
“是。”
灵风抱拳领命时,瞥见大人凝视着院中那抹身影。
沈府庭院里,毽子上的孔雀翎在暮色中划出虹彩,院里的彩混着笑声在夜色中散开。
沈宁指尖轻旋毽子,挑眉一笑,突然反身一记“倒踢紫金冠”。
彩翎在空中连绽七朵花,侍女们喝彩声中,她扬起的下颌线镀着灯晖。
沈樱踮着脚尖跃跃欲试,看准毽子下落的时机,她一个漂亮的转身,绣鞋在半空中划出银线。
可偏偏毽子以一种奇特的角度与沈樱抬起的脚擦肩而过,扑空时,绣鞋尖勾起尘土。
沈樱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毽子,随即跺脚娇嗔。
“不玩了!不玩了!”
她鼓起腮帮子。
“阿姐每次都把毽子踢得这么刁钻!”
庭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连廊下的麻雀都跟着啾啾叫了两声。
沈宁抱臂而立,她眨眨眼。
“这可是阿姐教你的第一课。”
小沈兰举着糖葫芦帮腔。
“樱姐姐连输七局啦!”
糖渣沾了满嘴。
“好你个小鬼。”
沈樱作势要抢她的糖葫芦。
“姐姐白疼你了!”
沈兰尖叫着躲到白芨身后,沈樱提着裙摆追过去,笑声洒满庭院。
杏树下的二叔敲着椅子腿,木屑在夕阳中飞舞。
“宁丫头,你妹妹踢毽子的本事,让她三下都不一定会赢......”
“二叔,你也取笑我....”
沈樱拽着母亲的衣袖,对着二叔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好啦,都别拿樱儿开玩笑啦!”
说着将剥好的橘子递去,橘皮的清香在指间萦绕。
沈樱就着母亲的手咬住橘瓣,蜜汁沾唇时眉眼弯成月牙。
“还是娘亲最好~”
沈宁凑近佯装吃味,指尖戳着妹妹鼓起的脸颊。
“早知如此。”
她夸张地叹气。
“刚才就该假装踢不过的。”
“哈哈哈哈——”
众人被逗得前仰后合,沈家大院里,欢笑声笼罩着,连廊下的灯笼都跟着摇曳。
沈樱仔细分着橘瓣,最饱满的几瓣塞进阿姐唇边,又捻起两瓣喂到母亲的口中。
她像幼时那般蜷进母亲怀里,发间珠钗坠珠轻轻蹭过母亲的衣襟。
暮色为相视而笑的面庞镀上暖光,连飘落的叶片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沈宁从背后拥住妹妹,三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融成温暖的一团。
晚风拂过,带着橘子清甜的香气。
谢祈安的黑影在屋檐上滞留了整整半刻钟,院中的欢笑声抨击着他的心,目光落在沈樱的笑容里无法挪开。
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娘亲也是这样把最后一块糕饼塞进他嘴里。
“沈樱...”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咒语一般。
月光下,他眼中的冰冷已经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名为“渴望”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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