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严谨的指尖悬在斯坦威钢琴上。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穹顶回荡，掌声像潮水般涌来。他望向第一排那个空座位每年巡演都会留着的座位，今夜依然空着，只放着一枚生锈的月亮徽章。
安可曲环节，他忽然改了节目单。 "《Lithium》，涅槃乐队。"他对着麦克风说，德语带点中文口音，"献给所有第三个音符。
镁光灯熄灭，只剩一束冷白追光。当他弹到第三小节时，故意按下错误的降B调。观众席传来细微的骚动，唯有二楼包厢有个身影突然坐直耳骨上的银钉在暗处闪过星芒。
后台堆满鲜花和乐评人名片。严谨在化妆间卸妆时，镜子突然映出另一个人影。少年靠着门框，黑色卫衣松松垮垮，指尖转着个熟悉的Zippo打火机。
"音准退步了，严老师。"声音带着德语腔调，却藏着中文的韵律，"降B调该再低半音。"
严谨的卸妆棉停在半空。粉底擦去的部位露出淡淡疤痕，像岁月留下的密码。
"祁...昼？" "现在叫Leo。"少年递来罐冰可乐，"维也纳音乐学院指挥系，来蹭前辈的演出。"
易拉罐拉环处刻着小小火焰图腾。严谨喝到的第一口异常苦涩罐底沉着枚微型芯片，沾着可乐气泡。
卫生间水声轰鸣时，严谨读取了芯片内容。监控视频像素很高：某间中式书房里，衰老的男人正擦拭教育局副局长奖杯，窗外突然响起《Lithium》的钢琴声。
镜头推近，男人颤抖的手打翻茶盏。茶水在红木桌面漫成地图，隐约显出"海岸线"的轮廓。
多瑙河上的游船派对，Leo被学生围在中央讲解赋格曲。严谨靠在船舷边，看月光碎在河水里，像那年海边消失的锈斑。
"他弹琴时的小动作。"Leo突然出现在身旁，递来杯香槟，"总是无名指先落键和你一模一样。"
气泡酒里浮着片薄荷叶。严谨想起那盆枯死的植物，想起祁野偷塞进他书包的薄荷糖，想起火场上空盘旋的灰烬。
"为什么学指挥？" "因为指挥家不用碰琴。"Leo的耳钉碰响杯沿，"就不会弹错第三个音。"
游船经过桥洞的瞬间，所有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有手指握住严谨的手腕，将某个金属物件套进他掌心是枚带着体温的月亮徽章，背面刻着新日期：今晚的演出时间。
灯光重启时，Leo正被女生拉着拍照。严谨低头看向掌心，徽章内侧有激光刻印： 「23:17 老码头见」
废弃码头堆满集装箱。海风裹着咸腥气，吹动严谨的风衣下摆。集装箱壁被改造成巨幕，正播放十年前的火场录像：但这次角度变了镜头从酒吧内部拍摄，清晰录下严谨冲进火场的画面。
"惊喜吗？"Leo从阴影中走出，卫衣帽子压得很低，"我哥永远留着后手。"
屏幕切换至手机录像模式。祁野染血的脸占满画面，声音混着爆炸声： "严同学...要是看到这个...说明他们终于发现备份了..." 镜头突然转向火场入口，捕捉到严谨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
Leo按下遥控器。集装箱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完整的监控工作站所有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书房：衰老的男人正对着祁野母亲的照片烧纸钱。
"十年追诉期快到了。"Leo递来耳机，"听听这个。"
电流杂音中响起严谨父亲的声音： "那孩子必须处理掉...他母亲的精神病记录..." 接着是年轻版Leo的冷笑："监控硬盘我复制了三份..."
海涛声突然汹涌。严谨看见海平线亮起警艇的蓝光，而Leo正退向码头边缘。
"替我弹下去。"少年张开手臂，耳钉在月光下如泪滴，"永远错那个降B调..."
严谨冲过去时只抓到空荡的卫衣。海面泛起涟漪，远处传来《Lithium》的钢琴声——第三个音符错得惊天动地。
国际刑警登船搜查时，严谨正在弹奏安可曲。观众手机屏幕突然强制切换：十年前火灾真相的完整视频，附带所有涉案人员的银行流水。
第二天全球头版：「跨国教育丑闻牵扯多国政要 中国钢琴家提供关键证据」
严谨回到海边老宅。推开琴房门的瞬间，他听见了双钢琴版《蚀光》降B调部分永远错成协和的不协和音。
琴凳上放着Leo的卫衣。口袋里有两张机票：一张飞往开普敦，日期是十年前火灾那天；另一张是今晚的维也纳返程票，背面写着：
「海岸线其实在第48小节」
窗外传来机车轰鸣。严谨追出去时，只看见海滩上新鲜的轮胎印，通向正在涨潮的海面。
潮水吞没轮胎印的瞬间，他的手机亮起新消息。视频里是精神病院的窗台：那盆枯死的薄荷重新发芽，新叶簇拥着两枚月亮徽章。
镜头突然转向病房内。衰老的女人坐在钢琴前，枯瘦的手指落下正确的降B调。当她回头微笑时，瞳孔清澈如少女。
视频最后三秒闪过Leo的脸。少年在某个热带海滩挥手，耳钉反射着烈日光芒。口型分明在说：
"弹下去。"
潮声震耳欲聋。严谨走回钢琴前，双手同时按下第三小节左手降B调，右手标准音。不协和的和声穿透海浪，像某种永恒的对话。
月光照亮琴谱架上的纸条。祁野的字迹与Leo的批注交错：
「向死而生是假的」 （但活着是真的）
「监控没有死角」 （但爱也是）
「海岸线不存在」 （但我们在）
最后一个音符持续振动。严谨听见海平线传来机车引擎声，混合着《Lithium》的副歌，那个错误的降B调永远响彻在黎明之前。
永恒地，倔强地，像所有未完成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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